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守的城中青壮百姓,正帮忙搬运着石块木头等上城协防,甚至还有人在城头架起大锅,开始煮开水、热油,甚至是煮金汁。
他们一边忙碌着,一边也不断扭头眺望城外战场。
当鞑子骑兵发起冲锋时,许多汉中百姓甚至都有几分不忍直视,站在城头高处,更能把骑兵冲锋的那股子彪悍势头一览无遗,也越发让人感觉心惊胆颤。
没有多少人觉得明军能够硬抗上鞑子骑兵冲锋。
陈才芳是万历年进士,点过翰林,在京城当了多年官,后来还外放做过几年官,崇祯年间告老还乡,回到汉中。
崇祯年间,做为得天地造化,被汉水滋润,环抱于秦岭巴山之间的富饶汉中,并不太平。
各路人马来来往往,刮地三尺。
明军、闯军、西军、清军、明军、明军,你方唱罢我登场,再富饶的汉中也经不过这般劫掠。
汉中本有西北小粮仓之称,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缺粮的事,只要手中有粮,不愁没粮吃,甚至还能顺汉水运粮下荆襄或是输川北、陕甘。
饱受战乱的百姓,这几年不断往府城逃,陈才芳也从留坝跑进了汉中府,他多年为官,家境本来殷实,但这些年被各种劝捐,也是搞的日子艰难。
因为以前点过翰林,做过按察副使,所以这两年,各方势力控制汉中后,也都还用他来做汉中知府,负责民政。
其实陈才芳根本不愿意再当什么知府,可不当也不行。
从贺珍到马科,再到李国翰,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只是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一觉醒来,这又成大明治下了。
大明五省经略文安之召见他,跟他聊了一通后,仍委他暂署汉中知府,让他协助守城。他的任务就是维持城中治安,召集城中保甲民壮协防等。
匆匆剪的辫子,额头还发亮,只能戴个网巾再把以前大明的官服翻出来穿上。
带着师爷们在城头指挥民壮。
他也一直暗暗盯着城外战斗。
一开始也觉得明军虽来的突然,但面对刚大败西贼的八旗未必打的过。
甚至认为八旗一冲就能冲溃城外明军。
可是当两军狠狠的碰撞在一起后,他就一直震惊的合不拢嘴。
明军列阵城外,八千人马。
背城临河,面向清军。
分为左右两翼,连绵数里。
清骑最先冲左翼,可是在明军城墙上火炮支援,阵后弓弩掩护下,明军的枪阵岿然不动。
居然死死的顶住了鞑子骑兵。
鞑子骑兵冲撞到步阵上,也不过冲入几丈就被淹没了。
人仰马翻。
清骑如巨浪拍打,但明军却如磐石坚固。
任巨浪怎么拍打,都顶住了,反而是浪花被拍碎。
“骑兵,骑兵出动了。”
一名师爷看的激动不已,直掐大腿,忍不住高呼。
此时城墙上,不论是明军将士,还是协防壮丁,甚至如陈才芳等降官,都不由的停下手里的活,全都望着远处战场。
这可是极难得一见的场面。
比看戏还过瘾。
他们站在高望的远,眼看着鞑子一骑又一骑的撞是明军枪阵,然后一骑又一骑的倒下。
一些鞑子骑兵试图调头逃离,结果却难逃弓箭、火枪的轰击。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晴空无云。
战场形势一目了然。
两千蒙古轻骑,没多久就被撞的稀碎,而清军几千步兵还在后面没跟上,仍在卖力的跑动着。
号角声响起。
城外坐镇指挥的五省总统秦良玉下令,骑兵两翼包抄。
御营提督张世鹏亲自率领骑兵出击,他和朱万化各领一翼骑兵,猛然杀出,如大鹏展翅,两翼包抄合围。
这些骑兵数量不多。
可对于此时在战场上被明军枪阵撞的头破血流的鞑子来说,却是致命的。
轻敌大意的屯齐后悔了。
下令骑兵后撤。
后面还在赶过来的韩岱见状,也立即下令,鸣金后退。
骑兵都被打成这怂样,步兵再去就是送了,得回来重新整顿。
但明军又如何会放过这机会。
陈才芳虽然以前官做的不小,而且还在汉中被迫当了两年知府,也见过来来往往的许多兵,甚至城外的战斗不止一次,但还真没有哪一次打成这种样子的。
这激烈,这气势。
当初李赤心他们前来,被贺珍拦截时,双方也在城外打了一仗,但当时打的那叫一个难看,跟村族斗殴一样,哪有这场面。
就是后来西贼几次来犯,也没有这种阵状啊。
贺珍长安兵败后来攻,更只是叫骂了一阵,然后双方弓箭互射了一通后,就退了。
骑兵直接撞步阵,太难得一见了。
结果也是让人感叹,还以为蒙古骑兵多了得,结果就这?
