他从世界格局、国家大势、经济需要入手,继而又说了文明传承、文化信仰,最后再到百姓民声、切割不断的民族血脉,但凡能推举出来的理由几乎都说了。
尽管许多推断目前还没法证明,但毕竟这是历史上注定会发生的事,逻辑关系上是绝无漏洞的。
饶是康术德将信将疑,无法从根本上完全相信。ωωω.χΙυΜЬ.Cǒm
却也不能不承认,宁卫民的分析头头是道,确有很大的可能性。
因此老爷子终归是因此定了大半拉的心,情绪不再那么飘忽,也不再感到焦虑了,甚至还很承徒弟的情。
就这样,老爷子便难得地简述了一些曾经极力避免、闭口不言的过往。
把有关宋先生的一些传奇经历告诉了宁卫民,算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康术德说,宋先生的名字正是宋修文。
听着像是宋子文的兄弟,可实际上跟四大家族没什么关系。
宋先生年纪大概比他大个十六七岁,就是京城本地人,家里是开窑厂的。
但不幸的是,其少年时父亲身染沉疴,母亲因伤情过度,先后撒手人寰。
宋先生是家中独子,因此在其父母过世后,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都过来打秋风、占便宜。
甚至有人意图谋夺、强占宋家产业的。
于是宋先生惹不起,躲得起,索性速速变卖了家里的产业。
就用这笔钱和几个思想进步的同学一起东渡扶桑求学,以此摆脱了京城这摊烂事儿。
而宋先生虽然是被迫留洋的,但因为懂得今后万事得靠自己,到了东京之后,真的很刻苦地去学习。
后来不但考上了东京高等工业学校,而且还是窑业科和物理科的双料高材生。
结果就因为学业出众,留学期间,还被一个在东京和京都都有古董店的大商家看重,把自己独生女儿嫁给了他。
宋先生娶的东洋媳妇,叫做一桥庆子。
“一桥”这个姓氏在东洋很少见,属于东洋贵族阶层。
像江户幕府末代将军德川庆喜因为继承了一桥家,就被叫做一桥庆喜。
所以这个姓氏,实质上就是德川家的旁支,自然十分显贵。
其实宋先生之所以会被这样的东洋名门望族看重。
除他了一表人才之外,关键还是因为他答应了一桥家入赘的要求。
不过宋先生自己也有个条件,就是宋家只有他一个了,他也是独子。
他的子嗣,也必须得为宋家传承香火才行。
就这样,待大学毕业之后,宋先生就带着日本老婆一起回到了京城。
由于拥有两张大学毕业证书,还懂英语、俄语、日语三门外语。
学有所成的宋先生在当年无疑属海归派精英,想找份待遇优厚的工作是没有问题。
事实上刚回国不久,他就顺利地进入了北洋政府农商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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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因为能力出众,很快就立了功,荣获一枚五级嘉禾勋章。
可惜他实在无法适应北洋政府陈腐的官僚环境。
才干了一年,就因看不惯官场黑幕,得罪了上官,不得不愤而辞职。
此后,宋先生转而兴办陶瓷厂,打算运用所学专业把祖业发扬光大,同时也可以实业救国。
偏偏国内的工商环境又实在差得要命。
不但北洋政府各类摊派和苛捐杂税众多,一个正派的商人还要遭受地痞流氓的盘剥和骚扰。
结果这条路一样是没走通,不到两年,厂子倒闭,宋先生的积蓄彻底亏光了。
最后不得已,宋先生只能求助于那位东洋岳父资助,又在京城开办了一个古玩铺,聊以谋生。
说起来,做这行宋先生倒是有优势。
尤其是在陶瓷烧制工艺上,他满肚子的学问,应该算是国内顶尖的专家。
实际上他和清室善后委员会不少人都是好朋友,还接受过京城美术学校校长林风眠的邀请,曾兼任过一段时间陶瓷艺术的客座教授。
所谓清室善后委员会,就是溥仪逊位后替北洋政府清理故宫财产的那些人,后来就都成了故宫的古物专家。
而京城美术学校呢,就是后来的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也就是国家美院的前身。
因此凭着这份慧眼识珠的超群本事,宋先生弄到了不少好东西。
生意便很快就红火起来,一跃成为了当年京城知名的古玩商家。
至于宋先生和康术德的缘分,完全是因为1929年的一场大雪。
据老爷子自己所说,那时正是他最落魄的时候。
不但被“杆儿上的”夺了风月场所门口乞讨生计,被折断的手指还没养好,而且还花光了身上最后一个大子儿。
刚刚被“鸡毛店”的老板从店里撵了出来,又饿又冻在街上走着,不知该往何处去。
结果没想到,他走到南池子大街,又被辆拐弯打滑的汽车给撞了。
万幸的是,那辆车恰恰是宋先生从汽车行雇的。
当时,司机见康术德是个小叫花子,只撞破了头,本没当回事,重新发动汽车就想离去。
可宋先生是个好人,不忍见这么个半大孩子负伤冻死街头,就将康术德带回了家里,给他治伤。
后来,也不知是康术德有眼力见儿的机灵劲儿帮了他,还是她感恩戴德的厚道起了作用,又或是他的孤儿身份让宋先生有点同病相怜的感受。
反正等他伤养好了,也没被轰走。
宋先生把康术德就留在身边当个常随伙计。
不但管吃管住管衣裳穿,每个月给他一块钱,还教给他认字。
毋庸置疑,像康术德这么一个差点成为街头“倒卧儿”的乞儿,自然很感激,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他十分好学勤快,也一心一意的为宋先生办事。
慢慢的,随着见识和知识的增多,他的聪明机智逐渐都展现了出来。
无论是宋先生卖货给人,还是趟鬼市淘货,又或是去大宅门看货。
康术德在他身边,都能恰如其分的予以辅助。
由于康术德非常擅长与人聊天和从细处举一反三。
是既能够让顾客长面子,又懂得如何小贩讨价还价,还懂得从别人嘴里探听消息。
这种能力,当然非常适合古玩生意的。
宋先生也就对康术德越来越器重和依仗,把平生所学都尽力教给他。
俩人的感情也日益增厚,既似师徒又似亲人。
(注:鸡毛店,解放前最简陋的小客店,一间小屋,土炕占了一大半,可住七八个人,仅避风雨,其陋可知。住客多是外地来京贫民,他们日间外出谋生,有做小买卖的,有拾破烂的,有做小工的,有当脚夫的,有打执事的,还有讨饭的。因为没有被褥,仅靠垫鸡毛取暖,所以叫鸡毛店。别名又叫花子店,可想而知,说明住这种小店的人和要饭的叫花子无异。清代大诗人蒋藏园(士栓)写有京师乐府词多首,其中“鸡毛房”一首,咏的就是这些小店,诗曰:“冰天雪地风如虎,裸而泣者无栖所。黄昏万语乞三钱,鸡毛房中买一眠。牛宫豕栅略相似,禾秆黍秸谁与致。鸡毛作茵厚铺地,还用鸡毛织成被……腹背生羽不可翱,向风脱落肌粟高。天明出街寒虫号,自恨不如鸡有毛。”写的何其沉痛!另一位诗人栎翁咏“鸡毛房”云:“齐人无地可容身,风雪严寒手足皴。鸟革何方能覆翼,鸡毛有被也生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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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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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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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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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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