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片刻之后,司徒杨彪起身离席,走到周忠身边,撩起衣摆,与周忠并肩跪倒。
“陛下,臣有言。”xǐυmь.℃òm
“说。”刘协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
“流放人员逃归,有法可依,有例可循,只是稍有不同。之前流放,再远也是大汉疆域以内。虽然辛苦,却无身处蛮夷之难。如今陛下开拓海外,流放者与蛮夷混居,身之苦外,又有心难,故而有人不能坚持,想方设法逃归,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从司空所言来看,归之人也是以妇孺为主,少壮者不多。”
杨彪顿了顿,刘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杨彪,端起茶杯,浅浅地呷了一口。
杨彪无奈,只得接着说道:“是以臣冒昧,恳请陛下体恤妇孺,法外开恩,从轻发落。中平以来,战乱纷争近二十年,百姓伤亡以千万计,户口凋零,新坟累累。如今陛下开新政,复大汉,体恤百姓,宜从此起。”
杨彪说完,再拜,伏地不起。
周忠没说话,甚至连头都不敢动一下,却在心底感激杨彪。
堂上堂下这么多人,没有人敢为他发声,只要杨彪站出来,不愧是共进退的同志。
刘协放下茶杯,嚼着嘴里的茶叶,轻笑了一声。
“司徒,你不会忘了这些人都是谁了吧?他们不是战乱的受害者,而是战乱的始作俑者。你让朕施恩于他们,那因他们而死的百姓,又该如何?”
杨彪再拜。“陛下,他们不是始作俑者,只是始作俑者的家属,一些妇孺而已。”
“是妇孺,更是始作俑者的家眷,否则他们又怎么会流放海外。司徒不会觉得他们委屈,是朝廷伤及无辜吧?”
杨彪连忙俯首谢罪。“臣岂敢。臣并非认为他们无辜,只是觉得他们并非主犯,可从轻发落。上天有好生之仁,法虽已定,施行在人,陛下……”
刘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杨彪。“你说的这施行在人之人,究竟是谁?是朕,还是司空,又或者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杨彪语塞。
这个问题的确不好回答。
如果说开恩的权利在皇帝,那政归三公就无从谈起。如果说权利在司空或者某個人,那法还有什么标准可言?谁职位高就听谁的?
刘协站了起来,负手于身后,走过周忠、杨彪身边,低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抬头看向其他人,缓步而行。
“朕也不敏,蒙诸君不弃,追随左右。三公教诲,时时在耳,不敢须臾有忘。有意学步圣贤,委政三公,垂拱而治。只是今日一见,着实令朕失望。”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来到廷尉宣播面前。
“宣卿。”
宣播连忙起身拜倒。“臣在。”
“廷尉乃是行法之地,卿此次审理此案,条理清晰,判断准确,朕甚是满意。”
宣播心中欢喜,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连忙叩首道:“陛下谬赞,臣不敢当。此案复杂,拖延日久,能于年前审决,除了大鸿胪及州郡配合外,廷尉上下一心,非臣一人之功。”
“嗯,廷尉上下辛苦,稍后自有奖赏。你且为朕解答一个疑惑。”
“臣岂敢,请陛下直言。”
“此次犯法的人被流放海外,是不是罪有应得?”
宣播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是,他们都罪有应得。若非陛下仁慈,他们当族诛才对。”
“那他们从海外逃归,是不是抗诏,当不当诛?”
宣播不假思索。“抗诏属实,当诛。”
“既然廷尉都觉得他们罪有应得,抗诏当诛,想必司徒、司空也是知道的。那他们为犯人求情,又是出于什么用心?”
刘协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彪、周忠,幽幽地说道:“或者朕说得简单些,如此这些人不是当地世族,司徒、司空还会为他们求情吗?”
宣播当场被吓出一身冷汗。
天子这是指责司徒、司空结党,而且是和有叛逆大罪的关东士族结党啊。
他怎么敢接这样的话?
刘协盯着宣播,眼神渐冷。“你也觉得是朕过于严苛?”
宣播打了个激零,突然清醒过来。“陛下,恕臣斗胆。”
“恕你无罪。”
“臣以为,司徒、司空为犯人求情,未必是因为他们都是当地士族,只是出于恻隐之心。虽说犯人罪有应得,但首恶已诛,胁从妇孺虽有罪,不至死。司徒、司空眼见多年战乱,伤亡以千万至,为生民请命,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协寒声道:“那就是朕错了?”
宣播再拜,头磕得地板咚咚响。“陛下也没错。治国当依法,若人人师心自用,必然以私害公,百姓无从所适。是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族触刑,亦当与寒族无异,不可有所偏颇。”
刘协眉梢轻扬。“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判决?”
宣播汗如浆出,地板上湿了一大块。“无他,法内开恩尔。”
“法内开恩?”
“是的,法外开恩为枉法,法内开恩则为人心。在法令之内,从轻发落,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杀戮。”宣播吸了一口气,又道:“臣大胆臆测,司徒、司空想必也是如此想。”
刘协回头瞅了一眼杨彪、周忠,又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法内开恩又是如何做法?”
宣播长出一口气,杨彪、周忠也松了一口气。
宣播随即提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刘氏等主谋肯定是非杀不可,否则有纵容之嫌,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想逃回中原。但跟着一起逃回来的人则不必杀,再次流放即可,甚至可以流放得更远一些,让他们想逃都逃不回来。
刘协不置可否,眼神冷漠,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宣播咬咬牙,又说,这次海外逃归案,真正有害国本的反倒不是那些逃回来的罪犯,而是各地官员,以及为逃归者提供掩护的士族。但凡他们能秉公执法,这些人根本无法入境。是他们明知这些人违诏逃归,却不阻拦,也不上报,视朝廷法律如无物,这才酿成大案,使天子与三公为难。
比起那些妇孺,这些人更该受到惩处,应该从重处理。
杨彪、周忠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刚要起身喝止宣播,却迎上刘协阴冷的目光,只好闭口不言。
周忠后悔莫及。
他不该给宣播发言的机会,直接由自己决定判决也许更好一些。宣播做人没什么底线,为了他个人的前程,他不介意会伤害多少人。
被他这么一搞,也许能救一些人,但案件的重心转移了,被牵连的人更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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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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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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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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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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