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假装无意,实则诚心,一手电棒儿砸了罗家小厨房的窗户。
就是想倒逼着罗师傅接纳儿子,不得不吐口儿,允许罗广亮进家里去住啊。
老话不是说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道理反过来也一样啊。
只要罗广亮进了罗家的门,这儿子也就算被罗师傅重新接纳了。
即便这位爷心里还扭不过劲来,可血缘关系在呢。
日常接触一多,该撂下的自然就撂下了。
只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宁卫民什么都算准了,就是没算准这边大妈过来,居然帮了倒忙。
本来挺精明一老太太,也不知怎么今天犯了糊涂。
居然给罗师傅出主意,让罗广亮搬到居委会先忍两天。
这哪儿成啊?什么馊主意啊?
真照这么办了,宁卫民这所有的心计算是付之东流啊。
所以啊没辙,上策不行就来下策吧。
宁卫民硬是把罗广亮的被窝卷儿一收,钢丝床一折叠,把人给领到自己那儿去了。
其道理不言自明,毕竟是一个院儿啊。
罗广亮这么住下来,出来进去的还能跟家里人碰面。
否则真要是被边大妈把人弄到居委会的房里去。m.xiumb.com
等过了年后,街道一接手再给安排到别的地方去。
什么时候罗广亮才能重新被家里接纳啊!
那宁卫民不等于真把人家给坑了吗?
所以这下宁卫民就得自己兜着了。
好在他对此早有思想准备。
刚才他就想过了,万一罗师傅真不开面儿,要把儿子往外生撵的话,该怎么办。
而他自己琢磨来琢磨去,还就是往他那儿领最合适。
因为毕竟他在重文门饭店还有住处呢,现在已经不大常回来了。
真安排罗广亮住下其实不为难。
唯一让他不确定的是老爷子怎么想?
他可没自信今儿办这事儿能瞒过师父去。
难免就有点担心,觉得老爷子会不会觉得和生人共处别扭。
又怕老爷子怪他多事,当场就甩脸子让他下不来台。
不能不说,宁卫民是有点过虑了。
因为康术德是何等样人啊?
这辈子经历的事儿多了,早就有了临大事而不乱,临利害之际不失故常的能耐。
即使是真厌烦谁,但凡有个退身步,他也不愿意表露出来,自能做到不动声色。
所以见到宁卫民带着罗广亮搬家一样的回来了,老爷子吃惊是不假。
但问清楚了怎么回事,明白事情已经这样了。
便当即做出了一个长者宽厚的姿态,热情洋溢的帮着宁卫民给罗广亮安置妥当了。
而且随后还热了酒,又张罗让宁卫民去热热没怎么动过的菜。
然后拉着相当拘束的罗广亮一起坐到了饭桌。
表面上看,这老头儿对待罗广亮,甚至比对宁卫民都亲近,都热乎。
而这样如沐春风的接待,当然是罗广亮未曾想到的,他的眼圈儿一下红了。
“哎哟……七尺高的汉子还抹眼泪啊。”
根本没容罗广亮开口,康术德就笑着打趣了一句。
跟着给他倒上酒,“来来来,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这让罗广亮有点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
康术德那个热情劲儿,叫他都有点儿过意不去了。
说实话,在他心中,康术德还是个相当陌生的人,宁卫民跟他的交情也不深。
可不知怎么了,现在他看着这一老一少,就是觉得亲得不行。
所以接过酒杯,他说了一句“康大爷……我……给您添麻烦了……”,就激动的一仰脖给喝了。
却没想到,不知怎么了,竟被呛着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哎哟,你这孩子,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康术德好意嗔嘚了一句,就又宽慰起来。
“什么添麻烦啊。街里街坊的说这话就远了。我跟你说,咱们爷儿俩是没见过,可我跟你的父母可是老邻居了。打他们进了京城,我们就一直住一起,就这2号院。这你知道吗?”
提及父亲,罗广亮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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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神色黯然,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答。
“知道。我听我爸妈提过您,他们说,您是好人,顶好的房东。过去帮过我们好多……”
这话一说,康术德也不禁被触动了某种情结,扼腕长叹一声。
“孩子,别难过了,你的事儿我其实听说了,确实不该全怪你。但事儿既然出了,你也得正视现实。”
“反正你要是想不通,你就看看我吧,从我身上你就应该知道,谁这辈子也说不准走背字儿啊。”
“但即使倒霉,也千万别趴下,是汉子就得扛着,一旦熬过去就好了。最后你会发现,人这辈子其实就是个圆圈。”
“你爸现在对你的冷,那都是怒其不争。你要知道,爱之深才责之切啊。等你把事儿干稳当了,他那气也就能过去了。
“所以你可不要记恨他啊,也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只要你自己有志气,想着今后争气,一点儿不晚。你家里人早晚会接受你的。”
这话算说到罗广亮的软处了。
他一边听着点头,忍不住崩出了泪花。
好在这时候,宁卫民端着刚热好的红烧肘子和干烧黄花鱼进来了。
瞅见这景儿就赶紧打岔。
“哎哎,这好好的,怎么话说的。大过年的可不兴这样啊。”
“老爷子,我说您别上思想课了,赶紧赶紧,满上酒,举起杯子来。”
“咱爷儿仨啊,今儿能一块堆儿过节是缘分,大家一起先喝一杯吧。”
而康术德跟宁卫民嘴上的较量是常事,这时候也想让罗广亮分散下情绪。
就故意拿了宁卫民一道话柄,假意嗔怒。
“切,你这话才叫没头没脑。什么缘分?哦,你把人家窗户砸了就叫缘分?你得说出点道道儿来才行。”
别说,宁卫民可是有急智,这个题目一点难不住他。
就见他撇着嘴,一挑大拇指,还真是有的说。
“老爷子,别的不说,就咱仨这姓氏,那就是缘分啊。”
“您看哪,您先来这屋住的,您姓康。我随后来的,我姓宁。广亮那不用说了,他姓罗啊。”
“恰逢今天除夕夜,这要合起来多吉利啊,多应景儿啊!我可得喊上一句,康宁啰!”
“您说,咱们要住一起,是不是只有福没有祸!得干什么什么顺,做什么什么成!”
“哪怕咱不想挣钱,那钢镚儿是不是都得自己往咱的兜里蹦啊!”
此言一出,别说老爷子摇着头,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就连满心凄切的罗广亮都被他这天马行空的联想给逗乐了。
不用说,像这样的欢乐,这样的乐趣,那才算有了点过年的意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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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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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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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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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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