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刘承祐盘腿而坐,微闭目,脑中念头不断闪动。从今日殿中问话来看,刘知远显然没有彻底打压他的意思。
食指点在膝盖上,刘承祐不禁考虑,接下来,自己的工作重心该放在哪方面。大哥刘承训在安抚流民上做得不错,那他呢?
事实上,他头脑中的想法很多,他有太多看着不满想要改变的地方,军、政、官、民,大到国家战略,小到庶务耕织,有太多弊病需要革除,亟待改正。
但是,眼下还轮不到他来对这个天下指手画脚,此前薛怀让之事,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事情,急不得。
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刘承训的染病,让刘承祐有些患得患失,心里清楚,哪怕自己什么事都不做,只要再熬个半载,什么都是他的了。他也是打算这么做的,然而,内心那种难以名状的躁动,近来实在让他不堪其累,远没有脸上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掀开帘幕,看向车外,望着开封的街巷里弄,眼神渐渐一亮,但旋即一暗。眼下开封府尹之职还空缺着,而开封到如今,仍处半军管期间,若是得治开封,倒也能有一番作为,比当个枢密副使,也许更有意义。
只是,刘承祐若以皇子之尊求之,估计会很难。
“殿下,到了。”李崇矩在车外,恭声禀道。
掀开车帘,踩着亲兵备好的矮凳,刘承祐迈着大步,朝府门走去。脚步略急,在跨过门槛时,不由绊了一下,身形一晃,差点摔了一跤。
李崇矩赶紧上前扶着,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摆脱搀扶,刘承祐蹙着眉头看了看脚下的门槛,嘴里唤道:“门房何在?”
“小人在!”闻刘承祐唤,在旁惴惴不安的门子立刻凑了上来,紧张地跪下,声音都有些颤。
“我家门槛,不该这么高。找人,改了!”刘承祐直接吩咐着。
“是!”能给刘承祐看门的,也是在晋阳用熟了的老人,很清楚刘承祐的脾性,松了口气,果断应道。至于改变门槛的高度,会不会破坏原本大门的设计格局,那就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去考虑的了。
“魏先生在哪儿?”进府之后,刘承祐寻来一名管事问道。
“回殿下,在东园。”
得知魏仁浦在东京,单人独居,身边只一名仆人陪伴,刘承祐干脆让他入府居住,左右,他这府宅甚大,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方便刘承祐随时与他商讨议事。不说其他,就刘承祐这“礼贤下士”的举动,便十分收心。
给魏仁浦准备的,是东苑中的一栋独立宅院,布置地十分用心,环境清幽宜居。刘承祐晃悠而至时,魏仁浦正在品茗读书。
“先生好生悠闲。”刘承祐轻声道。
起身作了个礼,魏仁浦泰然道:“以书娱情罢了。”
“接下来,先生恐怕难得此闲情了。”一齐落座,刘承祐说。
魏仁浦有点意外,问:“殿下此话怎讲。”
刘承祐直接将举荐他入枢密院的事同他讲了,在魏仁浦思索间,刘承祐说:“郭枢密的美意,我擅做主张,先替先生应下来,先生不会见怪吧。”
魏仁浦则抱拳向刘承祐,面上挂着些感激的情绪说:“还要多谢殿下提拔之恩。”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对魏仁浦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此君身上在能力、品质方面有着一串的闪光点,在为人处世上几乎是个“完美”的人。但他也从不掩饰对功名显达,对事业有成的追求。ωωω.χΙυΜЬ.Cǒm
刘承祐摆了摆手,沉吟了一会儿,说:“今日垂拱殿中,父亲让我入枢密院理事了。”
“整军之事,有结果了?”魏仁浦猜测道。
“是啊。”刘承祐不禁感慨:“好好的一个龙栖军,被拆分得七零八落,我这心里,却也不是滋味。”
“根据此前的消息,也不止是龙栖军,武节、兴捷等军,同样有所变动。殿下心情却也不必太过郁塞,京城禁军,前朝、与外兵数量极重,如此打乱重组,却是利于朝廷的掌控。”魏仁浦劝道。
“若是仅针对我龙栖军,拼着受罚,我也得去闹一闹!”刘承祐小开了个玩笑,以他的性格,再怎么样都不会去做什么无用的撒泼举动。
说着,刘承祐不由放低了声音,沉着脸说:“大哥,趁机往禁军中安插了些人,听说,还与史宏肇有所交往。”
“有此举动,也是可以想见的。”魏仁浦有心劝解。
却见刘承祐一下子又变了脸,十分轻松地说道:“看来,是我这大哥,感受到压力了......”
