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嘉兴似乎都乱了起来。

  海盐县城中,海宁守备郑继武刚刚接到一封信,鞑子所授伪嘉兴总兵李遇春正率部前来,却在澉北遭遇袭击,且损失惨重。

  “澉浦北面哪来的兵马?”

  他妹夫朱大纲也望着地图疑惑,自他们杀伪将反正以来,是向崇明义阳王监国上表的,义阳王那边也派了使者前来,授封二人官职。郑继武被授以嘉兴副将,朱大纲为协守参将。

  只是义阳王虽给他们加官晋阶,却并没能派兵来援,两人在海盐日夜提防,招兵买马,却也依然势单力薄。

  这些天早传闻杭州虏帅派兵来讨,海盐城中各方势力也是暗流涌动,郑继武甚至已经抓到了好几个暗里派人往杭州通虏报信的士绅豪强,这种情况下,郑朱二人也只得坐困愁城,哪还有余力管其它。

  “会不会是陈大帅回师?”

  此时的二人还不知道先前南下的陈梧已经在宁波折戟沉沙,脑袋都丢了。

  “陈大帅回援,怎么没派人来通知我们?”

  “现在怎么办?”

  郑继武拍了拍脑袋,也有些头痛,“派几个弟兄去澉北那边打探一下。”

  “要不要带兵去增援?”

  “情况不明,我们还是先守好海盐。”

  “也好,但愿陈大帅这回能够击败李贼。”

  两人心里认定应当是陈梧率兵回援了,毕竟陈梧原是嘉兴大将,他们也算是陈梧的老部下了。

  “不过既然陈帅回援,那咱们也就不再是孤军独守。”郑继武眯起眼睛,“最近海盐不少大户暗里蠢蠢欲动,他们在谋划着什么我们也都清楚,甚至这些人暗里一直在跟外面通风报信,随时打算给贼虏开门献降。”

  之前郑继武也只抓了几只小猫小狗斩了以杀鸡儆猴,但对那些势力较强的家族没轻举妄动。

  “把这些国贼汉奸先肃清了吧。”

  朱大纲倒有些犹豫,“现在动手是不是太早?而且咱们也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啊。”

  “证据?他们都谋划着要提咱们的人头去邀功请赏,咱们心知肚明,还要什么铁证?这大战已起,这个时候不肃清他们,留着他们做乱么?这个时候了,也用不着什么证不证据,咱们手上有兵要刀,把他们砍了,然后抄家,到时想要什么证据没有?”

  “好,我听大哥的,这便去召集兄弟。”

  “小心一些,咱们军中,可有不少各家的眼线甚至是子弟,先把这些人控制住了,然后再动手。”

  “趁着这机会,咱们这次把海盐县和海宁卫都彻底的清洗一遍。”

  “明白。”

  ·······

  澉浦。

  夜暮下,晚风徐徐,夏风清凉。

  朱以海在家丁护卫下进入澉浦城,晚风中夹带着血腥气,蚊子、苍蝇乱飞。

  一群群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就在刚刚,这座海盐西面的盐仓,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在徐园战斗结束后,朱以海一面传信各营集结,发起对东进的李遇春的阻击战,自己则挟徐园大胜之威,直接对澉浦发起了进攻。

  张名扬带着一些人提前潜入澉浦,等朱以海带兵发起进攻时,他趁机在城中纵火引发混乱,然后夺取了一座城门,引兵入城。

  澉浦城中有大量私盐贩,这些人都有许多亡命打手,甚至拥有许多禁止私藏的铠甲弓弩火枪等,但说到底不过是群玩狠逞凶的江湖人而已,面对着旗手、勇卫、镇标等大明制式官军,在那密集的箭弩火枪攻击之下,那些凭着个人狠辣、勇武在道上行走的家伙,又如何是对手。

  任你武艺再高,一排火枪过后,也成了筛子。

  再会飞檐走壁,可阵阵箭雨,也让你直接仆街。

  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汇聚了好几营人马的朱以海很快就拿下了澉浦城,紧接着便是按事先收集的情报,对城中这些私盐贩、帮派,甚至是那些秘密传播做乱的教派出手镇压。

  这些地头蛇一般的组织,平时无孔不入,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各自划分地盘,争斗拼杀,势力盘根错节,与官府以及各大家族都有很复杂的关系往来,甚至在清军南下后,也大多数又跟清军勾搭上。

  对于朱以海来说,只要肯抗虏,那么不管以前是东林还是复社,又不管是阉党还是闯贼,甚至海贼水寇山匪等,也都是愿意暂时妥协联合的。

  前提就是能够一起抗虏。

  而澉浦城里有这种觉醒的很少,绝大多数所谓的道上人,本质上就是一群吸血虫,眼里只有利益,以强凌弱,大明朝还统治着这里时,他们暗里勾结官吏,联合大族,仗势欺人。如今大明不在了,他们又马上跟新朝攀附上了,他们才不管谁来做天下呢。

