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诏,臣自当奉行。只是臣于度田的态度未必与陛下相同,是以一直未敢发声。”
“你什么态度?”刘从容不迫,却不容拒绝。
荀彧缓缓说道:“兼并是动乱之源,臣深恶之。臣之祖父淑在世时,产业每增,辄以赡宗族,不使财富积于一人之手,使子孙耽于安逸,又引人觊觎,徒招祸殃。”
刘协心中一动。“你家现在有多少土地?超额吗?”
“按照朝廷的标准,自然是超的。如果推行度田,大概要交出一半左右。”荀彧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超额土地的产出大致相当于臣一年的俸禄收入。”
刘协笑了。
他明白了荀彧的意思。
荀家的确多占了一些土地,但这些土地并不是他反对度田的原因,他随时可以交出来。
既然如此,他反对度田就不是出于私利,而是另有原因。
这些原因,他也清楚,无非是两种:一是不赞成急功近利,强行推进度田,以免生变;二是度田虽然是应该的,但直接剥夺多占的土地形同抢劫,与王道背道而驰。
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土地都是强占来的,甚至可以说,有很大一部分人的土地是合法所得。
朝廷说没收就没收了,还谈什么王道?
长安论讲时,就有人提过这样的观点。如果朝廷这么干,等于鼓励懒人,打压勤俭。会有很多人不再耕作,没钱就卖地,反正过一段时间朝廷又要度田,到时候土地又回来了。
这个道理看似有理,实则荒唐。
但执行时,却有可能变成真的荒唐。
刘协前世也读过一些书,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方政府层层加码,级级歪楼,把中央的惠民政策变成形式主义还是轻的,变成祸民手段更是家常便饭。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强行度田的原因之一。
但他没想到荀彧也会这么想。
他从来没有期望毕其功于一役,以运动的方式推行度田。
讨论,发酵,配合着教化普及层层推进,发动民众的力量,以滴水穿石的韧劲推行度田,才是他的指导原则。
身为当世智者,又有荀文倩时时为他传递消息,不时还直接联络,荀彧应该最能理解朝廷用意的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误解。
是我的步子太大了,还是他赖在原地不肯向前走?
刘协沉吟着,气息有些重。
荀彧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也似,却不说破,继续说道:“陛下,臣赞成度田,但臣不赞成满足于度田。治国当治本,如果不能解决兼并产生的原因,就算现在均贫富,不出三十年,兼并又将成为痼疾。”
刘协收回思绪,打量着荀彧。“如何才能治本?”
“轻徭薄赋,以工商富民。”
刘协来了兴趣,向前挪了挪,示意荀彧说得详细一些。
荀彧给刘协算了一笔账。
轻徭薄赋是老生常谈,很多人都说过,不能说没用,但用处有限。
毕竟宫里宫外、朝堂地方有那么多官吏要养活,必要的开支难以减免。更可怕的是战争的消耗巨大,一旦遇到规模大一些的战争,正常的赋税无法满足消耗,就只能加徭增税。
本朝年景最好的时候,一年的总赋税是八十亿。刨去地方开支,上交朝廷的四十亿。发完相关官员的俸禄,最后还能剩二十亿结余。
二十亿看起来不少,但开支也大,比如赈灾,比如战争。
而这两者又常常是联系在一起的。
所以风调雨顺的时候,日子还过得不错。一旦出现灾情,而朝廷又赈济不及时,就有可能形成叛乱。有叛乱就要出兵平叛,战争接踵而来。战争打乱了秩序,导致赋税降低,又会激起更多的民变。
所以这是一个死结,基本是无解的。
这时候,就必须加上第二条:以工商富民。
以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创造机会,让百姓有更多的机会致富,就算遇到灾情,也不至于一下子赤贫,不得不卖田卖房,直至铤而走险,朝廷的压力就会大减。从另一方面来说,百姓富了,朝廷的赋税也增加,赈灾的能力也会提高。
压力小了,能力大了,社会自然更稳定。
所以,度田只能治标,富民才能治本。
“陛下减省宫室,是节流,鼓励工商,是开源。两者并举,王道必兴。至于度田,反倒不必急于一时。多则二十年,少则十年,工商兴,则田不度自平。”荀彧躬身再拜,言语恳切。“臣愿陛下多些耐心,垂拱以待王道。若陛下以为臣言可采,臣愿书于简帛,公布天下。”
刘协反复考虑了一阵,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完全赞同荀彧的意见,但他对荀彧的态度很满意。荀彧的想法也许和他不一致,但荀彧在努力地向前走。wWW.ΧìǔΜЬ.CǒΜ
这正是他对荀彧的期望。
一步到位是不现实的,只要他能主动地向前走,总有成功的机会。
“既是论讲,自然是各抒己见,本不必与朝廷意见一致。”刘协缓和了语气。“论讲之初,我就说过,这次不由朝廷定正误,而是由天下人论是非,由后来者评高下。纵使朝廷有不同意见,也不会强人所难,而是公平论争。”
荀彧笑道:“陛下胸怀广阔,臣自然是敬佩的。只是臣身受重任,不得不慎言慎行。”
刘协也笑了,淡淡说道:“令尹为朝廷着想当然是好事,但该发声的时候还是要发声。要不然,会有人以为令尹恋栈,明哲保身,有所腹诽而不宣诸于口。”
荀彧神情一变,有点尴尬。“陛下所言甚是,倒是臣失误了。”
刘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重新拉回了主题。“对朝廷将取冀州,令尹可有高见教我?”
“不敢。”荀彧说道:“陛下用兵如神,自有章法,不必臣置喙。臣但尽力为陛下筹措粮草,不负陛下所托。”
“一点意见也没有?”
“要说意见,臣倒是有八个字,敢请陛下斟酌。”
“哪八个字?”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荀彧解释道:“田丰刚正,审配专权,都是宁折不弯之辈。这是冀州人的可贵之处,亦是冀州人的难治之处。陛下若能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则冀州将为陛下肱股。若陛下一意以力服之,如秦之灭赵,则冀州将为陛下心腹之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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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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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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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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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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