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年真正紧俏的是生产资料。
尤其八十年代初期,我国各个生产领域都在争先增产扩产。
要是没有充足的原料做生产保障,那工业企业能好受吗?
这无疑成了工业企业最大的心头病。
一般的地方工厂,遇到生产资料紧缺问题,往往是去找地方的工业管理部门,要求调配。
可有些特殊行业的工厂,特别规模较大的国有工厂,却是归属中央部委直接领导的。
他们没别的办法,只能进京来解决问题。
毋庸置疑,什么时候也不可能真正一碗水端平。
于是一些懂得这个道理的企业领导,就几乎隔段儿时间,都要派专人跑到京城来哭穷,求救济。
还别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就这么一哭一求,往往还真能把个计划外的物资哭下来。
可时间一长,这就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各个单位全是嗷嗷待哺,自然引起人人效仿。
所以这种竞争逐年升级,也是必然的事儿。
而这种批条战争……如果可以称为战争的话,当然越来越不好打了。
等到大家都会演苦情戏了,那比得可就是交际能力了。
聚乙烯,被称为工业的大米。
煤炭,被称为工业的血液。
这两样东西因为用途广泛,都是最紧缺的物资。
尤其是塑料制品加工行业,离开了这两样,那就得完全停工了。
所以南方红太阳塑料制品厂的副厂长常焕发,从去年开始,每年年中和年底都要往京城跑上两趟。
只是这次进京,这位自诩已经把京城门路趟得精熟,向来马到成功的副厂长却偏偏发了愁。
敢情就在他要提货的时候,遇到了意外情况。
部里突然接到上级指令,要求调配一大批物资,去支援两家军工企业的生产任务。
这里面就有原定给他的物资,立刻让他这张批条的价值降低了一半。
尽管批条的那位也算是体谅他的难处,又给开了一张条子,补上了这个口子。
可麻烦就麻烦在这张条子,得从另一个部委下属的京城大厂转调啊。
常德利以己度人,当然清楚,别的厂子已经吞下去的东西,哪儿有那么容易再吐出来?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啊。
虽然部里的神仙高高在上,一声令下,人家绝不会明着说不办。
可真要阳奉阴违的敷衍他,并不是没办法。
让他等个十天半拉月的,再跟他说已经尽力了,实在抽调不出来,他又能怎么办?
就是再找领导,也不能真把人家生产线给停了不是?
所以说,这还得靠交际,就得请客吃饭。
得拿“二十响”(烟)、“手榴弹”(酒)、“炸药包”(高级食品),把厂子方面的关系也给胡撸好了,这批条才有效。
但关键的问题是,他所带来的礼品和土特产,那都是可丁可卯按部里人头算的。
请客还好说,花钱摆几桌就完了。
但送礼就难了,这得现抓现凑啊。
可他京城没什么这方面的关系,好烟好酒又从哪儿弄去啊?
还别看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市面上商店里能买到的东西,最好也就是乙级烟,两三块钱一瓶的酒。
用来办事儿,有点拿不出手啊。
最起码,总得弄几瓶泸州老窖,和几条牡丹、友谊,才像话啊?
交际上真是这样,次的东西送了不如不送。
因为很有可能让人误会,反倒得罪了人,这才叫得不偿失呢。
所以啊,他现在发愁的是,到底是通知自己厂子那边赶紧派人送礼品来。
还是从京城就地想办法找找门路,尽可能凑些能上台面的东西啊。
关键还得快,因为万一人家的生产计划安排好了,原料真抽不出来了。
又或是别的厂家先拿批条去求了,不也是增加难度吗?
总之啊,麻烦!
可别说啊,老天爷真是饿不死瞎家雀。
天下还真有你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的事儿。
就在常厂长天天挠头,无处去寻摸的时候,竟然有烟酒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而这位雪中送炭如天使,救难扶危赛耶稣的主儿,可不是别人,正是大慈大悲的张士慧啊。
说起来,张士慧和常厂长彼此并不陌生。
因为当初常厂长第一次来京城,帮他打听具体地址,在地图上画标注线路图的就是张士慧。这位常厂长为这事还送了张士慧一蛤蟆镜呢。
所以在和宁卫民刚刚达成共识之后,张士慧首先想到了常厂长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从熟人打开局面是最自然的选择,碰壁也不显尴尬嘛。
正是因为这样,当张士慧第二天下了夜班,换好了衣服。
完全本着有枣没早枣先踹两脚试试的打算,敲开常厂长的房门之后。
他很顺利的就接到了第一笔兼职业务。
————
“什么什么?小张,你能弄到好烟好酒?”
打开房门,听到张士慧的来意后,常厂长霎时叫了起来,他鼓泡眼努力的睁开沟壑。
反仿佛看见了奇迹一般。
他真的不相信,自己正为烟酒发愁呢,怎么就偏偏有人送上门来。
“真的真的,”张士慧头点的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他看出了有门儿,眼睛里也冒出了希望之光。
心里同样也在想,不会这么顺吧?
常厂长还有点不可置信。
“啊?你哪儿来的路子?可靠吗?”
“当然可靠啊。这是京城,我平趟……”
张士慧答话同时,则警醒的看看周围。
他并不粗心大意,可不想被客房部的人撞见。
“不是,您让我进去说行吗?”
“好好……”
常厂长醒悟,赶紧把张士慧让进屋,关了房门又急着追问东西来源。
而张士慧早和宁卫民有预案,编呗。
他声称自己亲戚是糖业烟酒公司的,刚当上个小领导。
“小张,那你都能弄到什么东西?一般的我可不要,我只要好的,最好的,你行吗?”
这个问题昨天也同样讨论过,张士慧一点不怵。
“茅台还是五粮液?中华还是牡丹?”
“啊?茅台……行啊你!”
常厂长一愣怔,还真是有点叹为观止,刮目相看了。
随后再问。
“茅台、中华什么价?牡丹和五粮液又什么价?”
“茅台和中华烟都是……二十,五粮液和牡丹烟都是十五块。”
“时间快吗?我如果要,什么时候能拿到?你能搞来多少?”
“这……您怎么也得半天工夫,数量您放心,要多少有多少?”
说实话,这时候常厂长已经动心了。
不过毕竟是老跑外场的人了。
他看出来张士慧刚才说价有点心虚。
眼珠一转,觉得价格上能争取,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就尝试着划了一下价。
“东西有点贵吧?商店官价才多少钱?不能一倍还多吧?茅台和中华十五行不行?”
“这……行吧。那您到底要多少。”
听到这话,常厂长是心里狂喜啊。
因为外头的行市是茅台十八一瓶,他根本没想到张士慧不还价就答应,竟然占了便宜。
“好,那我要八瓶茅台,八条中华烟。你可快着点,我最多等你一天。”
他开出要求后,为了万全,跟着又补充。ωωω.χΙυΜЬ.Cǒm
“可有一样。我得先看见东西,才能付款。”
“没问题。”张士慧同样是双目放光,他脸上的肌肉彻底舒展了。
跟着也想起了一件事,赶紧补充,“您准备钱吧,我们只要现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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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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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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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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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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