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训平日也算一个自律的人,照常洗漱,进点早食,再读一会儿书,而后仿佛掐着时间,找刘承祐而去。经过一夜的考虑,他还是决定支持一下弟弟,不过打算再找刘承祐聊聊。
周遭一片宁静,天色还不算太亮,尚且带着晨时的晦暗。直至刘承祐所居院落,才从侍卫口中得知,刘承祐早就去前堂办公了。等到前边,又被告知,天还没亮,刘承祐便带着人出城,去视察夏收工作了。
随着夏至日过,几乎是在刘承祐的期盼中,冀中平原上的种植的小麦,终于可以收割了。西接太行,西北面以山地居多,故镇州境内的田亩,多集中于东、南两个方向。
一望无际的麦田,金灿灿一片,麦秆被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夏风吹过,掀起一阵阵麦浪。农民佝着身体,挥舞着镰刀,辛勤地收割着,一张张朴实的面庞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样的画面,根本没有。
战争田畴庄稼的破坏实在太严重了,大平原上,麦田零落稀拉。比如栾城,宜种土地本就不算多,再加人口不足,种植的庄稼也没多少,经过那一战,没被破坏的麦田,十不存三、四。
不过,成德节度下辖镇、深、冀、赵四州,地盘足够大,土地够肥沃,再加刘承祐及时将局势稳定了下来,等夏粮入库,总归是能极大地缓解此时的粮荒。
为表重视,刘承祐已派出了好几路随军转运使,领兵分赴各州,供办军需,实则也为监粮。刘承祐是真的被缺粮,弄怕了。
麦田中,刘承祐一身麻衣,头上戴着个草帽遮阳,袖子卷在胳膊上,手里拿着的一杆麦穗,饱满而厚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若是刘承祐再露出点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么广告效果也就达到了。
“麦子长势很好,只可惜,因战乱被毁坏了太多!”判镇州府事李榖顺着田埂,踏着秸秆走到刘承祐身边,有点可惜地说道。
“人祸已是如此,所幸,没有天灾再来凑热闹!”刘承祐说。
麦,是冬小麦,近十个月的生长。这其间,正是契丹灭晋,中原河北大乱,在这等混乱的局势下,犹能有所产出,着实不易。
做到田埂上,刘承祐接过水喝了一口,递给大汗淋漓的李榖,问道:“收割的速度如何?”
“谢殿下!”李榖道了声谢,擦了擦额头的汗,答道:“一名男丁,一日大概能收割一亩半,以此速度,男女齐用,栾城夏收二十日可结束。”
“亩产几何?”
“下官已问询过老农,多者约摸两斛,寡者甚至仅一斛!”李榖说。
“有点少啊!”刘承祐感叹一句,随即说道:“自栾城征调一些青壮,分赴各州,帮忙收割,尽快结束夏收!”
闻令,李榖却提醒道:“殿下,产量并不多,当地民力,已足用!”
刘承祐眼神中闪过一道黠色,竟然有点市侩地说:“自然不是白帮忙了。饭得管,佣金总得收吧......”
这些农田,可都是有主之地。
李榖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不由笑了。望着刘承祐那张变得黝黑的脸,不禁有些感慨,谁能想到,一朝皇子,竟然“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连这点小便宜都要贪。感慨的同时,心中却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
在李榖眼中,刘承祐这个皇子,年纪虽不大,却是仁政、爱民兼有。他从三十岁开始出仕,十多年下来,像刘承祐这样的天家贵胄,当真少见。
“夏收结束,当尽快组织夏种!”刘承祐继续吩咐着。
李榖掩去眼神中的些许动容,喝了口水,擦了擦嘴,回道:“下官已命人勘察过,镇州境内,无主荒地甚多,深、冀、赵则更多,且更加肥沃。届时正可将之分拨于各地流民,由其开荒,以为屯田事。大量流民集中在真定,终究不是办法!”
听完李榖的回答,刘承祐不由看向他,双目中满是赞许之色。原本刘承祐用他,是因为他在战后立了功,又是前磁州刺史,有些名望,再加向训的推荐。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下来,刘承祐发现,此人是真的有能力,进士出身,允文允武,谋略过人,还有丰富的从军从政经验。
“我早有此意!”刘承祐点了点头。
见状,李榖顺势向刘承祐请道:“不过若要落实,还需殿下支持。”
“讲。”
“时下田亩废弃甚多,又有流民供用,土地民力不是问题。夏收之后,当轮作粟米,但种子、耕具则分为稀缺。希望殿下能拨下一部分钱粮,用以购置。另外,在栾城缴获的那些牛......”
“你是早就在打那些缴获的主意了吧!”刘承祐打断他。
李榖拱了拱手,露出一抹笑容。
想了想,刘承祐说道:“回真定后,我自当拨发一部分。耕具,此前收拢有大量废坏的兵器,可寻铁匠熔炼打造。至于耕牛,你要多少?”
得到刘承祐的反馈,李榖眉色渐喜,心中默默估算了一阵,抬头说道:“流民愉七万,安置各地,下官欲以八十户共用一牛,不消多,只求得牛两百头即可!”
李榖,确实是个干臣。刘承祐闻之,也默算了一下,尔后眉毛扬了扬:“以一户六口算,按照你的说法,百五十头牛足用,是如何得出两百头的?”
“这......”李榖有些诧异,哪里想到刘承祐数算竟然这么快,略显尴尬,立刻解释道:“这只是下官粗算,且流民不是足户足口,是故——”
“好了!”刘承祐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他:“孤与你,牛百八十头。缴获虽不少,除截留用以河北,还得送到东京。中原各州,经过契丹人的搜刮,亟需支持啊!”
刘承祐此时的语气与眼神,就差标明“忧国忧民”四个大字了。李榖也是心有所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
“对了,屯田收成,官民分配,尚需殿下厘定!”
“嗯?”刘承祐琢磨了下,问:“你觉得呢?”
“官七民三如何?”李榖说道。
“是不是,太多了......”刘承祐不由摸起了下巴,眼神斜着李榖。没想到,他的考虑这么狠,按照这个比例,可想而知,那些屯民被压榨成什么样子。
李榖却说:“土地、耕牛、锄具乃至种子都由官府提供,这个分配法,并无不妥!”
刘承祐想了想,貌似也有道理。
“殿下仁慈,待一切稳定,可逐年逐步减免便是!”李榖又道。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的脑中,已然恍过一整套让屯民心甘情愿接受剥削的政策了......
“那就这样吧,屯田之事,由你全权负责,之后拟个章程,提交与我!”刘承祐说。
“是!”
交待完,刘承祐也有些感慨。每到乱世,屯田总是一个“大杀器”,从未过时,屡试不爽。
“到其他地方转转!”
附近,有数顷之地的麦田,望着那一车车金灿灿的麦穗被拉至乡里的打谷场,刘承祐从未有像此刻这般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丰收的喜悦。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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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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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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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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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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