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张士慧的收入,当然主要还是依仗从友谊商店倒腾物资的生意。
可由于训练占用了不少时间,交易额和利润减少是必然的。
宁卫民从月底总结的数据来看,俩人大致比上月少挣了三成。琇書蛧
但好在张士慧不是个爱计较、会算计的人,他是个随心所欲过日子的主儿。
所以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少挣了钱,流露出什么不满的。
甚至很有可能这方面的问题,他连注意都没注意到。
这小子不过是因为觉着训练比较累,有点后悔被宁卫民给“坑”进来而已。
另外也是天天跟着一大堆姑娘混在一起。
他还有点担心刘炜敬知道了会多心,生怕早晚有一天因为这事儿吃倒账。
好在对他来说也并非一无所得,下半月就因为听了宁卫民的话,天天追着塔尔多套磁。
张士慧不但英语口语能力大涨,额外学会了两句法语,而且还在个人外汇兑换业务上开了张。
他全靠自己的口才,从塔尔多身上成功兑换了五百“新钱”。
这对他学外语的兴致,当然起到了很大促进作用,也的确够他美上一阵儿的了。
其次再说说邮票的事儿。
有空的时候,宁卫民还是隔三差五会去集邮总公司门口看看的。
他现在人头儿也算熟了,就找了几个觉得人品和能力大致还可以的邮票贩子,当他的“眼”。
他和这些人提前商量好一定利润比例,希望邮票贩子们一旦见着他要的票种,能帮他先买下来。
或者等他来了的时候,为他牵线搭桥。
这就让他收集“运动”前和解放前的珍稀票种轻松了不少。
虽然因此捡不着漏儿了,得随行就市的成交,但胜在能广撒网,也能够更快捷的达成交易。
无论是从目前信息不发达,联络不方便,他时间不够用的处境看。
又或是放眼未来,从这些票种的升值空间出发,那对他都是最划算的选择。
同样的道理,正因为立足点不同,层次有所区别。
这年头开始盛行的“新邮预订证”,宁卫民也没有去办。
要知道,这个时期因为集邮热的兴起,买邮票的人越来越多,邮票也越来越抢手。
如果要想第一时间,购买到邮票公司发行的紧俏新邮,那必须凭证购买。
而这个证就是个小本本,上面印有“新邮预订证”的字样。
只有集邮协会的会员才有资格申请。
每个人的购买限额通常是一套邮票和一枚小型张。
不用说,用这样的方式去买邮票虽然划算,可问题就是量太小了。
哪怕办三四个证件又能如何?
仍旧是仨瓜俩枣儿的手笔,当然是无法满足宁卫民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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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需要,他与其占用时间,去排队买这么几套,还不如加价从那些被普通集邮者痛恨的邮票贩子们手里批量接货呢。
所以除此之外,宁卫民在邮市上的其余操作,也就是通过低卖高卖,控制猴票价格了。
说白了,这安全套利的活儿就跟小火儿煸五花儿肉似的。
既不能让火儿灭了,也不能让火大了,得等着油水一点点被锅底的热度烘出来才行。
而他的目的,当然并不在于从中弄到的那点小油星子。
关键还是为了炒好一盘大菜,那就必须让市场通过一个价格区间的筹码充分交换,反复交易,把猴票的价格基础夯实。
等到所有人都形成猴票只有快涨、慢涨、甚至是滞涨,但却永远不会掉头向下的固有概念后。
他去拉升猴票的价格,才能得到公众的心理认可。
至于文物方面的营生,鬼市还可以照趟。
但因为每天都要去鼓楼训练,时间不赶趟,宁卫民不得不取消了文物商店门口憋宝的内容了。
不过他也有意外的收获。
那就是鼓楼和钟楼之间的小胡同里,早已经自然形成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旧货市场。
来这儿的摆地摊的,除了倒腾古玩的小贩。
也有什刹海和景山附近居民,来发卖家里没用旧玩意的,货源几乎全是北城的东西。
不但没人查抄,可以安全的从早一直摆到晚上。
而且抬头是钟楼,扭脸是鼓楼,晨钟暮鼓声中,文化气氛极重。
宁卫民头一次发现这儿的时候,距离训练开始已经不到十五分钟了。
他草草䁖了几个地摊儿,就花了差不多四十块买走了一个翡翠鼻烟壶、一个和田玉扳指和一个珐琅彩转心瓶。
这个旧货市场含金量高不高,由此可知。
所以他和模特队其他人还不一样,就没有个迟到或晚来的时候。
每天都是背着个大包儿恨不得下午三点就来了。
说是搂草打兔子,几乎没有一天是空手而归的。
最后再说说霍欣那头儿,那可以说是宁卫民唯一的烦心事儿了。
他虽然和那姑娘打一见面就犯撞克,可也真不好就这么大撒把,从此不闻不问了。
因为说到底,不管有意无意,毕竟是他把人家撞了,是肇事方。
而且人家还主动打过电话为消除恩怨和误会示好道歉。
身为一个男人,不好连个女的也比不了。
上次没怎么理会是真有事在忙,那再怎么说,隔个一两个礼拜,也总要登门去看看,才说的过去。
宁卫民选的时间多数周日上午,既是为了避嫌,也因为他每天晚上都没空。
买东西上,他倒是不吝惜钱,净挑好的买。
