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也经常来帝都,毕竟这是母亲长大的城市,所以一直供奉着这座寺庙。
因为说的事情很郑重,他想要在佛前说,这样才显得虔诚。
静室内,线香的烟雾缭绕,谢长则声音平静地叙述着。
那些陈年旧事,仿佛还历历在目。
他记性太好,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连着母亲脸上惊恐的表情,都能仔细回忆起来。
“谢俊轩说得其实也没错,我是个怪物,没什么感情的怪物。”谢长则凝视着颜汐的双眸,“我当时真的,觉得既然事已至此,为什么不让人在睡梦中安详地离世呢,总好过被巨大的病痛折磨。”
祖父一再请求父亲开药,实在是因为痛得受不了,也觉得这样痛着癫狂着走向死亡,太没有尊严。
所以谢长则答应了祖父的一再请求,主动向父亲提议,如果怕担责任的话,可以由自己来完成注射。
他读过《刑法》,知道自己的年纪,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这样既可以完美地规避各种风险,又能满足祖父的心愿,让对方走得有尊严。
父亲犹豫了一整天,第二天终于还是开了药。
他信任自己的儿子,觉得这孩子冷静又理智,别人或许会受内心的谴责和恐慌,谢长则应该不会。
谢长则确实不会,他准备去执行注射任务的时候,却临时被祖母喊走,聊了一会儿天。
颜汐心里灵机一动:“所以,你没有注射对不对?”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盯着对方。
谢长则沉默了片刻:“……没有,祖母跟我聊了三个小时,等我赶回去的时候,祖父刚刚噎气。”
颜汐微微松了口气,这件事情涉及伦理道德,虽然谢长则的做法并没有错,但她一点也不希望谢长则手上沾染亲人的鲜血。
毕竟是那么漂亮的一双手呢。
她主动握住对方的手,想了下说,“但这件事还是让你受到很大伤害是不是?是……来自你父母的?”
世人鲜少去自省己身,反而对他人道德过多苛责。
当父亲的因为儿子的建议而开药,事后会不会责怪儿子冷血无情,连着亲祖父都下得了手?
还有,被瞒在鼓里的母亲,在知情之后,又会怎样看待自己早慧的儿子?
为什么谢家父母十几年来,从来不陪伴在谢长则身边,连着高考这样的大事,都不曾出过面?
想到这里,颜汐的心脏就收紧起来。
谢长则苦笑,她真的太过聪慧,什么都瞒不过她。
“我母亲很快就察觉到端倪,她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所以当时就接受不了。至于父亲……当时还很自责,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终究免不了怨恨这个儿子。
虽然夫妻俩都没有歇斯底里地崩溃和咒骂,可却都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儿子。
祖母把谢家老宅留给自己,未尝不是怕那对夫妻太冷漠,他将来没有任何依靠。
但要说父母不负责倒也不至于,他们每个月都会寄来很多钱,让他可以还债和维持基本生活。
少年时期,他是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ωωω.χΙυΜЬ.Cǒm
不过赚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就进入了少年天才班,不但读书不用花钱,还能赚到很多补贴。
而且他去了一趟帝都外祖父家做客,还物色了表哥苏慕帮他一起赚钱。
“其实祖母病逝后,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找不到活着的意义。直到遇到了你。”
谢长则专注地看着颜汐,目光缱绻而温柔,“他们都说你是大魔王,是不可战胜的存在。我想怎么可能呢,我肯定能打败你。就这样顺着你前进的道路,我开始变得积极起来。而且越是了解你,我就越觉得,活着真好啊……颜颜,你才是我的救赎。”
颜汐感觉心脏深深地悸动着,又有些迷茫,“……我有那么好吗?”
谢长则斩钉截铁地说:“你当然有!你温柔又善良,聪慧又坚韧,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如果天使或者神明有模样,那也一定是颜汐这样的。
神话里碰到天神下凡,有人选择藏起羽衣,有人选择折断对方的翅膀。
谢长则不会这么做,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将对方完全独自占有。
选择和盘托出,看似把选择权交到对方手里,其实未尝不是在故意卖惨示弱,祈求对方的怜悯。
那些过去他并不觉得苦难,说出来无非是有损他的尊严,但跟失去对方相比,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被动等着被选择,又怎么敌得过主动出击狩猎的快感。
最厉害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所以,知道了这些,你还愿意跟我订婚吗?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谢长则轻轻笑了一下,缭绕的烟雾中,似乎眼底浅浅滑过一抹泪痕。“毕竟当年如果不是祖母阻拦,我一定会……”
颜汐抬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唇。
眉心微微蹙起,“不要做这种假设,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做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都说论迹不论心,圣人也经不起道德的审判。”
颜汐从不觉得自己就一定善良,况且谢长则的本意,也是为了给谢老爷子减轻痛苦、维持尊严。
“别说你那个时候小,心智不成熟,就算你现在会做这种选择,我也不觉得可怕。因为如果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我,我也希望走得体面而有尊严……”
谢长则脸色骤变,急忙打断她:“胡闹!不许这样说!”
他简直吓得心脏骤停,哪有这样打比方的。
颜汐眨了眨眼睛,换了个说法,“即便是你真的做过,我也很坚定地想要跟你在一起。”
从前没有这种规划,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无比的肯定。
她不是那种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性格,提出订婚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根本不会轻易动摇。
现在,就更加不会动摇了。
大约是因为,知君深情不易吧。
这个人说自己是他的救赎,还透露追逐了自己十多年,怎么可能不触动。
颜汐心软得一塌糊涂,这一刻连着理智都不想要了,就是因为这个人,让自己很想放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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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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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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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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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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