与魏仁浦又谈论了一番天下大事,尽欢而散。晚点的时候,郭荣上门求见了,与刘承祐讲了讲去澶州的事,取得了他的支持。
某些“尽在不言中”的事,两人都很有默契,一起探讨了一番杜重威与邺都的局势。
对禁军的整编,很快便进入落实阶段,前期筹备地很充分,由史宏肇、郭威二人主持,枢密、三司等衙署配合,自上而下,对开封的十几万军队进行了一次从头到脚的调整。
当然,这几乎只是对全军的一次系统性混编,以实现消化外兵的目的,减少军中冗事冗物。但是,这也是一次不彻底整训,没有裁汰老弱,没有去劣存优而致良莠混杂。重新整编过后的汉禁军,在磨合成功之前,战斗力是大幅度下降,这是显而易见的,且磨合的时间要多久,效果如何,也是未知数......
当然,对军队的整编绝对是有积极意义的,此前乱象一扫而空,旧兵体系被彻底打乱揉碎,朝廷对禁军的掌控力度也空前提升。
不过,总有人对此事表示不满,表示不适应,包括原本的河东军,包括龙栖军......
条案上摆着白纸,刘承祐提笔,一板一眼地书写着,字练了这么久,总归有点效果。虽然还算不得漂亮,且毫无灵气可言,但刘承祐已然满足了。他相信,日后只要盖上了他的印章,必然“灵气”涌动,跃然纸上。
“不在军中带兵,刮训士卒,来我府上做什么?”余光瞥着坐在边上,持杯牛饮茶水的孙立,放下笔,慢慢地走到孙立旁边,给他的茶杯添满水,淡淡地问道:“糟践我的好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刘承祐面前,这孙指挥使规矩了许多,不过以往的脾性仍旧没有多大改善,大大咧咧说:“殿下喜欢喝茶,末将回去给您搜罗一些,保证是上品。”
“把心思,都给孤用在带兵上!”刘承祐坐了下来,注视着孙立:“说吧,找我做什么?”
“也不知朝廷什么意思,好好的龙栖军给拆散了,将我们分开,忒憋屈......”孙立报怨道。
“怎么,还有人敢给你孙都指挥使气受?”从其语气中听出了点苗头,刘承祐问。
“弟兄们散了,把我们分到小底军也就罢了,凭什么让那史弘朗当都虞侯,压在我们头上,末将不服!”孙立直接道:“我看,是那史弘肇因私废公,把他弟弟放到高位!”
闻言,刘承祐表情冷了几分,注视着孙立,平淡的目光让他脸上的激动之色立时隐去几分。
“那你孙都指挥使想怎么样,让你和史弘朗,对调一下?”刘承祐轻飘飘地说道。
小底军,是从各军中精选少壮将士万二千人而成军,龙栖军中便有不少人被选入其间,是朝廷十分重视的一支新军。孙立呢,因为其是跟随刘知远的老人,资历够,再加在河北也混了不少战功,被调为小底军左厢都指挥使,算是又往上升了一大级。
原武节右厢都指挥使周晖为小底军都指挥使,史弘肇的弟弟史弘朗,被任为小底军都虞侯,而这史弘朗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然后这孙立不服气了。
再神经大条,也能察觉到刘承祐语气不善,思及以往在龙栖军被刘承祐统制的情景,孙立一下子气势一下子便萎了些,小声地说:“那倒不用,龙栖军从组建起,末将便在。殿下您能不能替末将说说话,把握调回龙栖军,别待在小底军,受那无能之辈的鸟气......”
