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一处货栈里,一个商人正召集伙计们说话。
“好多士绅摇摆不定,一听那狗县官说愿意向上面写信请求停止剃发令,于是就犹豫起来,没半天功夫,就散去大半了。”
货栈货主程璧是籍贯徽州的商人,在江阴也颇有产业,这处货栈便是他产业之一,不过此时他却对着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很是恭敬。
只见那个伙计对众人道,“狗官不过缓兵之计,这剃发令乃是鞑子摄政王所颁,又岂是他说停就能停的?况且抗虏恢复,那是忠义所在,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程璧点头,他本来是个富商,扬州之屠的时候侥幸逃的一命,但妻儿老母惨死城中,他发誓要用余生向鞑子讨回血债。他曾去崇明拜谒义阳王,进献金银,也曾买粮送入黄蜚吴志葵荆本澈沈廷扬张鹏翼等军中。
只是后来见他们畏惧鞑虏不敢战,便只好转而南下去朝拜了名声鹊起的鲁监国,在那里他见到了与崇明完全不一样的气象,那才是真正矢志北伐的进取之心。
他破家助饷,献银十四万两,朱以海对这位义商非常赞赏,赐进士出身,授他工部主事。
这次重返江阴,是奉了陈潜夫之命,利用他在苏松常镇的人脉关系,回来协助江阴起义。那个年轻伙计,其实是北伐军监察处的七品主事王正中,这人乃是京营总督王之仁的侄儿,举人出身,为人中正耿直。
他是这次返回江阴行动组的组长,程璧是他副手。
他们的任务既要潜伏江阴,收集情报,还要联络义士忠臣,策动反正。江阴现在的局势发展,对他们的工作很有利,白天他们也夹杂在人群之中。
“还欠了一把火候。”王正中道,他一举人却也精通骑射,这次是主动请缨前来。冷静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后,他认为江阴城现在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还心怀大明,尤其是士绅们痛恶剃发令。
但也有部份士绅软弱怕死,不敢反清,因为最近苏松恢复形势大好,有部份乡绅又开始犹豫观望起来,这都是有利条件。
而王中正接到上面的指令,北伐军即将开赴苏州,希望他们在江阴这边策动起义,制造声势,牵制部份清军。
“最重要的是,咱们得抓紧时间拉起咱们的队伍来。”王正中认为还是得靠他们推一把,“程主事你之前说的那个邵康公可以信任吗?”
“邵康公乃是我结识多年的好友,四十不到,武艺纯熟,能力敌四五十人,他家也是本地豪强大户,有许多田地庄园,奴仆众多。”程璧道。
能力敌四五十人的好汉,那绝对是大将之勇,王中正听了很感兴趣,“能否带我拜见?”
“不如让我先去跟他通通气,试探一下,若是他愿意与我们共谋大事,那到时我再引他来见。万一他心有犹豫,或是暗里降虏,也不会暴露你。”
“好吧,还有什么人可推荐联络?”
“徐观海,原是长江水师太平营游击,南都亡,曾劝刘孔昭死守太平府,刘孔昭不从谏,随从东下。后又劝守苏州,仍不从。于是乃辞职回江阴老家,现在家养病。徐观海知兵,且其弟兄子侄等,皆勇武知兵,若起事,可为将主持。”
王正中将两人名字仔细记下。
一边考虑着,一边拿起勺子搅拌旁边锅中的炖肉,肉炖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散发着诱人的气味,“先吃饭,这些天大家东奔西走也都累了,多吃点肉,接下来更有力气跑。”
伙计们也都笑着拿大碗来盛肉装汤,他们有些是程璧的家丁、伙计,也有王正中从南边带来的。
大家吃的高兴,干脆光了膀子挥汗猛吃。
饭后,王正中和程璧又商议了会,“如今姓方的狗官躲在县衙里不敢出来,行缓兵之计,县里真正主事的是典史陈明遇,另外最有威望的还是乡老何茂,另北门季世美和诸生许用也很有号召力。”
“哦,对了,前典史阎应元,是通州人,在本县任典史期间曾平定盐盗、海盗、和内乱,极有威望,百姓甚至在学社中为他画像留念。
之前南都曾授他广东韶州英德县主簿,因母亲病重,而未能成行,现居住在城郊。”
“这阎典史真这么厉害?”
