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如果仅论城市的规模,开封城已经足够庞大,但在经济上,则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统一南方带来的福利,还未彻底爆发出来,只待南北官商途彻底打通。
在平南以前,经过整整十年的经营,以淮南为跳板,中原与江南的经济联系已经日趋紧密了。当然,始终是有限制的,毕竟是两方势力,长江广阔却也不如政治上的鸿沟。
不过,随着金陵政权被消灭,吴越主动献土,使得经济上的交流障碍彻底被挪开,只待汇通,北方的商旅可以放心南下,深入苏杭,南方的商贾与物产也可以大胆地向北输送。
但是,距离一些眼界开阔的人而言,眼下的情况,并未如预想中那样发展,干柴与烈火之间,仿佛还有一道透明的水幕相阻隔着。
问题在于,朝廷对江南地区的严密控制与封锁,平南的二十多万水陆大军虽然逐步北撤了一半,但余众与经过整编的地方军队仍旧对整个江浙地区进行着封禁。
就像当年平蜀之后,蜀地与中原交通断绝长达数个月,等经济上恢复联系,则更近一年的时间。区别只在于川蜀对外交通情况确实不便,再加上那场大规模的蜀乱,而江浙则是朝廷有意识的行为。
自金陵陷落到吴越献地,随着朝廷在军政方面的调整安排,江浙地区也经历着一些板荡,主要受刘皇帝的诏令,朝廷在清查、盘点着“战利品”,人口、土地、财税、文化、制度、官吏、豪右......在没理出个头绪,使其归治之前,禁令不会取消。
如果要论热闹,必属东京诸市,尤其是南市。碑柱牌楼间仍留有不少庆典的痕迹,那些装饰的彩带仍在轻风的吹动下微微摇晃,只是明显有些脏了,不复当初的光鲜艳丽。同时,仍能听到一些百姓,对于当日庆典之盛的议论。
韩熙载此时,就沐浴着春光,信步而游,漫步其间,偶尔会停下脚步,听听这些市井之音。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大概是市内最真实的写照了,来往的车马行旅,使得当年经过大扩建的街道都显得拥挤了。
对开封,韩熙载是有些印象的,年轻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但十多年前的感触还是很深的。那时候,朝廷在西南退了后蜀,在河中平了李守贞,危急的形势得到缓解,为了解决在淮河一线与朝廷的冲突,当时在金陵朝堂并不如意的韩熙载奉命出使了。
那一次北行,刘皇帝与开封城都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当时的开封,归治不久,一切事务勉强算得上安稳,但论及繁荣,却是远不如当时的金陵,然而从那等以强权手段树立并维护的秩序中,韩熙载感受到了朝廷的决心,察觉到了一种昂扬的志气,以为大敌,深为忌惮。
时隔多年,再度北来,却是作为一介降臣了,身份上的转变,多少有些不适应,但开封的变化,却让他叹为观止。韩熙载是饱学之士,博览典籍,在他看来,如果记录无误,论城市之兴旺发达,或许只有隋唐时期的洛阳可以比拟了,在经济的属性上,当初的长安都比拟不了。
在有识之士眼中,中原北方出现一个大汉这样的朝廷与政权,并不意外,毕竟时势造英雄,天下乱了那么久,迟早会有雄主出,这是历史的规律。
但在十五六年间,就能一改前弊,把国家发展到这种程度,并且基本实现国家的统一,这就有些惊人。或许有前面三代的积累,或许是顺应人心思安的大势,但这个过程中,大汉君臣所付出的努力,经历的艰难,也是不可磨灭的。
而就韩熙载个人而言,内心的感触则更多了。当年因家族卷入叛乱,无奈背井离乡,南渡淮河,其中固然有避难的原因,也在于想在南方的做成一番大事业。
毕竟那时的北方,虽然有后唐明宗李嗣源上台执政,收拾乱局,但积弊难改,内患不止,中枢与地方藩镇之间,还有足够的精力,使劲折腾,内耗不断。
反而是南方的徐知诰,继承徐温的基业,掌控杨吴政权,招贤纳士。那时的杨吴,已经占据淮南、两江之地的广大地盘,政治稳定,民生安定,军事也不弱,可以说是欣欣向荣,大有可为。
当初在正阳渡,与李谷那一番对赌,是何等的豪情,韩熙载也是意气风发,有足够的自信。然而,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也比长江、淮河还要宽阔,没有合适的船,英雄也要兴叹。
金陵历来被称为王气之地,虎踞龙盘,然而想要出一个胸怀苍生并且能够进取天下的英雄实在是太难了,千百年来,也就只有一个刘寄奴有气吞万里如虎的豪迈。
然而,徐知诰终究只是李昪,从李璟到李煜,要让他们成就大业,又太为难他们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再度回来,回到当初的起点,还期盼着能做点实事,留点身后之命,思之也不免自嘲。
明显,当年还不如同李谷一样留在北方了。
想想当日,自己这个老友,位列二十四功臣,青史留名,那是何等快意!不过,想到李谷的际遇,韩熙载又觉得自己或许没输得太惨。
至少李谷在唐、晋为官之时,际遇也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自己至少能与南唐主说得上话,参与到军国事务中,哪怕实权衰弱,那也在决策层。
而李谷,若不是在晋末幸遇到刘皇帝,又岂能有如今的成就,他辅佐庸碌之君,与一干偏安之臣,对抗天命雄主,最终失败,沦为降虏,这既是时运,也是天数,倒也不必自怜......
嗯,这样想,韩熙载或许心里确实好受一些。
重要的是,如今他韩某人,在人生暮年,也投靠到大汉天子麾下,这个机会,得把握住。
韩熙载人老心不老,心理活动十分丰富,但想得越多,情绪也就逐渐焦虑,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当日在金陵,李谷亲自登门拜访,表明了为朝廷举才之意,那时候韩熙载也没继续矜持了。
其后,便随李煜,北赴开封。到如今,已经快两个月了,住宿有安排,但唯独去处未定,从李谷那里透的信,皇帝应该还是有意用自己的,但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召见。
哪怕琼林苑去了,大典他也应邀观礼,崇元殿夜宴同样在场,但是,这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要知道,连得罪了皇帝的徐铉都被安排到史馆编纂《江表志》,整理典籍了。
当然,不是没有给韩熙载安排,因为他的名气,魏仁溥与窦仪本来打算让他在中书门下担任谏议大夫的,不过被他拒绝了。但是,被韩熙载拒绝了,这这一辈子干得最多的就是“谏议”的官,已经有些抵触了。Χiυmъ.cοΜ
上报刘承祐后,刘皇帝给的回复也简单,听其自决。于是,这段时间,韩熙载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体察着东京的民情、气象,细致观察,用心体会,深入了解大汉的制度以及朝政运转。
不管内心活动如何丰富,表面气度仍旧是名士风范,不急不躁的。
“官人,您终日上街游逛,一逛就是整日,究竟在看什么?”终于,身边跟着的一名小斯,忍不住问道。
偏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这斯轻跺脚的动作,韩熙载老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走累了?那就找个地方歇歇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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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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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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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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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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