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堡升起袅袅炊烟,各家各户都在做晚饭,倦鸟归巢,劳作一天的男人女人孩子也都聚到了一起。
妇人做饭小孩生火,男人劈砍柴火,还有的则在村井排队挑水,黄昏时分是堡子里最热闹的一段时候,有孩童在村巷、晒场上嬉戏。
朱老三也带着三个儿子从粪场回来,打了水在门口洗手净面。
几个媳妇也从织房结束了织布刺绣的手工活,张罗着儿女们回家,还未出嫁的姑娘在做饭,老妇人指挥着大点的孙女帮忙喂猪赶鸡,两個孙子则在门口借着光读书,小的孙儿孙女们围在边上,很是羡慕。
朱老三收拾干净,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拿出烟袋,很是欣慰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从十四岁时随父亲来到朱家堡,进了老丈人的粪场做工,受了几十年的苦,还曾在外颠沛流离多年,他也从一个光着脚裤子都露出半个屁股蛋子的那个穷少年,如今也成了个小富老头。
一家十八口人,劳动力多,自家有二十多亩地,佃种了二十多亩官田,种麦子、谷子,也种玉米、土豆,还种红薯养猪,种桑养蚕丝织,家里还养了羊和猪,又养了两头牛一头骡子,还喂了不少鸡鸭。
全家老少都齐上阵,有老三的划算,老妻的操持,儿子媳妇等的勤劳,这个家庭很红火,自家的地里收的粮,足够口粮,缴完地丁后还能富余不少,每年留下一些存仓里以防万一,剩下的可以卖掉。
地里种的桑麻棉,可以养蚕织布,家里妻子媳妇女儿们可以不用外出打工,就在家里纺织,除了能够满足自家人的穿衣需要,还能出售,也是一笔现钱。家里种的玉米红薯土豆既是家里平时搭配着吃的杂粮,也还能用来养猪喂牛羊,牲口也能卖钱。
两头牛和家里的一头骡子,还是很得力的耕地、拉车的好伙计,甚至精心伺候的两头母牛,每年都还能下崽子,养个一年,就又能换不少钱。xǐυmь.℃òm
这个家庭人多,劳动力足,有自己的地,有自己的粪厂,也搞家庭养殖和织布等,收入不错,年年有节余,但老三夫妻却一直保持着节俭的家风,家里人往往一两季甚至两三季才会做套新衣,旧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大孩子穿不了的衣服就给小的穿。
自家养蚕缫丝的丝绸,是绝不舍得自己穿的,全是拿去换钱。
就连平时的吃,也极为节俭,不忙的时候一天就两顿,农忙的时候才会加一顿,家里平时是舍不得吃肉的,自家养的鸡鸭下的蛋,也是读书的两孙儿每人每天早上一个,其它两岁以下的孩子才有一个,两岁以上的孩子只能两三天一个,女孩更只能三五天一个。
而大人,一般是很少吃的,鸡蛋要攒着赶集卖钱。
老三想着办法节约,积攒着每个铜板,然后每年至少买上两亩地,不管地价贵贱涨跌,几乎雷打不动的买,就好似有瘾一样的。
虽然家里有产业,可老三也从没闲过,地里的活没耽误,粪场的事也没缺过,甚至到现在,也还是每次亲自赶着车上普集收粪。
老三家的房子也挺简陋,但是地挺大,原本是没这么大的,隔壁一个原来的富农,因为出了败家子赌钱输了欠了许多债,最后求到他这里,他按市价买下来,还多给了两块钱。
右边邻居因老母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钱,最后把地和屋一起送到了老三这里,换了钱给老母下葬,然后到官府报名,移民去了河套,盼望着能分到田地分到媳妇重头再来。
老三就是这样,把前后左右几家的房子买或置换,最后弄来这块几亩地的地基,只是他不愿意搞排场,只是把那些房子简单的修了修,用篱笆围了起来,就是他朱老三的大宅子了,很多地方倒是让他养了羊和鸡鸭,还有些则种了菜,倒是充分利用。
这里的每一间屋,每一块地,甚至如今发家的这些儿孙们,都是老三的成就,每天黄昏劳作归来,坐在厨房门口的青石板上,抽着旱烟杆,能让他极为满足。
铛铛的锣响起来。
甲长朱四提着面铜锣沿着村巷过来,“吃过饭,一会到村头晒场集合,开个会,有事宣布,每家都要来。”
朱四走到他院前,隔着篱笆对着老三道,“三叔,一会开会,屋里头的男人都来。”
老三起身过去,“又开啥子会哟?”