屯齐深知轻视了对面明军,想撤,重整旗鼓再来,可张世鹏不给他机会。
轻骑蓄势一击,猛的杀出。
战场上,秦良玉也发出命令,各部向前推进。
秦翼明、马万年、冉天麟、季从孝等一位位前线将领,喝令出击。
士兵们举着长矛,大步向前。
“这些鞑子骑兵完了。”
陈才芳感叹着,有些不可思议。
“鞑子怎么打成这样?”
“他们为什么拿轻骑冲长枪阵?”
几名幕僚也道。
陈才芳想了许久,“因为鞑子入关后,赢的太轻松了,他们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厉害的大明军队了,还以为能一冲而溃。”
骑兵冲步兵,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行,如果遇到实力相差大的,确实一冲即溃。好比以前官军冲流贼,甚至顺军三堵墙冲官军,都经常是能一冲即溃的。
前提必须得实力相差大。
明显鞑子预叛错了,他们也想不到这支明军这么厉害。
韩岱下令步兵后撤。
“这些骑兵好像跑不掉了,被围住了,那些骑兵好快啊。”一名幕僚指着奔驰如电的明骑道。
后方的清军主帅李国翰也发现了这个可怕的情况。
他愤怒的大骂道,“韩岱是猪脑子吗,这个时候不上去接应而是独自撤退,那不是要把屯齐两千人全送了。”
“赶紧传令给他,让他带步兵上去接应,必须把人接应回来。”
骂完,他又给部下下令,也不管后面盾车是否全过河了,赶紧整理列阵,前出接应,还让人给鳌拜传令,让他的骑兵也立即上去接应。
他不能眼看着屯齐那两千骑就这样被包围歼灭。
韩岱领着满州骑兵护着几千步兵快跑到阵前,见势不妙撤退,结果不料骑兵没跑掉被围住了,李国翰又派人来传令,让他们再折返回去救援。
“他娘的,”韩岱感觉很愤怒,这不折腾人嘛。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自己过于轻敌,才导致犯下如此大错,也不敢再违抗军令,只得又下令全军调头,再折返回去救援骑兵。
那些步兵们听到军令,纷纷骂娘,甚至明显不愿意回去送死。
可鞑子将领们大声喝斥,拿鞭子抽那些不满的汉军将领,他们也只得调头。
但这折折返返的,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明军骑兵围住鞑子骑兵,而明军步兵也很快追上来加入围剿之中。
等几员汉将的几千步兵赶到时,那两千蒙古骑兵已经被围杀的没剩下几个了,他们一到,反而是又送货上门。
杀的性起的张世鹏、秦翼明等,大吼着趁胜继续挥刀砍去。
明军趁胜追击,势猛如虎。
反而是这几千汉军,此时士气低落,畏敌如虎。
刚一交战,不少汉军就开始调头跑路,有些人甚至一边跑还一边乱喊,什么败了,快跑之类的,士气一撅不振。
很快,那几千汉军就开始全面溃逃。
明军一路趁胜追击。
等到鳌拜率骑兵赶到时,明军已经把鞑子的这左翼军杀的落花流水,打的一败涂地,眼看鞑子一支精锐杀到,秦良玉也就下令鸣金收兵。
各部收拢阵形,重新阵列整齐。
鳌拜赶到战场,面对这支刚获得大胜,全军高呼万岁的明军,也根本不敢近前。
“撤!”
鳌拜没敢轻敌大意,韩岱屯齐那两蠢货,一下子葬送了几千步骑,这个教训太深刻了。
他手上这几千人,就算冲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鳌拜徐徐后撤。
明军全军欢呼。
“万岁!”
“万岁!”
