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宫门,李太君再三叮嘱吴家女眷仔细小心,宫中规矩极多,不许交头接耳,也不许乱看。范氏,王氏,十七娘都是称是。
举人们还在东华门前教演,一路上全由小黄门引路。
宫殿近处有飞鸟翱翔着晨曦之间,殿檐上的坐兽仿佛在吞吐着日月精光。
到了一处阁下,正遇见欧阳修的夫人薛氏,带着长媳吴氏进宫。
两边遇上,各自见礼。
此刻东华门门前,举人们列成两队垂首入宫。
吴家两位儿媳见礼,轮到十七娘,薛氏上下打量着十七娘笑道:“出落个越发标致了。”
十七娘落落大方地欠身行礼道:“太君谬赞了。”
李太君与薛氏聊了几句。
薛氏抬起头,但见宫中的天色七分明三分暗,朝阳正从云边喷吐而出,晨光照在宫殿檐角上,长长的宫道都是明暗交错的影子。
“今日是个倒是好天气,也是个好日子。”薛氏复笑着与李太君言道,又看了一眼十七娘。
李太君笑着道:“托你的福了。”
往崇政殿的路上有不少官眷,他们见了李太君都是熟络地打招呼,比以往更热切些许,招呼之后都拿眼向吴家女眷这看来。
十七娘心知,汴京这些官宦人家,平日里都是拿眼筛人,以往吴家是有地位,不过比以往略亲热一两分还是体得出,数道朝十七娘打量来的眼神,彼此目光一触都是笑意。
高台上十七娘方知皇后邀了二三十家官眷,不知是否有此科举有关。
登楼时十七娘看到了富弼的妻子晏太君及富家娘子。
富家娘子深深看了十七娘一眼没有说话,十七娘微微地欠身。
高台上,十七娘此刻方知皇宫宏伟深远,远处的宫人似一点点的小人,于宫墙间移动。
十七娘神色倒是镇定,台上四面都围着屏风,官眷们都是笑语嫣然,平日有些芥蒂或勾心斗角的在这样的场合都不会发作。
十七娘忽见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屏风下一排排裙裾掠动,是皇后的凤驾到了。
汴京城门外的长亭上。
陈襄车马正在古道上停着,他身穿官袍与前来饯行的同僚门生们作诗酬答。
陈襄不时看着汴京城,众人都道他不舍京里的繁华笑着道:“陈太守乃儒学名臣,官家心底必是惦记,此去知郡不出三年必归。”
陈襄闻言淡淡地笑了笑。
一名学生对陈襄道:“先生心底若放下,等殿试唱名之后,学生必策马连夜赶至驿站把名次告知先生。”
陈襄想了想道:“也不必连夜,反正早晚会知道的。”
学生听出陈襄这话很是言不由衷,等陈襄走后转过身偷笑。
宫殿士子列成两队走到宫道上,到了宁和门前,士子们双手举着号纸给禁军看过后,陆续进入崇政殿前的广场上。
章越看着空阔的广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踏过汉白玉石阶一步一步地走到广场。
站在偌大的广场上,目睹着巍峨的崇政殿,人是有几分渺小的。
章越定了定神,挺直了背走向自己的位置。
崇政殿,宰执中书韩琦,曾公亮,欧阳修身着紫袍,他们黑色官帽左右有一尺长的帽翅,立在殿中很是惹眼,其余翰林学士,殿试官列班肃立,天子赵祯坐在龙椅上,一旁内宦捧着案盘,案盘铺就的明黄色锦缎上,呈着三份试卷。
章越与众举人们依着之前的教演,双手环拱于胸前,面对着崇政殿而立,额头上的汗水自幞头下沿淌出却无法用手拭汗。
崇政殿的台阶从上到下官员们在此列班。知举官、点检官、诸科出义考试官等,与殿试时一样,立在殿外侯班。王安石,司马光都在站在崇政殿的檐下,到时确认上殿者的身份。
崇政殿左右两廊旌旗飞扬,铠甲鲜亮的禁军侯立在旁。
曹皇后凤驾抵至时,高台上的无不屏息,晏太君为首,其下薛太君,李太君等都是躬身行礼。十七娘也是跟随在众人之中。
曹皇后容貌并非美人,但毕竟是将门虎女,眉宇间雍容中也带着英气。
曹皇后笑了笑示意众人入座,晏太君挨着曹皇后坐着,二人说起话来。高台上身有诰命的皆有座位。
曹皇后看向场上的举人们对晏太君道:“不知今科又是谁能夺魁了。”
一旁一位命妇笑道:“听闻举人中有一个名字中有魁的,不知是不是应了景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曹皇后笑道:“是那个叫王魁的吧。”
“正是。”一排站在身后的命妇应声道。
一旁的宦官指道:“皇后娘娘,你看那立在第三个的正是王魁。”
众命妇闻言纷纷随着宦官手指看去,曹皇后看了后道句:“倒是生得儒雅和气。”
晏太君脸上有几分神采,但随即又暗淡下来道了声‘皇后娘娘说得是’。
一旁的命妇渐次心底都是揣测,坊间传闻今科王魁得状元,看皇后这般难道是真的?
