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没有生命的画而已,画得再逼真,再传神,终究只是一张死物。
可江跃既没有心跳加速,却也也没有心理暗示。
反而蹲下身来,将那张画捡了起来。
先前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并没有太过在意这张画的画功。
仔细一看,这画虽然谈不上什么大师手笔,但绘画之人的功底还是显而易见的。
这幅画,可不仅仅只是像,人物的五官表情都非常到位,人物的眼神和表情很是传神,将人物的那种孤高冷艳的状态充分表现出来,甚至还能感受到画中人物的细腻心理。
江跃忽然耳根一动,猛地一侧头,看到右手边一家防盗门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
缝隙中有一个人正贴在那里偷看他这边的情况。
在江跃猛然侧头的瞬间,门缝后面那人连忙慌慌张张关上门。因为匆忙仓促的缘故,关门的声音都没压住,发出砰的一声轻微响动。
接着,江跃听到门后面一阵手忙脚乱,跌跌撞撞的声音,显然是关门之人太过紧张,站都站不稳。
江跃一阵无语。
心想我有这么吓人吗?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或许对方害怕的还真不是他。
而是出现在这里的一切陌生人,一切诡异的细节……
江跃其实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别看这里挨家挨户都门户紧闭,其实很多人家都有人在。
而且当他出现在街道时,不少人要么贴在门后透过猫眼窥视,要么站在窗帘后面,透过玻璃观察……
这些人明明很在意外头的动静,可为什么一个个又如此谨慎,甚至如此恐惧?
难道就因为美人蛇画廊的失踪事件?
仅仅是一个失踪事件似乎有点过于杯弓蛇影了吧?
找个人问问吧。
嘟嘟嘟!
江跃的敲门声很轻,尽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温柔而友好,避免让门内之人产生什么误解。
这个时候任何一点过激的情绪,都可能导致严重的误解。
可惜,不敢江跃敲门的动作多么柔和,门内之人却始终不吭一声,更别说动手开门了。
“朋友,我没有恶意,开一下门,聊两句?”
门内之人还是一动不动,江跃甚至能听到他努力压制的呼吸,以及轻轻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知道你就站在门后,你就不想了解外界的情况吗?”
“这小小的一扇门,你觉得能把所有麻烦都挡在门外吗?”
那人似乎铁了心不吭声,无论江跃怎么说,始终不发一言,也绝不可能开门似的。
“哎,看来没人住,我只好破门进去了。”江跃这句似在自言自语,其实还是说给对方听的。
果然,之前那些语重心长一点都不管用,这句倒是得到了及时的回应。
里头一人颤声道:“你别进来,我警告你,我手上有刀,我真的会砍人。你这是私闯民宅,我砍了你也不犯法。”
“你先开门,我让你砍三刀咱们再说话。”江跃笑嘻嘻道。
对方明显色厉内荏,听江跃的口气似乎根本不怕他有刀,语气顿时又软了:“兄弟,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啊?我求求你,快走吧,我家里没吃的,我自己都快断粮了,你就算闯进来,也得不到什么。你总不至于要吃人吧?”
“谁告诉你我要抢你吃的?你看我像缺口吃的吗?”江跃莫名其妙。
“你不想抢吃的,那更不应该找我呀。我是男的,胡子拉碴,还有口臭……咱们不合适……”
这都哪跟哪啊?xǐυmь.℃òm
江跃一头黑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想什么呢?我是路过的,想打听打听乌梅的情况。”
“那也别找我,我是个宅男,什么都不知道。”
江跃一阵无语,好说歹说看来还是不管用,这家伙简直是油盐不进啊。
里头那人其实也紧张,不住哀求道:“兄弟,你快走吧,求求你了。别站我家门口,我不想被……”
那人说到这里时,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似的,竟然声音发颤,不敢再往下说下去。
“被什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隐瞒什么?”江跃厉声问道。
那人在门后双手抱头,全身筛糠似的颤抖着,嘴里哆哆嗦嗦发出呜呜呜的恐惧声音,看上去已经吓得魂不守舍。
明明很恐惧,但这种恐惧,他甚至不敢说出来。
仿佛一旦说破,就有灾难会降临,会立刻让他到底暴毙。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江跃心头狐疑,对方既然不想开门,他终究不可能强行破门。瞧对方吓成这模样,万一给吓出个好歹来,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要不,换个人问问?
就在这时,隔壁二三间屋子的一扇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缓缓探出半张脸,警惕地朝四处张望了一下。
然后朝江跃做出一个招手的动作。
当老太太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江跃明显感觉到她在压制着恐惧,承担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江跃连忙窜步走近,老太太忽然看到他手中那幅画,眼中顿时射出无比恐惧的神色。
连连摆手,支支吾吾示意他不要靠近。
江跃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画,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啊。
难道他们害怕的竟不是我,而是我手中这副画?
江跃想了想,忽然掏出背包里的打火机,一把将这幅画给点了。
火光中冒起青烟,缓缓在夜空中升腾。
陡然间,江跃感觉那火团在摇曳,摇曳的姿势显得很是诡异。
眨眼之间,火团竟然凝成一张人脸,隐隐约约竟然有些面熟。
江跃仔细一辨认,赫然是之前画中那个女子。
这回她并没有吐舌头,而是冲着江跃龇牙咧嘴,眼神凶厉,充满一股恐怖的怨气,仿佛要从火团中窜出来讲江跃生吞活剥。
江跃冷哼一声,忽然探手朝火光中一抓。
很久没有和鬼物正面交锋,神罡灭鬼手却没有生疏。
只是这一抓,却抓了个空。
火团倏地灭掉,虚空中一阵尖锐的凄啸,仿佛还带着几分惶急很惊恐,如风暴似的迅速朝远处卷去。
须臾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跃一怔,这是鬼物作祟么?