老四是村里的甲长,绍天朝在乡村实行保甲制度,十户一牌,十牌一甲,十甲一保。乡有乡公所,保有保办公处。
朱家堡是个大村,有一百多户,因为官府规定,保以十甲为原则,但也会考虑自然村落,一般是一保不得少于六甲,不得多于十五甲。朱家堡户数多,所以还是只编一甲,下面编了十五牌,每牌则编十二户。
保长属于流外官,而甲长则属于办事员,有俸禄的,他手底下还有个保管、一个文书,还有一个村民兵队长。他们几个的俸禄不高,属于不脱产办事员,给予补贴。
老四也是村里的小地主,朱家堡并没有大的地主,只有些小地主和富农,老四还做牲口生意,以前本来是牙人,相马相牛都很厉害,这几年安稳,牲口需求大,尤其是关中有这便利,他也发了家。
他跟老三并不是同族也不是亲戚,只是也算多年的同乡,照例喊老三为叔,也算对这个勤俭持家的小老头比较尊敬,毕竟老三家儿孙满堂,这样的男丁多的家庭,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何况也是村里大户。
“这不圣人要经过咱们县里,咱们当然要好好迎接一下。”
“嗯,这个应该,我上午还跟老大说要抓个羊,弄些鸡鸭粮食鸡蛋这些准备好,到时带去敬献给圣人。”
甲长朱四笑着道,“三叔觉悟高,我嘛是想着咱们朱家堡也算是大村子,还是要有所组织,不能乱糟糟的,一来咱们得管好咱们堡子的人,万一到时冲撞了御驾,或是跑丢了人咋办?
二来嘛,咱们得统一,最好是搞点牌匾旗子啥的,队伍也要整齐,到时最好是牌长们带队,村民兵队换上民兵服拿上长枪押阵,不能乱,进献的东西,最好也是能够统一一下·······”
朱四是个常在外跑的人,长安、洛阳甚至兰州、西宁都去过,虽说仅仅是个甲长,但有觉悟,他把大儿子送去参军,虽没选上御营,但也进了省巡防营,驻扎在汉中,据说今年还能提士官。
他二儿子原本就是读书的,也争气,给他拿回张武功县中学的初中毕业证来,能写会算,是个文化人,虽没考中秀才,可也仍然被县里录用成为初级办事员,那也是吃公家饭的了。
大女儿更是嫁了西安一个巡防营的尉官,有品阶的九品武职呢,对普通百姓来说,那也是个坚固的靠山了。
听说朱四还把女儿送去西安她姐姐家学习礼仪、官话等,想着有机会的话送女儿选秀女入宫廷做宫女,就算没机会被皇帝宠幸,可将来赐到功勋将士家为妻做妾不也很好。
老三还是比较佩服老四的这股灵巧劲的,两人走的是不同的路子,他开粪场,老四以前做牙商,现在转跟人合伙开车马行,家里自己的地都有六七十亩。
“老四你这划算不错,到时只怕很多人会去迎圣,咱们是得做好准备,不能乱。”
“三叔说的是,到时还要永仁他们出力帮忙。”
“用的他们三兄弟就都叫去,要叔帮忙不?”
“叔你是牌长,到时也肯定是要请你们压阵的。”
朱四说着掏出一盒卷烟,熊猫牌的,这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已经算是高档香烟了,如老三这样的富农,一般都是抽自家种的旱烟锅。县乡里的吏员一般也都是抽金丝猴、宝鸡等大众牌子卷烟,熊猫那都是乡长他们抽的了,也是驻军挺喜欢抽的一种。
老三没拒绝,笑着接过,却夹到耳后,朱永仁三兄弟也笑着接过,直接就借火抽了起来。
朱四走前甚至顺口问朱永仁,“永仁你上次说考虑下移民的事如何了,现在移民西域机会难得啊,而且最近有新政策福利,家有多丁、身体强健者若有意移民,还可优先参加选兵,这次除了御营没机会,省巡防营、屯镇、驿镇都选兵,招的人还多,所以入选概率很大。
要是选上了,到时带家眷过去的话,能分到更多的地。”
朱永仁听了很心动。
朱老三这次却没马上替儿子拒绝,而是问,“这次是要招哪去?”
