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金殿问策。
这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之事。
但对于章越等寒门学士而言,走到了今日早就练习了无数次。
读书人科举所学的策问,便是专攻天子临轩问策。
章越从读书至今,仅在考场上策论都写了几十篇,至于十年寒窗写得不下于上万篇,至于在嘉祐六年的制举上,更是仁宗皇帝也是紧点亲自策问他与苏轼,苏辙两兄弟。
不过章越明白,这些策问都是不作数的。
皇帝与考官不会因为你写得好而采纳你的策论作为国策,你反而要反向揣摩皇帝与考官他们喜欢听什么,而伱就写什么。
但是以官家目前对自己的器重……
章越不由有所顾虑,书生时激点江山文字,大可以意气飞扬,甚至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到了他这个位置反而是要慎重。
章越这才慢了半拍,却见官家已是耐不住言道:“朕不愿听虚词,还请章卿告诉朕何为大道之要,至论之极?”
章越闻言,深切地体会到眼前这位皇帝那等急切求治的心情,更确切地形容那就是心急。
章越听说过官家之前召见司马光,也是问了如何治国的问题。
司马光答说,天子当以修身为本,再寻治国之要。
司马光说这话不是鸡贼,确实是这个道理。
官家刚刚登基,虽说有几个老师教着,但自己全无处理政事的经验,如今逮到一個大臣便问如何治国,这个我们怎么好回答呢?
最稳妥地应该是皇帝执政二三年后,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到时候再行献策。
否则到时候施政出了什么差池,官家来一句司马光,章越误朕……当初说好了五年平辽呢?
故而司马光身为儒家大宗师,每一句话都是从人情出发的。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皇帝你现在太菜了,等学上个两年,我再和你说如何治国。
司马光的话,皇帝没听懂。
官家如今的状态就是……朕在线等挺急的,怎么办?
自己也学司马光那般搪塞官家?
不行。
皇帝没有治国的经验,但不等于没有自己的判断。
故而自己必须似围棋里下指导棋那般,胜负不是目的,而是教棋手正确的下棋。
于是章越先问道:“陛下,施政之事在于人主,臣虽有治国之道,但未必见得是陛下的治国之道,如何治国还需陛下于处政听政之间有自己主张。”
官家听了这句话有些失望,因为他询问的几个官员里也有人似章越这么回答。
“譬如教人下棋,教人落子何用?要紧是明白自己欲如何落子。臣敢问问陛下一句,近来可还有读韩非子吗?”
官家目光一亮,用力地点点头道:“朕一直在读。”
法家的学说,在皇帝眼底就似包裹着蜂蜜的毒药,纵使身边人一直说这个有毒有毒,但每个皇帝都会忍不住去尝试的。
章越肃然道:“自太祖开国以后,祖宗守天下,能至百年无大变,粗致太平,这用得可非申韩之道。”
官家问道:“那当如何为之?”
章越道:“变风俗,立法度,为方今天下之疾也。此非申韩之法不足以变之,但陛下如今欲寻富国强兵之术,但遍问大臣皆言不可,这是何故呢?”
官家点了点头。
章越道:“陛下,孔子当初自占,得之贲卦,不由目露悲色。子张问,贲卦是吉利之卦,夫子为何不喜?”
“子曰,贲卦中有个离卦,并非是正色之卦,黑白二色方是正色,故贲卦是文饰之卦。然而上好的黑漆不需修饰,好的白玉不需雕琢,质地纯正也不需要文饰。”
“陛下,孔子尚质甚于文,故不喜贲卦,但我等读易传,却可知贲卦可有小利而前往。”
“若以治国而论,法家为质,儒家为文。质胜过于文,则野,文胜过于质,则史,唯有文质彬彬方为君子之道。”
官家恍然道:“我汉家之制度有法家之霸道,亦儒家之王道,但不是为儒表法里了吗?”
章越道:“陛下,文饰非表面之道,也不是表裡不一之道,而是在于饰外扬质,文质合一。”
“这天道就在于刚柔交错之中,而这人道則在文治教化而有止,故而我们行道的时候要观乎天道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这贲卦之要,在于柔来而文刚,当要行柔道时,以刚道为文饰,要行刚道时,以柔道为文饰,正如道家所说的万物抱阳负阴一般。故而当陛下能体察到人文时,那么就可以行天道了。”Χiυmъ.cοΜ
官家恍然道:“章卿的意思,朕有些明白了,朕欲变风俗,立法度,就要先明了世人为何不愿变风俗,改法度,然后就可以行道了。”
“章卿,如今朕当施以何策?”
章越道:“在于选拔人才,亲贤人,远小人,礼义廉耻皆由君子出。”
“只要陛下的心腹之臣多了,那么大事也可徐徐图之。最要紧的还是多听谏言,使言路畅通,这也是易以泰者通而治也,否则闭则乱也。”
官家点点头道:“然也。这么多大臣之中,唯独章卿肯与朕说实话,此番奏对,朕大有所获。”
“仁宗皇帝和先帝都曾留下言语,说卿可以辅国。朕眼下需一个施政谋策之人,朕打算用卿来谋国……”
官家说完,章越连忙道:“陛下,臣年轻资浅尚不足以堪大任,若陛下欲行道,臣可以辅之,但还是要另择重臣。”
章越抹了一把汗,自己什么资历,爲官才几年,你居然把这么大的事往我身上堆?
由此可见,天子也是实在太急切了,太过于急功近名,有点逮到人就要重用的意思。
官家也突然记得确实章越确实资历不够,要辅助他施政施策最少也要翰林学士以上才行。
章越如今距离这个位置还有些远。
于是官家看向章越道:“依卿看来,如今这天下官员之中谁可以辅朕行道?”
章越听了官家的话,一个名字迅速从脑间划过。
但这个犹豫只是片刻,他道:“陛下,有一人,此人便是江宁府的王安石。”
章越说完這个名字后,一旁的韩维不由又惊又喜。
而天子则是默念至:“王安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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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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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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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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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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