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从韩绛的眼神中看出,他确实有所顾忌。
韩绛道:“我倒不是担心党争,只是我毕竟是韩魏公推举的人,身处嫌疑之地。”
章越点点头,韩绛说的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敢豁出去。
要是当年他敢豁出去,宰相哪里轮得到王安石。
章越最早提出免役法时,韩绛曾对他承诺,某幸为执政,必当行之。
结果韩绛为宰执后,提出免役法被司马光反对了几句就罢了,最后还是王安石回来才实行下去。
章越道:“就算介甫一去,党羽众多,就凭免役法一项,韩公这时上位怕颇多阻碍。”
韩绛道:“度之我也是赞成免役法的,但介甫行之,确实并非我的初衷,你要我现在改弦更张,此事办不到。”
这也是韩绛为何被王安石批评为色取仁而行违之。
韩绛的问题,就在于两边都不靠。琇書蛧
既失去了变法派的支持,也照样得罪了保守派的。
好比中,西医之争,有人说治这个病西医好,另一个人说用中医好,但有人跳出来说中医为主,西医辅之,或者西医为主,中医辅之,这话固然有道理,但却没人听。
章越道:“韩公,如今变法之中执牛耳唯有王相公,这些年培养出官员如吕吉甫,曾子宣等都只服王相公一人。若是易位,相公自负及得上王相公吗?”
韩绛道:“不如多也。”
韩绛也明白无论威望,魄力,能力他都不如王安石。
章越道:“若是不如,那么就会政出多门,到时候变法派中不容,连司马君实也未必能容。”
章越一句话打消了韩绛独立出王安石独树一面旗帜的想法。
变法派内部意见可以有分歧,大家关起门来吵架可以,但对外必须一致。
这时候如果拉队伍出去单干,那么两边都要打你。
章越猜测韩绛与王安石虽有分歧,但尚不到单干的地步。可他对王安石心底绝对是有怨气的,同时也想拿回之前在政治上失去的东西。
韩绛问道:“那当如何?我这就对官家相辞回大名府吗?如此也有不甘心。”
章越笑了笑道:“韩公多虑了,咱们可以学一学圣人的智慧。”
章越说的是孔子的政治智慧。
鲁国权臣阳虎出逃后,公山不狃继续阳虎的路线对抗三桓。公山不狃当时向孔子抛出橄榄枝,请他辅助自己。
但是孔子心底是不想去投靠公山不狃,却前往见公山不狃。
当时子路很不高兴问孔子说,你都没地方去了吗?干吗非要去投靠公山不狃这样的乱臣贼子?
孔子却道,我有白白去的吗?如果我去投奔他,可以帮他如当年周室再兴。
孔子借子路之口传出这个消息后,三桓就非常紧张,立即代表鲁国国君让孔子担任了大司寇。
对此孔子没有犹豫立即就答允了。
这也是孔子一生中最高的官职。
韩绛听了章越这话顿时明白了一切,向章越道:“真是醍醐灌顶了。”
说完韩绛向章越一拜。
韩绛以前宰相之尊向自己行礼,章越连忙扶起连道不敢道:“韩公早有此意,否则今日也不会屈尊降贵到下官府邸里下问。”
没错,这么大的主张,韩绛哪会听自己一席话就决定,肯定是自己想的地方颇多符合韩绛原先的想法。
韩绛失笑道:“诶,不说则不明,其实我身在大名时,司马君实劝我回京争一争,但舍弟让我切莫轻举妄动,到京听一听你的意思。如今听你一说方才彻底地明了。”
“你与介甫不和,此番又九辞学士之位可是为了回西北?”
章越道:“其实王相公早有意要我回西北,但我道王子纯不罢则不回西北,却触怒了王相公父子。”
韩绛闻言微微讶异,随后道:“当如此。此事我也是站在你一边。”
章越大喜道:“多谢韩公了。”
韩绛走后。
章直,蔡确入内看着章越微笑的样子。
蔡确问道:“都谈妥了?”
章越反问道:“谈妥什么?”
蔡确看章越这般道:“好不利索,话都不肯说全。”
章越笑了笑道:“师兄啊,当初你也在韩公的幕下,以后韩公若是东山再起,你就可以受到重用了。”
蔡确目光一凛问道:“官家要用韩公为相?”
章直亦是同问。
章越失笑道:“我几时说过,你可不要乱讲啊。”
蔡确闻言略有所思。
当日晚饭,蔡确吃了没几口就向章越告辞了。
章直看着蔡确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章越对章直道:“不用想了,蔡师兄今晚一定去韩公门上拜会了。”
章直恍然随即摇头道:“他太热衷功名了。”
而此刻在宫里。
官家正心烦意乱。
踏白城丢失之事,令他六神无主。
吴充在殿上当面弹劾王韶丢城失地丧师之罪,但却给王安石给力保下来,反是归罪于景思立浪战。
殿上几位宰执争执了一番没有拿出最后的意思,官家闷闷地回到殿里,对于端上的御膳则是看都不看一眼。
这时候宫里禀告说皇太后来了。
官家了见了皇太后立即行礼,皇太后关切地道:“官家午膳都未进,为何晚膳也不用呢?”
官家垂头丧气地道:“儿没有心思。”
皇太后摇头道:“官家你从小便是这般,有什么事不开心了,就往自己身上去。你这身子骨可是江山社稷所系,切不可如此对待。”
官家道:“儿知错了。”
在皇太后言语下,官家才端起饭来吃了几口。
皇太后道:“外头都在传新法扰民,如今连战都败了,看来王安石也不得力啊。”
官家道:“此事不可怪罪于王安石,都是……”
皇太后打断道:“前段日子王安石不还是屡次辞相吗?答允他便是,再寻一个人来替他为官家分忧就是了。”
官家道:“回禀母后,儿也想过,但宰相都在执政与前任宰相中选,之前有个陈升之甚如意,但却反对青苗法,眼下几位执政中王珪长于文学,短于政事,冯京,吴充,蔡挺皆各有所短,章越,吕惠卿,曾布皆资历不足,不能服众。”
“至于前任相公中韩,富,文公也是反对新法。儿不知用谁?”
皇太后道:“官家前些日子不是召韩绛入京吗?这个人如何?”
官家放下快子,擦了擦嘴道:“这个人倒是可以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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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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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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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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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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