十七娘听得旁边妇人言语,心底倒是不在意,不过她倒知道范氏,王氏必会偷看自己眼神。她笑了笑倒是作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旁望左右。
章实家里。
但见烟气缭绕于房梁上。
却见章实于氏夫妇二人跪在蒲团上,连连叩拜,口中则是念念有词。
书房里读书的章丘被吵得毫无心思,离椅朝屋里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举起双手捂住耳朵念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
章丘刚念彼,就听得章实言道。
“溪儿小点声!”
章丘闻言摇了摇头,却发觉自己也无心思看书,无奈地笑了笑后双手合十,学着爹娘样子那般一本正经地念了起。
浮云掠过,日头已是升起。
万道金光照在了崇政殿广场上,章越感到脸上被晒得一烫,双眼不由眨了几下。
崇政殿内,铜鼎里的熏香燃起。
内宦将案盘上的墨卷的封皮拆去,再双手奉给台阶上的一名宦官,对方又奉给上者,如此一名宦官接着一名官宦,最后奉至赵祯面前。
阶下的韩琦,曾公亮皆是抬头看了一眼,拆开黄色封皮后的卷子。
赵祯将折好的墨卷摊开看了一眼台阶下的群臣念至:“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赵祯话音落下,殿上禁军传至:“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禁军士兵层层通传“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空阔的广场上回荡着禁军士兵齐声高呼。
章越感觉到呼吸一促,脑中倒是一片空白,广场上的风也是停顿了。他不知为何脑中反倒是作死地想起了柳永那句‘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时御道旁一名手持金骨朵的禁军粗着脖子大声喊道:“……建州章越。”
这一刻章越仿佛被禁军的高声呼喝给喊破了耳朵,双耳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嗡嗡地直响。
嗡……嗡……嗡……
章越此刻感受所有人的目光皆落于自己身上。
羡慕……崇拜……嫉妒……惊叹……释然……
章越脑中不作他想,此刻只是下意识地从先前所站的位子,走到御道上。
一名禁军从汉白玉台阶上步下,章越看着他每一步,身上甲叶都在颤动,偏偏自己却听不出一丝声音。
见对方动着嘴唇似道了几句,章越看着对方黑亮的铠甲上镀着金光,只凭着之前教演官吩咐答道:“章越建州浦城人士,祖父讳质,父讳谅,兄讳实……”
“章越建州浦城人士,祖父……”
章越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哽咽,是不是因光宗耀祖于斯!
禁军再三确认后,然后让开身子,对着殿上作了个请的手势后,垂首弯腰立在章越身侧。
章越抬起头看着一级复一级汉白玉台阶直达崇政殿上。
章越双手高举拱起,躬身对崇政殿一礼,直身后右手提起袍子拾阶而上。阳光侧落在身上,幞头垂下的两脚擦着耳后,章越登了数级,耳边似又闻:“嘉祐六年进士一甲第二人——兴化军陈睦。”
嗡……喊声在广场上反复回荡,章越登至月台,崇政殿已近在眼前。阳光落在殿上琉璃瓦上,好似跳动着五色光华。
殿旁两侧的乐工们扭动着身姿来回拨动着编钟,不用听,亦可知悦耳如妙音鸟梵唱。
章越在殿下初行尚有几分忐忑,于今倒是平和许多,一级一级登上玉阶,身上白衫随风微微拂动。
当章越的目光平于最后一级玉阶,王安石司马光立在崇政殿左侧的宫檐下,目光皆注视着自己。
章越登上玉阶,向王安石,司马光躬身行礼。
“殿下举人姓名,籍贯,三代?”王安石朗声询问道。
章越平静地答道:“章越建州浦城人士,祖父讳质,父讳谅,兄讳实……”
“请一甲第一人登殿!”
说完王安石退了一步,向章越躬身一揖。
“多谢王公了!”章越由衷言道。
闻此王安石微微动容,而章越道完此句,只觉当初些许委屈已随风而去。
此刻他回望来时长阶,胸中所思,似江河浩荡,无边无际,又似驭风而起,一日千里!
科举难否,不难!
科举易否,不易!
万卷读破,下笔千言有神在。
百般艰辛,如人饮水冷暖知。
放眼于前路,章越振衣入殿!
Ps:节奏慢,更新慢。实在对不住追更的兄弟们,我也很郁闷,这几天头发掉得向琦玉靠拢了。但讲真的,如果能攒个七八章回头看绝对不会拖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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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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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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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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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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