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头。

  几名道台看着知府林天擎率领的三千民勇,出城不到盏茶功夫,仅一个照面就被明军围住,然后全军被俘,整个过程迅疾如风。

  大家看的目瞪口呆。

  “明贼已经锐利如此?”

  更多的人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

  刚才不少人跟林天擎一样认为可以出城一战,挫敌锋芒,可现在有林天擎的下场在前,大家都闭嘴了。

  严我公轻拍着城垛叹气。

  “林知府一腔忠勇,可惜了。本经略会向朝廷如实奏明林知府的英勇忠诚的,来人,给林知府搭建一座祭台,本经略要为林知府祭奠,送他上路。”

  “诸位,明贼挟胜而来,锋芒毕露,看来想出城挫敌不可行了,如今唯有深沟高垒坚守城中,从今天起,谁再轻言出城作战,斩立决!”

  众人都沉默着。

  现在这种情况,让他们出城,他都都不会出去的,这出去就是送啊。

  有人在默默观察和计算着明军中的旗号、披甲,越算越心惊,这披甲率已经非常高,旗号更是体系严明十分齐整,特别是听他们军鼓号令,进退有序,这他娘的一点也不比之前巴山驻江宁的八旗差啊。

  这明军怎么突然就如此精良了?

  半年前南京投降时,南京城中重建的京营也是耗费了许多钱粮,但一看就是样子货。

  明军怎么做到的,鲁监国怎么做到的?

  “想不到明军披甲骑兵都已经过万了!”严我公叹声,“半年来,我大清在江南在湖广在淮扬在江西在山东,屡屡被袭,一场场的失利,损兵折将数万,也被明军夺取了上万甲胄,和无数火炮,叹。”

  大家恍然大悟,是啊。

  清军不知不觉中已经败了这么多阵,损了这么多兵,丢失了这么多器械火器,怪不得明军能起来这么快,这他娘的比打造还快啊,都是直接从清军身上扒的啊。

  怪谁?

  怪洪经略还是张存仁又或尚可喜还是谭泰,又或严我公?

  “为了加强江宁城防待援,本经略提议将城中战兵扩充至一万二,分守四面,为方便统一指挥,皆暂划至经标下,由经标的三位总兵和中军,各分统三千,镇守一面。”

  他顺势提出了整编江宁城中几支人马的计划。

  把所有的甲械都拿出来装备这一万二战兵,并且都划入了经略标营。

  这明显就是要趁机吞并。

  几名将领忍不住站出来反对,理由自然是大战当前,这样做先搞乱原有建制,打乱指挥,会降低战斗力。

  严我公记下几人名字。

  不久后,下令给几人,将他们调离原部队,统一调入了江宁东面,负责指挥东面的三千战兵,以及拔给他们的一万民壮乡勇。

  “这是军令,违者立斩!”

  经标大队家丁全副武装过来宣读军令,大有不从军令立马砍人的架式,军官们接令权衡后最后只能同意。

  督标和抚标的五千人马,队总以上军官,皆被调离,而且统统官加一级,队总加把总,把总加副千总,副千总加千总等,副将们加总兵。

  不过五千人的军官调入三千人队伍中,明显军官多了,于是一个位置上有好几个官。

  当然,若仅是如此,倒也还好。

  可等他们匆匆赶到东城,才发现问题很大。

  说是三千战兵,一万民勇,结果最后发现所谓三千战兵,是新从民勇中挑选出来的三千人,连一件甲都没有,大多只有简易的刀枪,缺盾少弓,更没有火器。

  连东面城墙上的火炮都只剩下了几门大的,其余的中小号炮都调走了。

  面对这一万三千人,那些被赶来的督标抚标营的军官们全愣住了。

  很明显,严我公耍了他们一手,说是八千兵扩编为一万二战兵,实际上却把原有八千战兵都划到了他麾下三个标营总兵手下,各领三千镇守一面,额外补充一千新兵入营。

  八千战兵加一千新兵,新兵不过一成多点,没什么影响,尤其是他把所有好装备都划拔到麾下了。

  这东面的三千战兵,结果全是没装备的乡勇,配上更次的一万壮丁。

  这招是玩的真溜啊。

  可现在怎么办?