“砰”,刘承祐一下子拍在了小案上,冷冷地盯着孙立,气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军队是给你孙立讲条件的地方吗?朝廷整军,还要经过你孙立的同意吗?你也是跟随官家的老将了,不知军令如山,令行禁止?怎么有胆子,到孤府上,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等话?”
“我......”孙立一下子被刘承祐震住了,屁股被烫了一般,跳站了起来,站在那儿,诺诺不得语。
盯着他,刘承祐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孙立,自栾城之战后,对他的感观有所改变。但有些骄矜的武夫脾性,估计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了。
起身,刘承祐竖起手指,在他胸前,一边点着,一边严肃地说道:“孤告诉你,不管你上边是史弘朗,还是周晖,哪怕是他史弘肇,给孤老实地当着你的指挥使。少说话,好好带兵!”
“是,是......”孙立不敢放肆了。
背着手,在孙立面前晃悠了几圈,见他那副模样,刘承祐舒出一口气,拉近身为,压低声音,叮嘱道:“孤不管其他,小底左厢那五六千军队,好好给孤带着!明白吗?”
闻言,孙立有些愣,迷惑地与刘承祐对了下眼神,后知后觉地说:“明白。”
也不知他是否真明白,朝他摆了摆手,刘承祐又补充道:“还有,以后不要这么大摇大摆地,到孤府上。”
甭管头脑是否迷糊,应承着便完事了:“是。”
“听说你的伤有复发的迹象?”面色慢慢地缓和下来,看孙立有点憋屈的表情,刘承祐问道。
感受到语气变化,孙立露出了笑容:“落下了病根,没什么大碍,天气渐冷,隐隐生疼罢了,算不得什么,末将忍得住......”
......
一大早,距离天亮还早得很,周遭尚笼罩在一片乌蒙之中,刘承祐便自榻上起,在耿氏与婢女的侍候下,悉数着衣。碧冠紫服,拾掇完毕,简单地吃了点干巴巴的饼,在朦胧物色笼罩下,刘承祐往皇城而去。
今日,刘知远于崇元殿大朝。
在京官员,够资格的,基本都到位,大量的后晋遗臣,大殿填充地很满。自入东京后,刘知远是很少视大朝的,基本上都是在垂拱殿中,与军政宰臣们商量着把事处理了。
这种严肃的场合,刘承祐竟然十分地适应,以皇子之尊,站在前首,听着君臣奏议,没有一丝地不耐,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倾听着。
“启禀陛下,宿州报,境内饿死民五百余人。”
“罢宿州刺史、防御使,令拣干臣善后民事,诏宿州今岁秋税减三成!”
......
“陛下,契丹已去,余毒未清,京畿各州官民器坊,仍有造契丹样鞍辔、器械、服装者。”
“诏禁造!”
......
听着群臣依次奏事解决,刘承祐聊有心得,虽则枯躁,但那种秩序、肃穆的景象,他感觉很舒服。
刘承祐与刘承训站在一起,时间一久,他发现,刘承训脸色有些红,有些怪,是种憋得很难受的感觉。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刘承祐心中猜测,他那是想打喷嚏?
心思转动间,刘知远威严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以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为不祧之庙。”
却是权太常卿张昭进言,请追尊六庙。除了头上四代先祖之外,便是追尊汉太祖刘邦与汉世祖刘秀了,这大概是两汉之后,所有“刘汉”王朝的基本操作。
回过神,却见殿中安静了下来,大概是发现了刘承训状态不对,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刘知远吩咐人给刘承训搬上一张椅子,让他坐着议政。
“谢陛下!”借着道谢,刘承训微微释放了一下那种“憋屈”感,同时,留父亲的疼爱,有些感动。
早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了,天早已大亮,大概是说得口渴了,刘知远喝了口水,问:“还有何事?”
静了一会儿后,一名官员动了,高声道:“启禀陛下,国家初定,然东宫空虚,为固国本,请陛下早立太子!”
此言一落,殿中的气氛顿时跑偏了。
PS:说说书名的问题,为什么叫汉世祖,因为作者喜欢。至于刘秀怎么办,非要个合理解释的话,变更就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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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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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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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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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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