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民要再不明白师父这一片苦心,他就真是个没脑子的木头人儿了。
是的,他全懂。
他不但知道老爷子想表达的意思。
甚至结合自己前世的经历与经验,他还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没错,人是不能自视太高,太自信,太要强的。
因为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
生意的利益其实贵在平衡。
如果不懂得辨识大势,顺应大势。
那么人的努力通常都不会获得应有的回报。
而且也从来也不会有人,只单纯因为自己要强,就能得到好处的。
说白了,专仗着自己个儿,不自量力的跟老天在斗,就如同被小孩子用线拴上的蚂蚱。
你有翅膀又怎样呢?
飞不上天去!
所以说,知命顺命则赢。
不知命自作聪明者,则输。
不信命逆天命而为者,必会惨败!
做投机光有个好眼光,好头脑那远远不够。
还得贵有自知之明,能做到小心谨慎,又能克制欲望者,才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否则只要一朝不慎,就能输光底裤啊。
这道理,其实就像炒股票似的,会买的不如会卖的。
有的人看似很傻,专买底部横盘不动的股票,卖也卖在半山腰上了。
但人家懂得高抛低吸的道理,能够坚决如此执行。
每次都是不骄不躁把利润拿走了,一点点聚沙成塔。
有的人看似精明果敢,善抓热点,敢打敢冲。
牛市的时候,始终是活跃在风口浪尖上最耀眼的明星,浮盈飞涨。
不过这种赢法风险极大,怕就怕大盘转向。
一旦牛市结束,其下场就是高空直落,“啪叽”一声啊。
总而言之,就是两句话。
一,隔夜的金子不如当天的银子,拿到手里的才是宝。
二,永远要考虑把投机行为本身所带来的风险,控制在能承受的范围内才行。
只是可惜,道理虽然宁卫民明白得透透的,要让他说,他都能给别人当老师。
但问题是还有一句话呢——知易行难啊。
人的情绪和理智永远是相互冲突的。
甚至理智永远要受情绪的摆弄或者影响。
要不“知行合一”,简简单单这四个字,也就不会是许多人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的境界了。
宁卫民也是这样,他告诉自己个儿该听师父的话。
应时刻谨记“小心使得万年船”的老话,别觉得没事儿就放松了警惕。
但同时,身为一个穿越者,偏偏又让他总觉得自己是个非同一般超人。
有足够的能力提前发现危险的苗头,甚至东山再起。
说白了,他就觉着自己对那帮盲流子就不可能走眼。
要知道,那些人表面凶悍,实则色厉内荏,没什么危险。
而且他们不但极没见识,困守在垃圾场也越待越傻。
既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勇气走进城里看看,又怎么可能发现他的把戏呢?
当然,最关键的还在于钱还真的越来越好赚了。
要知道,这帮盲流子们可都是挣钱没处花的主儿,长久下来个个都有不菲的身家。
而且他们流浪异乡,居无定所,身处底层,连他们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又有钱,又自卑,得嘞,这不就是购物狂的潜质吗?
这样的人很容易形成一种心理偏差,依赖于购买奢侈品自我宽慰,获得自信。
那这样消费欲一旦被点燃了,自热而然就烧成了灭不了的熊熊大火呀。
于是乎,盲流子们之间的盲目攀比愈演愈烈。
你有手表,我也要有。
你买了国产的,我就要进口的。
你有一块,我就得有两块。
你有百浪多,我就得要大英格儿。
好嘛,表都配齐了,就该配半导体了。
谁不想听着戏,听着歌儿,美滋滋的干活啊?
甚至“将军”为了拔份儿,为了鹤立鸡群。琇書蛧
他还想不惜代价弄个终极大件儿,要宁卫民帮忙采办一台电视机呢。
就是这样,宁卫民捞肥了。
四月里,他已经每天不光往回带铜了。
甚至许多盲流子已经等不及,直接就把现金给他了。
到当月下旬的时候,他干一天顶两三天,每天差不多能挣上个二三百。
这不是隔夜的金子呀,就是当天拿到的金子啊!
所以让人怎么舍得就走啊?
反复思来想去,宁卫民也不认为现在干的营生会有什么出事儿的可能。
他倒是很有把握再加一把劲儿,把手里的整版猴票凑够一千张。
因此他最终决定,师父的话要听,不过要到五月底的时候再行撤退。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点,是因为他估摸到时候,这帮盲流子们的家底儿就被他掏得差不多了。
那再干下去,也没多大卤了。
另外天气也热了,一旦进入夏季,工作环境能骤然恶劣好几倍。
这又何苦呢?
还是拿着票子回家闷得儿蜜吧,到时候就换路子了咱。
真是没辙啊!
明知故犯!
人哪,恐怕最悲哀的就是这点。
风险一旦伴随着机会同时出现,贪婪往往让人们失去防备之心,谁还会在乎风险哪?
宁卫民机自以为关算尽很聪明。
但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干的事儿有点一厢情愿,就像股民凭空猜测牛市的高点。
还是那句老话,风雨要是都按着天气预测那么来,就无所谓狂风暴雨了。
困难若是都按着人们心中所思虑的,一步一步慢慢的来,也就没有把人急疯了这一说了。
突然而至的打击,说来就来,那根本是毫无征兆的。
那天风特大,那呜呜的风像吹哨一样,把天都刮黄了。
宁卫民在垃圾场干活,给他难受坏了。
一阵阵的刮得脸生疼不说,眼睛还难以睁开。
嗓子眼,耳朵眼里不是脏土,就是“杨胡子”。
于是当天将到中午,他就撂挑子不干了。
提前跟盲流子们换了铜,拿了钱,换了衣服往家走。
可饶是如此,从垃圾场到车站那一公里的路,因为得顶着风走。
他拎着麻袋格外艰难,比起平时得多耗费一倍气力和时间。
结果就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从他身后悄没声的骑来了两辆自行车。
一辆超过他,一辆在他身后,登时就把他给夹在中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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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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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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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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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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