一说到阎应元,程璧也是激动不已,“王主事你也是不知,当初阎典史初上任,海盗顾三麻子就率船百艘进犯黄田港,阎公单骑匹马赶去黄田港,骑马连发三箭,箭箭射中海贼,海盗吓的心惊胆战,连顾三麻子都万分佩服,自动引贼退去。顾三麻子甚至还对阎公说,只要他在江阴一日,便不再来犯。此后,果然不敢来犯过。”
“那真是很了得了,如此英雄人物当前往拜见。”
“盯着县衙,我估计方狗官肯定不愿坐以待毙,定然会暗里想办法向常州府城报信求援,只要我们拿到信,便能让大家识破狗官贼虏的真面目了。”
······
夜色下,方亨的一名家丁悄悄的从后院翻墙而出,刚走几步,就被一把按住,捂住口鼻往后拖,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街边一间屋内,油灯昏暗。谷
邵康公将打晕的伪县令家丁如拎小鸡一样的拎进来,他长的高大魁梧,犹如一座肉山,双手似蒲扇,难怪程璧说他能敌四五十人,这家伙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立人。
人进门的时候还得弯腰低头,一进来,整个屋内都被他压迫着。
“不辱使命,狗官果然派人去报信。”
王正中上去从那家丁怀里果然摸出了信件,果然是方亨向伪常州知府宗灏的求援信,信中说江阴满城附逆,皆欲暴动作乱,请宗灏派兵前来,多杀树威。
“好一个多杀树威,这个方亨白日时倒是吓的跟只鸡似的求饶,如今倒是大言不惭。”
“有了这封信,接下来事便好办了。”王正中谢过邵康公,“还请程公带我去拜见陈典史。”
江阴典史陈明遇,本浙江人。xiumb.com
此时半夜,依然还未睡,正与一群士绅在讨论,本来许茂等议定要守城拒虏,结果今天白天方亨一句话,却让许多人摇摆不定。
陈明遇在县中的职务典是史,是个不入流的官,就是不在九品之内,属于不入品阶未入流的佐杂官,在县衙里是负责掌管缉捕、监狱的胥吏。不过虽然典史不入流,但是在有些小县,不设主簿,或有时县丞主簿空缺的时候,其职责却是要由典史负责的,故此这个不入流的小吏,其实跟县令县丞等一样,都是要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的朝廷命官。
百姓总结县中权力,有句话很形像,叫一县二尹三衙四老典,一县就是指县令,二尹是指县丞,这三衙是指主簿,四老典,自然是典史。
所以别看典史不入流无品阶,其实在县里是妥妥正正的四把手,这放前朝,那便是县尉,主管一县治安,兼管武装部长的差事,因此典史其实可以称官,而不是吏。
陈明遇是接任阎应元任典史的,到任也不过一年余,不过干的不错,得到县中上下认可。
自鞑子南下后,原来的县令县丞跑了,主簿莫士英降虏,新来个县令方亨是鞑子任命的,因此大家有事都找陈明遇。
正议着,家丁来报。
“徽商程璧与康邵公来访。”
陈明遇等也知晓这程璧是大富商,更知他曾朝谒过义阳王,又捐银助饷黄蜚吴志葵等,眼下正谋划起义,正需要他,于是起身,亲自出去迎接。
“程某拜见四爷!”程璧拱手。
陈明遇客气还礼。
“深夜冒昧来访,还望见谅,实是遇到要事,还请四爷先看这封信。”程璧把搜出来的信交给陈明遇。
陈明遇快速看完,眉头紧皱。
“进屋说话。”
进屋后,陈明遇也只当王正中是程璧和邵康公的随从,没太在意。
“方亨贼心不死,不能再犹豫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王正中直言道。
“这位是?”陈明遇从他话中,感觉这年轻人不像是程璧随从。
程璧刚要回答,王正中自己拱手介绍,“在下王正中,举人,原是鲁监国所授慈溪知县,现为兵部职方司主事,此次是奉监国之令北上江阴,前来联络义举。”
“鲁监国?”
陈明遇等都有些惊讶,毕竟江阴与崇明也就一江之隔,相距甚近,虽然江阴百姓对崇明的那位义阳王从最初的欢迎到后来的厌恶,甚至防贼一样,可毕竟大家也比较熟悉义阳王,反倒是浙东的鲁王,没太大印象。
“监国的十万北伐大军已经收复苏松嘉湖,江南提督朱武大将军也已经率兵即将抵达苏州。”
“攻打苏州的不是水师提督黄蜚和苏松总兵吴志葵吗?”
“黄吴二将攻苏州没错,但朱提督也已经率大军即将赶到苏州城下。”
这消息让陈明遇等一众小县城的人,都惊的有些合不上嘴,这局势变化的太快了。
“王主事希望我们怎么做?”陈明遇很快回过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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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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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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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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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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