“西域,据说这次招兵,主要是驻伊犁、碎叶,还有驻昆仑的,这次西域招兵,优先从我们西北招。
现在朝廷还在往缅甸、安南、日本、琉求、辽东等地招兵,但不在我们西北招,驻缅甸安南的都从云贵川和岭南两广招,驻日本琉求的则是从福建浙江苏一带招,驻辽东、岭北的则是从河北山西等地招,咱们关中想去都没机会。”
“怎么招这么多兵啊?要打大仗?”
“不是打大仗,是朝廷这两年对四夷征讨征服了许多地方,要在四边驻军屯兵移民,自然要招兵。”
满清建虏已灭,倭国如今是德川和松浦的南北朝幕府并立,各拥一个天王,而大明支持松浦幕府跟德川打,然后一面与倭国贸易、走私,一边又直接占了对马、五岛、鹿儿岛、长崎几地,多少大明贵族豪门在那边捕奴、劫掠,甚至是抢地挖矿不亦乐乎,他们自然是希望朝廷能在日本多驻兵,以维持局面,好让大家继续发财。
安南情况也差不多,朝廷出兵灭了郑氏,把傀儡黎皇暗里送到了南边阮氏手里,这边扶高平莫氏重回河内,那边还在红河上游扶持了武氏割据,于是现在安南也是南北朝,南边阮氏拥着后黎朝,北边是莫氏重返升龙,宣光武氏继续割据。
大明则是继续充当两边的保护国,还与莫氏阮氏达成协议,将高平、谅山,及白腾江口海防,下龙湾等都划给大明直辖,甚至允许大明在升龙城驻军,吴三桂现在是安南总督兼副都护。
明军四面开花,但以安南为例,之前组建的安南行营,兵力只有三万,要维持现在的局面还是有些兵力不足,安南行营在下龙湾、白藤江这一沿海地区,暂时也只有武安、海门、广安、新安、下龙湾几座城堡,但都驻军不多,北部山区的高平、谅山等地,也一样是驻军不多,安南行营许多兵是从两广等地抽调,也需要回防,所以现在只能是从内地招募新兵,尤其是屯镇、驿镇兵,在新占领地组建屯垦兵团和修建驿站。
朝廷现在在安南实行的政策,也是皇帝亲自拟定的,不是跟朱棣那样直接大军去攻入王都,然后宣布灭国,改成行省直辖。
朱以海走的是另一条路,就是殖民路线,借安南几大势力分裂的局势,挑起争端,然后插手,趁机介入,在那边占领一些要点,建立城堡殖民地,边打边谈。
始终不跟他们全面对战,而是慢慢来,让他们先忙着内乱,大明甚至还能在阮氏和莫氏之间形成超然地位,既能保持贸易,又能离强合弱削弱他们。
打一仗就谈,逼迫他们签订城下之盟条约,表面维持和平,这种策略的关键还是要把握好力度,还得就是能够站的住脚,不怕反扑。更重要的就是后续的移民控制,这方面其实海上殖民国家都做出了榜样。
诸如葡萄牙人就硬是在大明眼皮底子占据澳门,不管用的是租还是什么名义,实际上是控制着的。
而荷兰人也曾占据澎湖和台湾。
都是半骗半抢半霸的手段,大明如今的条件可比他们要好的多,所以之前安南行营也是一口气拿下了高平、谅山,然后转头又从海上进军,拿下了安南原占有的北部湾西段沿海。
到手的果实需要稳固,现在阮氏、莫氏都与大明签订了北部湾条约,承认了这几地划归朝廷直辖,但能不能控制住,还是需要更多的驻军和移民才能真正稳固的。
朱四建议朱永仁去当兵,甚至认为机会难得,其实永义、永礼也可以一起去报名,毕竟能不能选上也不一定,三个人报名机会总大些。
“三叔啊,我觉得如今朝廷重视开疆拓土,移民边疆福利待遇好,听说伊犁、碎叶那都是号称塞上江南的好地方,汉朝唐朝时,咱们中原就在那边移民驻军了,若是点了兵,能分上几百亩地,没点上兵移民也能一户分个二三百亩,实在是机会难得。”
朱老三抽着烟,难得没有反驳,“我们回头考虑考虑!”
“好的,那我先去继续通知其它人了,回头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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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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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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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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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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