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案上摆着纸笔。
纸是上好的竹纸,纸色洁白,带着竹子特有的清香,连带着房中的药味都淡了些,多了几分雅致。
但刘表的心情却非常糟糕。
从士孙瑞大营回来后,他就这么坐着,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找不到思路。研好的墨都干了大半,他也没能写下一个字。
门枢轻响,陈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托着食案,一个提着茶具。
陈夫人瞥了一眼案上空无一字的纸,在床边坐下,又摆了摆手。
侍女们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我刚刚去见了蔡夫人。”陈夫人伸出手,将案上的纸摆整齐。
刘表疑惑地转过头。“哪个蔡夫人?”
“蔡德珪的姊姊,黄承彦的夫人。”
刘表恍然,“哦”了一声,随即又道:“委屈你了。”
他在荆州时,蔡瑁曾有意与他攀亲,却被陈夫人阻止了。陈夫人出自高门,从内心里看不起蔡氏这样的商贾,加上黄承彦拒绝了他的邀请,不肯入幕,关系有点僵,陈夫人几乎从不与黄承彦的夫人蔡氏来往。
现在陈夫人主动去拜访蔡夫人,自然是因为他处境艰难,能帮得上忙的只有蔡夫人。蔡夫人的丈夫、女儿是天子重用的大匠,女婿更是天子面前的心腹,影响力远比庞统更大。
“无妨,能为夫君和伯玉做点事,是妾的本份。”
刘表叹了一口气。“蔡夫人说了些什么?”琇書蛧
“蔡夫人说,据她所见所闻,天子对儒门的态度从来不是对抗,而是改造。”
刘表眉心微皱。“改造?怎么改造?”
“取其长,补其短,身体力行。重归初心,以仁爱为本。”
刘表想了想,有点领悟。“所以,天子是希望我能自省儒门之失?”
陈夫人点了点头。“天子遭两京之变,孤苦一人,犹重亲情,是以刘备能以彭城恢复宗籍,刘和、刘晔一在亲近,一在边疆。夫君名重天下,若能助天子一臂之力,天子岂能不用?”
刘表吁了一口气,轻松了许多。
这样的想法,他一直就有,只是没有把握,有了蔡夫人提供的这些信息就可靠多了。如果再加上士孙瑞的提醒,他至少有八成把握不仅逃过一劫,说不定还能保住晚节。
由他来总结儒门得失,说服力自然要比许靖、来敏等人强多了。
他不仅是学问精深的大儒,更是坐镇荆州的封疆大吏,在知与行的结合上,在世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其他人要么是只能空谈,没有施政经验,要么是虽有施政经验,学养却不够厚重。
就连杨彪都不如他——杨彪一直是京官,地方施玫的经历不多。
以前有过,比如黄琬,比如王允,但他们……都死了。
想起黄琬、王允,刘表突然感慨起来,他想到了更多的同道中人。
比如李膺,比如陈藩。
士孙瑞说的那几句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党人这二十年有什么进步?
没有,一点进步也没有,反倒是退步了不少。
见刘表出神,陈夫人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
易县。
“弩来!”袁术气急败坏的低声喝道,将手里的弓扔在地上。“什么破弓,根本不准嘛。”
一旁的苌奴连忙送上已经张好的弩,同时捡起袁术那张装饰华美的角弓,收入弓袋。
弓是好弓,只是袁术的射艺太烂了。
袁术举弩在手,瞄准远处的野兔,扣动弩机。
弩箭飞驰而去,却偏了一尺。野兔受了惊,一跃而起,消失在草丛中。
“谁?”袁术大怒。“谁吓跑了乃公的猎物?”
苌奴很无语,正想着派谁去挨打,让袁术出气,却见远处有骑士飞奔而来。他目力佳,一眼看出是传送朝廷文书的驿骑,连忙伸手一指。
“主君,是朝廷的消息。”
“朝廷?”袁术嘀咕了一声,怒气消减了七成。“又怎么了?不会是鲜于辅他们惹祸了吧?”
天子将在平乐观大阅,作为幽州牧,袁术派鲜于辅、田豫等人参加。那些人没去过京城,也没见过天子,会不会惹出麻烦,袁术心里一直没底。
说话间,骑士赶到袁术面前,勒住坐骑。有随从骑士上前的验了文书,随即取出一只封好的竹筒来,递给袁术。
袁术接过竹筒,查验了封泥,打开封盖,取出里面的青囊,看了一眼上面的题签,不禁心头一动。
故渤海太守,行冀州牧,袁绍请罪疏副一。
袁绍成了故渤海太守?这是被免职了啊。
该!
袁术心情大好,连忙打开细读。看了几句,他便哈哈大笑,拍着大腿说道:“这一定是郭图所作。”
见袁术欢喜,苌奴如释重负,凑趣地问道:“主君怎么知道是郭图所作?”
“这些事都是婢生子年轻时的糗事,一般人不清楚,知道的也不敢写,唯有郭图。”他眼珠转了转,又道:“不过以那婢生子死要脸的伪君子作派,但凡有一口气在,如何能让郭图写这样的东西?莫不是这婢生子死了?”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若是已经死了,又何必请罪?”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只得按下好奇,继续往下看。
这篇请罪疏很长,袁术看了很久才看完,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厌倦,反倒有些意犹未尽。
“还有好多事没写啊。”袁术咂了咂嘴。
“主君,这里还有。”苌奴提醒道。
袁术翻捡了一下,才发现还有一份诏书,很简短,只是说这份请罪疏是袁绍所上,天子怜其自省之心,将印行天下。
袁术一挑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就应该这样,让他臭名远扬。”
他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突然停住,对苌奴说道:“苌奴,你说说,要不要让婢生子葬在祖茔?”
苌奴一脸茫然。他只是一个部曲将,哪里敢问这样的事。
好在袁术也没打算问他,只是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应该让他葬在祖茔里,要不然天下人会说我不够宽容,小鸡肚肠。我袁术岂是那样的人耶?我不仅要将他葬在祖茔里,我还要给他刻块碑。”
他抖了抖手中厚厚的请罪罪疏,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么好的文章,当为后世子孙戒,不刻碑岂不可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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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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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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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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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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