“吾皇庇护,天佑大明!”
秦良玉骑马立于帅旗下,看着清军灰溜溜后撤,长呼了一口气。
她回头望着日月旗,忍不住激动的也高声呼喊,“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河山永在,吾皇千秋万岁!”
明军大胜,歼敌数千。
战场上从容打扫,挥刀将一个个鞑子首级砍下。
对于那些伤兵和俘虏,不论是秦良玉还是张世鹏,都只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没必要留着。
浪费粮食。
有人砍首级,有人剥衣甲。
还有人收集刀枪弓箭。
其它人也没闲着,救治自己的伤员,收敛抬回自己阵亡的弟兄。
还有人把鞑子的死马直接就给开膛破肚剥皮卸肉,把马肉卸成大块,挑回城中。
陈才芳站在城头,无限感慨。
几名师爷也是叹气连连,“这就赢了?”
“赢的也太轻松了吧?”
是啊,起码得有两万鞑子吧,而明军城外不过八千人,居然鞑子大败?
“估计死了得至少有三千人。”
“不止,开始那两千蒙古骑兵,你看逃回去几个?几乎全军尽没,后面上来的四五千步骑,也几乎折了一半。鞑子这次伤筋动骨了,起码折了五千人。”
这仗打成这样,大家都不敢相信。
陈才芳扭头便走,
“大人去哪?”
“向文经略贺喜!”
清军徐徐后撤,一直后撤了十里才停下。
全军士气低落,一片愁云惨雾。
“贝子屯齐、固山额真韩岱,皆没于军中,另有参领三员,副将两员,参将五员皆战没,其余游击、都司、佐领等·····战没十几员,一战死伤五千余······”李国翰跟鳌拜等诸将通报战果时,忍不住哽咽落泪,泣不成声。
众人沉默。
这仗打成这样,得怪屯齐、韩岱轻敌,李国翰战前特意交待过,要等盾车、大盾等备齐后,以盾车掩护,步兵打头阵,骑兵侧翼掩护破敌,结果那两蠢货轻敌冒进,居然用轻骑冲敌步阵,致此大败。
可两人都死了,而且这两人都是宗室,现在李国翰这个主将也是难逃其咎,当然他们这些人也逃不了干系。
鳌拜皱眉,“还是说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阳平关、汉中府城皆失于敌手,明贼势大,且陈仓道已经被截断,我建议立即经褒斜道撤回关中,而且得快,晚了就怕被明军堵住褒谷口,到时咱们可就麻烦了。”琇書網
褒谷口的石门栈道,非常险要,在褒河西岸,与河道平行。
全长四百余里的褒斜栈道,直通关中眉县,栈道非常险要,沿河谷悬崖凿孔,立木为柱,上铺木板,装上栏杆,车马悬空而行,交通能力不错。
但万一明军抢先占领褒谷口,甚至直接烧毁谷口一段栈道,那他们就真要被困在这了。
李国翰有些犹豫。
他奉命镇守汉中,结果现在成这样子,这样撤离,没法交代。
可鳌拜不管这些。
李国翰如何交待那是他的事情,而他们要是再犹豫,可就极可能被这支精锐明军左右包夹,最后全军覆没在此。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刚才那一战,充分证明,他们的实力比张献忠他们强多了,甚至鳌拜入关后,两次南下大战,都还没碰到过这么硬的对手。
现在他们只剩下不到两万人的疲惫之师,还被明军趁机抄了老剿,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再呆下去,粮草不继,孤军无援,必死。
他可不想死在这。
“我现在就带骑兵先行赶往石门栈道,守住褒谷口,大帅可以率其余人马,随后撤来。”
“先回关中汇合吴三桂再说吧。”
李国翰犹豫着,“不能就这么走了,这一撤,再回来就难了,如何向朝廷交待?鳌拜将军,你带三千骑兵先行,立即赶往北边褒城镇,把此城控制住,然后分兵守住褒谷口。
只要褒城镇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就还能在汉中有一个据点,进可攻退可守。”
丢失汉中的后果他承受不起,只能出此下策,虽然这样做,可能会被明军包围在褒城,一旦城破,有可能全军覆没,但李国翰还是想拼一下。
“派人去长安向吴帅求援,让他赶紧带兵来援,汉中不容有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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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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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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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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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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