  道上也有些知忠义廉耻的好汉,但数量太少。

  盐商、私盐贩、海贼、帮派、秘密会社、地方豪强大族,甚至是海盗、水贼,各种人马在这个权力空窗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掌握地方实权,以借机获取更多利益。

  在朱以海打进来前,澉浦城中各方斗法也差不多快出结果了,乌龙会拉拢了不少势力,基本上已经形成压制力量,成为澉浦城中的龙头。

  这个乌龙会是一个江湖帮派,不仅从事贩卖私盐买卖,也做些海上走私,甚至是兼做海盗、水贼、山匪这样的没本钱买卖,在澉浦这个盐集散中心,他们也还兼做中介牙人,什么车船店脚牙,他们都经营着,连卖菜、行船、扛包,做保姆,基本上都要通过他们的手序,不仅要从中抽佣,而且那些卖菜的扛包的做仆佣的,甚至也要听从他们的命令行事。

  他们到处收保护费,但同时也充当起行业保护者,遇有纠纷,基本上都由他们解决,而不是官府出面。

  而因为澉浦官府势力几乎崩溃瓦解,许多大户人家里的奴仆佣人们,也在这个时候通过私下里的组织联合起来,大群的奴仆联合起来,并武装自己,把矛头直指向原来的主人,他们趁乱洗劫大户。

  这些人在混乱中也在澉浦城中占据一席之地,并提出了自己的口号,就是要废除世代奴仆制,这些奴仆跟平时有往来的乌龙会结盟。

  而面对乱局,澉浦城中的大户豪强们,也只得取出金银,与子弟重金招募护卫家丁,甚至从城外召来自己宗族的子弟和佃户,组成自卫的家丁武装。

  徐敏和他的徐家营,也是这种情况。

  若是发展下去,最强的乌龙会可能会取得澉浦这个海盐县西盐业中心的控制权,而那些农奴、大户们的武装,也可能继续内斗下去。www.xiumb.com

  不过随着朱以海的突然攻城,城中的脆弱平衡也被打破。

  内斗的各方势力,都不敌朱以海的大军。

  早已经查明城中混乱局面的朱以海,对这些牛鬼蛇神也没半分好感,鞑子南侵,你们跟历史上江阴、嘉定城中的那些百姓一样起来抗清啊,现在一面跪鞑子一面窝里斗算个屁。

  “让他们统统交出武器,敢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都是些烂人,但朱以海仍然愿意留一些余地。

  只要他们能够接受朱以海的号令,先交出武器,甚至把他们非法所得积聚的那些钱财交出,朱以海愿意从轻发落,甚至若是他们愿意为国效力,朱以海也愿意将他们打散整编为军。

  给他们一个重新作人的机会。

  沈宸荃对城中的那个造反的奴仆组织很不满,“这些恶奴作乱,欺上害主,绝不可宽恕,否则乱了套。”

  奴仆制度,是封建时代无法根绝的现象。

  大明虽然也曾经有过这方面的改革,但实际上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不让蓄奴,但我收养义子义女总不算违制吧?

  可这些所谓的义子义女,本质上仍然是奴隶,甚至到了明末之时,富庶江南地区的蓄奴之风更盛,许多早就连那层摭掩都懒得做了。

  站在沈宸荃这样的角度,奴仆造反,这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朱以海做为监国,他的屁股肯定也不能接受的,否则这天下不乱了套?连统治的根基都没了。

  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能含糊,否则以后奴仆都要起义,那就真乱了。

  “这些奴仆造反,罪在不赦。不过如今国难当头,孤愿意给所有愿意为国出力的人一个机会,不管是澉浦城中的盐贩,还是秘密会社的,又或是他们这些造反的奴仆,或是海贼水寇,只要他们愿意加入孤的抗虏军中,孤便可特赦其一死,许戴罪立功。”

  “殿下,万万不可啊,这些恶奴背主造反,已经毫无信义忠心可言。”

  “孤的刀,不想杀太多自己人,虽然这些人看着也该杀,但仍然还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朱以海仍然道。

  “孤希望天明之前,澉浦城能够改头换面,不再是一座混乱之城。”

  “沈卿,我们真正的大敌,是正在前来的李遇春,是杭州城中的博洛,是金陵城中的多铎,是那北京城中的多尔衮和爱新觉罗福临,是那些入关侵略屠杀我汉家子民的八旗鞑虏。”

  “在解决掉这些外敌前,我们应当尽量调解内乱。”

  “殿下,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澉浦城中这些渣滓,皆是乱世流毒,皆当一并肃清,不可容忍。殿下,治乱世更当用重典,切不可有妇人之仁。若是家宅不宁,又谈何抵御外侮?”

  朱以海长叹口气,“沈公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先按孤的决定去做吧,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已经只剩下半壁残破江山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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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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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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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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