荔枝、龙眼、香蕉、菠萝、奶葡萄,全是这年头少见的南方水果,换着样的来。
此外,还得弄点奶粉、排骨、棒骨和莲藕,可以增加钙质的。
同时,也没忘了给霍欣的姨妈和姨夫买点茶叶、烟酒什么的。
终究是个礼数,他不想让人挑出不是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花钱的不是,又或者是那一千块钱的作用。
霍欣和她的姨妈、姨夫,对他的态度仿佛也开始好转,说话的口气似乎客气多了。
进家时,也请他坐了,还给他沏茶,开电风扇替他扇风。
可他们越是这样,宁卫民就越感到别扭,因为这种客套只是表面工夫。
所有的程序都透着一股子假劲儿,让他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难受得要命。
黄主任看他的目光始终是有怀疑的,笑容里总带着几分淡淡的阴冷。
她的丈夫或许因为城府跟深,隐藏的比较好,表面上的热情和客气,把敌意包裹起来。
但无意中,说话的语气却又带有居高临下的轻蔑。
偏偏他想快点走也是不能,或许是天天在家里闷坏了,霍欣见了他倒是很有谈兴。
总是问他外面的事儿,现在流行什么歌儿,什么书,什么电影,大家在聊什么事儿。
宁卫民当然不能不提起精力应付。
但他却没想到,还越是这样越麻烦了。
敢情因为信息量的不对称,在这个缺乏外来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年代。
宁卫民这个穿越人士,肚子里的玩意儿简直堪称娱乐万花筒,时尚大观园。
传统的、现代的、外国的、国内的、忧伤的、浪漫的、恐怖的、幽默的……应有都有。
加上他自己还会编,常常能用未来的视角高度来评判这年代人们疑惑的问题。
那比起广播、电视台、电影院里的官方语言和主旋律强得太多了。
霍欣不就想解闷儿嘛,她不就是无聊嘛。
宁卫民哪怕随口一说,让她听了感兴趣的东西也不要太多了。
自然是把她给快听迷了,根本就不愿意结束谈话。
几次下来,都聊到什么程度了?
赶上星期天,宁卫民要不来,霍欣就会觉得如同正热播电视剧突然停电了。
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就这个感觉。
一旦宁卫民来了,当然更舍不得让他走。
一向反感烟味的霍欣,不但让姨妈给宁卫民沏茶,还主动张罗给宁卫民拿烟。
非得听他说上俩小时才能过瘾。
这时候别说霍欣已经再不把宁卫民当成流氓了。
甚至开始觉得他其实是个里外发绿的铜壶——内锈(秀)外也锈(秀)。
霍欣的姨夫和姨妈两口子,自然都对外甥女这种异常情况有所警惕。
黄主任就单独找霍欣谈过,委婉的提醒她,千万别在恋爱问题上轻率。
必须要考虑对方的家世、文凭和前程才对得起自己。
霍欣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当场就羞红了脸连连否认。
可说实话,姑娘的心思真是怪,往往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真正是怎么想的。
她对宁卫民的感觉,正如同魔术师变得戏法一样,喊声“变”就真的全变了。
可世界上的事儿还就是绝了,有句话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和霍欣的转变不同,宁卫民可始终惧怕霍欣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流露出烫人热度。
真的只是敷衍,巴不得这妞儿赶紧把脚养好,俩人从此各走各路。
像一次霍欣被他讲的故事感动,忍不住由衷对他感慨。
“你真应该去考大学,太可惜了,你有搞文学或者研究哲学和社会学的潜质。没有文凭,你的前程就会很有限……”
宁卫民却心想,幸好老子没考大学。否则不更得花时间陪你扯淡了?
再说了,我一俗人,干嘛要做学问?
我要的是富可敌国,是以亿万来计算的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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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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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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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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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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