似乎是鬼物,但这鬼物和他之前遇到的鬼物居然不太一样。
神罡灭鬼手从不失手,可刚才那一抓,竟只抓了一个寂寞,仿佛这鬼物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根本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火团熄灭,那幅画也成了灰烬,被夜风一吹,顷刻间四处散乱。
江跃若有所思,站起身来。
那老太太大概也看呆了江跃的这一波操作,竟是忘了关门回屋。
“老太太,能聊几句吗?”
老太太并没有回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跃,随即又拉起江跃的手腕,仔细看了一通。
“后生,你竟然没事?”
“没事啊,这能有什么事?”
老太太心有余悸地四处望了望,恐惧之情虽然稍减,但也没有完全去除。
她犹豫了好一阵,才拉着江跃的手,迅速将他拉回屋里。
门迅速地被关上,动作快得几乎不像是老年人。
由此可见,她的内心是何等的恐惧。
“老太太,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是有鬼物作祟么?”
“唉,后生,你命大啊。刚才那个女鬼,明明选中你了。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唉……我家那可怜的秋生啊,他就没那么好的命。呜呜呜呜……”
老太太且说着,已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声凄惶又绝望,显然是因为至亲遭遇了变故。
等老太太哭哭咽咽慢慢止住了,江跃才问情由。
“小伙子,这些日子,乌梅村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这幅画。哪里出现了这幅画,哪里就要死人的。”
“老婆子我就秋生这么个孙子,他就是被这幅画给害死的。那天他走在路上,忽然有个人给他手上塞了幅画,他也没在意,就把画给带回家里。到了晚上,他的手腕脚腕还有脖子,就出现了一圈圈的红线……”
老太太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到难以为继。
“随后……他的全身到处都是这一圈圈的红线,起初没有什么动静,可到了夜里,这些红线开始发力,往他的肉里死命地箍。我那可怜的秋生,活生生被那一圈圈红线给勒断,勒成了碎片……呜呜呜……”
老太太痛不欲生,老泪纵横。
就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孙子,忽然就遭遇这种变故,老人家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这天杀的怪物,她为什么不找我老婆子?我老婆子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我不怕死啊!可秋生还年轻,他才二十多岁啊,为什么偏偏要盯上他?”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诉说着。
哪怕是面对江跃这个陌生人,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些日子,她实在太压抑了。
整个乌梅社区都被恐怖包围,人人自危,家家闭户。哪怕大家都知道老太太的遭遇很悲惨,可谁都顾不上给她一点安慰。
老太太甚至找个人哭诉的机会都没有。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一个人承受着这些痛苦。
这时候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也不顾面对的是不是陌生人,尽情地哭,尽情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痛失至亲,这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治愈的伤痛。
江跃除了默默听着,也无能为力。
许久,老太太的情绪才慢慢得到了缓解,抹着老泪。
“小伙子,那些人不会给你开门的。你拿着那张画,就是催命符,他们都恨不得你马上把画带走,怎么会给你开门?万一画里头的怪物盯上他们怎么办?”
老太太的解释,终于让江跃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个人明明很害怕,却连害怕的原因都不敢说出来?
原来他怕的果然不是自己,而是那幅画。
难道那个画中鬼物,已经可怕到连提一提都不行的程度了?
老太太又一次抓起江跃的手腕,仔仔细细又观察了一阵。
干枯如柴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透着一种长辈的慈祥和爱惜。
“后生,你比秋生还年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我老婆子八十二了,不怕鬼,更不怕死。你就躲在老婆子家,那个女鬼要是敢来,老婆子跟她拼了!”
八十二岁的高龄,拼命显然是有心无力了。
可老太太的这份心意,却明显是实打实的。
失去了孙子的她,明显是有点把江跃代入到她孙子的角色,产生了一种浓浓的保护欲望。
江跃趁机问道:“老太太,那幅画您老知道画的是谁吗?”
老太太摇头:“乌梅村都是画画的,到处都是这种画,我也不晓得画的是谁。”
“那您老听过美人蛇画廊吗?”
“啥蛇?”老太太茫然问。
“美人蛇。”
老太太一怔:“美人蛇?那是妖怪吗?半夜里出来喊人名字,谁要是答应了,就会被吸掉魂魄?”
老太太显然也是民间故事的爱好者,这一开口就是老封建迷信了。
“老太太,不是那个妖怪,是一个画廊。画廊名字叫美人蛇。”
“哦,画廊啊。这个名字不正经,肯定不是好东西。我没听说过。我家秋生也是画画的,他也开了一家画廊。我给你看看我家秋生的画。”
秋生,大概是老太太生命的所有意义。
哪怕他已经不在,依然填满了老太太生命的全部。
三句两句就离不开“我家秋生”,由此可见,祖孙二人的感情是有多深。
老太太费力地搬出许多画来,江跃碍于盛情,认真地看了一阵。
这位秋生专供的是国画,尤其以山水画为主。
二十多岁的年纪,有此造诣,倒也确实有点水平。
江跃赞了几句,便提出告辞出门。
老太太显然很是意外,他以为江跃是外地人来乌梅村,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不然怎么会到处敲门?
没想到江跃居然要离开,一双粗糙的老手死死拽住江跃,抹着泪道:“娃啊,你可千万不敢到处乱走,大晚上的,这地方到处闹鬼啊。听老婆子一声劝,待在我家,老婆子就算饿肚子,也不叫你少吃一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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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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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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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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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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