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阔别已久的汴京,章越没时间感慨让妻儿回家,自己独入宫至阁门递了状子。
汴京突然下了一场骤雨,章越站在宫檐前,看着雨水滴滴答答地下着,等候着天子下诏宣见的消息。
章越一身紫袍,头戴长翅帽站在阁门处,看着过往的官员。
昔日的同僚见了章越都是远远地作揖,并没有过来贸然攀谈,大家都是很谨慎。
王安石复相,吕惠卿仍在中书,韩绛又辞相后,章越与两个宰执不对头,靠山又没有了,如今回朝实在是耐人寻味。
看不清风向下,在大庭广众下还是免惹麻烦为上,大不了事后再私下补救一下。
不少人揣测如今河北有事,天子召章越回京,大概是去应对契丹了。
正在这时,王琏,元绛,章惇等翰林学士正从宫里步出,走出阁门时,遇到了等候召见的章越。
几人相互行礼,王琏笑道:“度之这一番回京,可有利害要面陈陛下?”www.xiumb.com
章越道:“一路看来都是风调雨顺,并无甚利害。”
王琏闻言不由失笑,元绛道:“度之说话也比以往谨慎了。”
元绛言下之意,你当初也这般就好了。
章越看了元绛一眼,火龙烧账之事,对方这么快就官复原职,可见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章越道:“厚之兄不也是回朝为官了吗?可见谨慎不谨慎,都是无妨的。”
这时天空乌云翻滚,眼见又要落雨的样子。
元绛笑了笑,笑着道:“这雨又要下,我便想起我老家有棵好大的树,平日我都喜欢在树荫下读书,甚是凉爽,便是一时有雨也是无妨。”
“但到了京便没办法,有时候躲到屋檐下躲雨,那便不得不低头了。”
章越道:“厚之兄说得是,你看咱们这里屋檐甚高,所以也不用低头是不是?”
元绛笑道:“也是,也是。”
章惇则看了章越一眼,然后对元绛,王琏道:“官家正与相公们议事,看来会有片刻清闲工夫,我等不如去哪里坐坐?”
章越心底一动,章惇这是提醒自己,官家为何迟迟不召见自己的缘故吗?让自己不必着急?
元绛,王琏笑道:“也好,也好。”
王琏笑着道:“度之入对后若是有暇,咱们聚一聚。”
章越则道:“恐怕今日不行。”
王琏笑道:“那就改日改日。”
章越道:“诸位尽兴就是。”
当即几人相互作揖而别。
章惇先走一步。
而王琏,元绛二人窃窃私语,王琏道:“宰执缺位,度之此番回朝来者不善。”
元绛看了王琏一眼,对方这些日子没少挑拨自己与章越。但是上次火龙烧账后,元绛与章越就扯破了脸。
这一把火对元绛而言是有功,对章越而言是有过。
元绛道:“吴枢相在朝,怎可翁婿皆入二府,何况王相公素来不喜章度之。”
元绛还有句话没说,此番他还另有其他的安排。
王琏点了点头笑道:“元兄高见。”
宰执之位是王琏心心念念之物,到了他这个位置,此生若不入二府,也是另一种失败了。
章越继续在阁门处等候,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天子仍是没有传诏自己。当然章越知道天子与相公们正在议论大事。
若是不知道这消息,自己心态也不会波动,毕竟大风大浪经历那么多,自己也不是第一天为官的小白了。
一旁阁门官早就殷勤地给章越搬来凳子,章越坐了片刻便站起身来,他要让自己保持在一个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中。
这时雨又落下。
章越等得稍稍气闷又重新坐下。
这时远处的宫檐下出现了几个紫罗伞盖,章越当即便从椅上起身。
十几个内侍撑着几柄紫罗大伞,伞下王安石,吕惠卿,王珪降阶而下。
他们也看到了在阁门站立着等候的章越。
吕惠卿双眼眯了眯偷看了一眼王安石的脸色,王安石则是有些心不在焉,继续走下台阶。
吕惠卿心底有等说不出,道不明的预感。
这个预感他一向觉得荒谬绝伦,可是却一直缠绕在他心底。
不过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章越此番回朝对他吕惠卿而言,是来者不善。
但是当初我能迫使你章越出外,而如今便能使第二次。
“见过王相公,吕大参,王大参!”
章越朗声言道。
一直心不在焉的王安石,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章越一眼道:“是,度之啊!”
章越上前一步道:“是下官。”
王安石点点头道:“官家在殿上等你,去吧!”
这一句看似若无其事的话,但听在吕惠卿心底却是巨雷一轰。
他看了王安石一眼,又看了章越一眼,脸色在顷刻之间变得极差,此刻袖袍下的手已攥紧至发白。
“谢相公!”
章越又向王珪行礼,王珪笑呵呵地看着章越,他老人家在朝堂上虽向来以没有态度,没有意见着称,不过这对章越笑着勉励的意思还是看得出来的。
三人之中,唯独章越与吕惠卿之间从头到尾眼神上完全没有一点交流。
王安石点点头便从章越身边走过。
而吕惠卿经过章越的身边,微微停顿了片刻侧目而视,章越亦是抬起头了。
在阁门之下,两名紫袍官员对视了片刻,二人相差十几岁,恰似一新一旧两柄利刃般碰出了火花。
火花溅射地片刻,双方的目光皆没有一丝退让。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吕惠卿脸上旋即又浮现出笑容,章越也是换上了笑意。
这等带着攻击性的笑容,即便不明章吕二人关系之人看来,也是觉得一下子之间天寒地冻一般。
彼此都是气势极强,寸步各不相让,在王安石看过来时,二人便轻轻地点了个头。
吕惠卿迈开脚步与章越擦身而过。
片刻后两名朱衣内侍一人打着伞,一人打着灯笼走到章越面前道:“章学士,陛下在便殿赐见!”
章越点点头一震衣袍上殿。
而在殿中,一身龙袍的官家则看了一封奏疏,是言官弹劾章越的。
至于是谁指使的官家也明白,他生气地道:“自章得象后历朝历代闽人入相,皆是务实不务虚职之辈,譬如曾公亮,吕惠卿,吴充朕都甚是满意,比起满口不知所谓的那些大臣强上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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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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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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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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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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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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