  看着那群放下锄头不久的农民,停工的手工业者,城市游民等组成的这东面营,他们只能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另一边。

  严我公把那五千标营的军官都抽调走后,立马把这五千人跟他的三千标营重组,以三个标营为基础,各扩编至三千人,每一营千人,扩编进督标一千,抚标七百,还都是完全打散的那种,并不整营并入。

  另再补充三百多新兵。

  虽然扩编后,经标各营仍只有一千老兵,但他们是整建制保留,一营变三营,原有的骨架子组织结构基本还在。

  迅速完成整编后,严我公狂发银子,九千战兵,每人发银子十两,他本部三千经标,再发十两。

  军官们更是按级别加倍发放。

  连配属他们的协从民壮,都得到了每人一两银加一斗粮的赏。

  西南北三面城防兵都有赏银,结果东面的成了没娘的孩子,没人管了。不仅民壮的那一两银子和一斗粮没有,三千战兵的那十两银子也没。

  将领们非常不满,憋了一肚子气去找严我公询问。

  严我公直接斥责他们是要哗变投敌,然后把十几个带头的总兵副将们给抓起来,直接砍了,人头挂在衙门外。

  这下也是震的其余军官脸色大变的慌忙退回。

  好在严我公没派兵拿他们。

  退回营中的这些军官们越想越气,我家总督、巡抚是去搬救兵去了,让我们在这合力守江宁城,可你们怎么能这般待我们?

  吞了我们的兵马,抢了我们的军械,现在还不给赏银?

  这般区别对待,这是不把我们当人了?

  大家坐在一起聚议,越想越气,有人想喊干脆反了,又没那个胆,或者也还没想着要去投明。

  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军官们怂了,但下面的那些兵勇们却不干了。

  因为消息早传开了,说人家其它三面待遇很好,战兵有赏银有粮,民壮也有赏银有粮。

  现在大家都盼着赏银赏粮,尤其是这粮。

  最后有人带头闹将起来,直接围了军官们所在,让他们出来说话,逼的无奈的军官们反又不敢反,投明又不敢或不愿投明,最后心一狠,干脆带着这些闹起来的兵勇,直接就去抢掠城东的大户和商铺。

  既然你不仁我也不义。

  经略不经赏钱赏粮,那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城东大乱,一万多兵勇上街抢掠,那场面一度让人以为明军杀入了城中。

  严我公听报后,却只是对一众官员将领们道,“本经略果然没杀错那些军痞,他们早就要做乱了。”

  他直接将驻于外郭城东的士兵定义为哗变,然后派兵堵住通往外城东城的主要城门街巷,设立街垒,派兵驻守。

  然后派兵三面合围,缓缓逼入东城,开始清场平乱。

  谁都没想到,这大敌当前,兵临城下了,这江宁城已经先败一场情况下,居然还引发了内乱。

  好在官员们虽然觉得这事都是严我公要揽兵权所至,可现在那些乱兵都是群缺甲少械的民壮组成,倒构不成多少威胁。

  城里一片混乱,东城兵闹事抢掠城区,经标却开始镇压平乱。

  城外倒是有条不紊。

  “殿下是何打算?”

  南京城中的城防部署,兵力虚实,现在尽在朱以海掌握之中,只要他愿意进城,可以说压力不大。

  但朱以海迟迟没下达军令。

  参加军议的都是一众文武大将们,朱以海对他们也没太多隐瞒,直言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有利,南京城现在围着,鞑子们已经在慌忙调兵来援,不仅苏松杭州,以及安徽宁太的,就连山东兖州济南,和湖广武昌荆襄的兵也都在调,”

  “殿下,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完全能在他们到来之前拿下江宁城的。”

  朱以海笑着问,“我们为什么要那么急拿下江宁城呢?若是我们拿下了江宁城,那么鞑子是否还会再那般急迫的从湖广、山东等地,不顾一切的南下增援?”

  “殿下意思?”

  “战争打到现在这个阶段,论总体实力,我们仍远逊鞑子,但我们现在却还一直掌握着主动权,一直在调动着鞑子疲于奔命。而我们又偏偏切断了他们的运河漕运、长江航运等,鞑子跟我们在打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就好比说现在苏州城中,有一千八驻防八旗,加上几营绿旗,加起来有五千清军,论实力,其实不弱,我们之前虽然拆了三次苏州城,但现在苏州城防仍能为清军提供不少帮助,我们若要强攻,十分不易。

  可如果苏州的这五千鞑子来援江宁呢?就算只出动一部份,那苏州是不是就处处破绽,到处是机会了?从苏州到江宁的运河全线被破坏,他们就算走陆路,但是我们在这里发展了半年多,士民基础本来也好,有许多乡勇民团,仅情报这块我们就是完全优势。”

  不论是半路伏击,还是沿途阻击,都有的是机会,甚至再打苏州也是机会。

  同样的道理,杭州、太平、安庆等也一样啊。

  “殿下是说以江宁为诱饵,引蛇出洞,围城打援?”

  “孤还是之前的那个想法,现阶段不跟鞑子争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以消灭鞑子的兵力为主。

  鞑子八旗不过二十万众,披甲精锐者不过五六万者,加上蒙汉八旗也没多少,所以我们每歼灭一个鞑子,他们就损失一个,如我们现在加起来已经歼灭了起码五六千鞑子满州八旗,就算其中有包衣奴才,可对鞑子来说,也已经是大伤元气了,只要我们能再这样来几次,鞑子死个一两万兵,就绝对伤筋动骨。”

  围江宁城先不打,既可以让严我公有机会和理由对江宁城进一步的整顿,该吞并收编的收编,该暗中策反的策反,顽固者该坑就坑该杀就杀,有些摇摆不定的该逼反的就逼反。

  另一方面,可围城而打援,调动清军不惜代价的赶来增援,让明军可以夺取那些城池,甚至沿途包围、伏击一些清军,各个击破。

  甚至,清军为救江宁,不惜代价增援,这个代价可是非常之大的,就算不伏击,仅是这种钱粮消耗就会十分惊人的,对战争资源、潜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战争既要兵将,更要钱粮。

  每一次调动、消耗敌人,那敌人下一次出动就会更困难,更迟缓。

  兖州的谭泰两万兵马,想从被朱以海彻底破坏的运河南下,尤其是在这个封冻的寒冬,那是非常困难的,代价极大。

  同样道理,洪承畴、勒克德浑他们要从湖广大再返回江宁则更难,上次他们过去增援湖广已经是万分艰难,用时两个多月,这再回来,更难,因为江西现在全省恢复,安徽糜烂。

  “所以我打算把兵重新部署一下。”

  朱以海指着地图,南京现在虽还有几千兵,但现在基本上已经被严我公一手掌握了,不足为惧。

  这里其实仅需留守部份兵马看着就行。

  “水师负责守扬州封锁长江。”

  “御营马步兵马,兵分两路,一路负责驻防镇江,进入苏常,对付即将从苏松浙西来的兵马,一路负责驻防于西面大胜关一带,一部份水师负责配合协同,拿下芜湖、安庆,阻击从湖广来的兵,配合江西安徽之省营地方兵马,对安徽来一次大扫荡。”

  “殿下,如今已是寒冬,将士们是否需要休整?”

  “我们需要休整,鞑子也需要休整,现在是一个难得的鞑子空虚期,我们得趁他们没回过神来前,把苏松、安徽再扫一遍,要力争把地方绿营彻底打残,把那些城都拿下,将钱粮资源都运走。

  “不守吗?”有人问。

  “不急于一时,现阶段打烂长江两岸,则后方就更能保全,也能在下一次鞑子卷土重来时,让他们更加艰难。”

  “我们现在是进攻的一方,城池是我们的障碍,我们的目的是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尽量夺取物资,其余的不管。”m.xiumb.com

  “殿下,江宁城又派人来议和,并主动送来一百万两银子。”

  “银子收下,来人轰走。”朱以海现在占尽上风,毫无议和的欲望。

  “不如先谈着,拖延下时间?”

  “不,我们现在需要向天下人准确的传达出我们占据完全优势,且仍然矢志要恢复中原,驱逐鞑虏的抗战决心,议和,会影响我们出力的速度,会扰乱将士们的心神,动摇士民的决心意志!”

  “那臣建议可以把来使陈洪范斩首,以示决心。”陈潜夫建议。

  朱以海想了想点头,“陈洪范是个大汉奸,此人该杀,就杀了此贼然后传檄天下,表明北伐决心吧!”

  他并不在意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套,陈洪范本就明臣又是汉奸,罪大恶极,也配称他国使者?

  他就是一个叛臣汉奸而已,人人得而诛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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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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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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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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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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