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畜的粪便,人的尿迹,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中心坊街上,有商户,有民舍,有小儿逐闹,也有烟火气息,路人行色匆匆少有停歇,角落处也有乞丐行讨,甚至于一些低矮民房前还有流莺在揽客。
刘旸就这么站在街上,表情略显阴沉,脸色十分难看,甚至于,有些无所适从。放眼四望,所观所见,哪有开宝盛世的光景,贫穷、混乱、肮脏之景象,以一种最直观的模样呈现在他眼前。
这样的情景,不得不说,让刘旸心头有些堵得慌,十分难受。开宝盛世,一贯给他的印象,是河清海晏,物阜民丰,国富民强,但恰恰在这京畿之内,在天子脚下,也有这种贫苦交集的地方。
当年,开封新建之时,是何等的宏伟壮观,光鲜亮丽。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雄城,一直以来,开封都是国家强盛、百姓富足的象征,满朝上下都以此为荣,就是刘旸心中,也始终带有一份自豪。
然而,这乐安坊内的情形,使得那散发着大汉荣光的一层伪装,被无情撕碎,血淋淋地把那些被人忽视又或是不愿面对的真实一面,摆在面前,其深刻惨痛,直入骨髓。
大汉的问题,又何止西北胡乱、民乱,也绝不独此一例。让刘旸有些恼怒的,是这些情况,从来没有人向他汇报过。
他主政多年,也自认勤恳,在刘皇帝的影响下,也素来民生,但如今看来,还是太少,视野还是太狭窄了,就连天子脚下,尚有如此难看的一面,何论偌大天下。
朝堂之上,倒也不纯是报喜不报忧,然而,大多放在“国家大事”上,实在没有多少人,有多少精力,放在小民疾苦上。
调子唱得再高,政治再正确,对小民的,终究是有限的。窥一斑而见全豹,东京尚且如此,其他地方,也实在不必抱有太多乐观。
“爹爹!”
袖脚被拉了拉,刘旸回了神,低头一看,刘文济正掩着鼻子,望着自己,显然有些难以忍受萦绕鼻尖的难闻气味。显然,对于刘文济而言,这样的状况,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把手放下!”不知为何,刘旸心中生出了少许怒气,斥道。
刘文济吓了一跳,只觉此时的爹爹有些可怕,赶忙把手放下,话也不敢说了。见状,刘旸深吸一口气,有些语重心长地道:“你闻贯了家中的花蜜芬芳,自然受不了这些污秽气息。但是,这些气味,你必须得闻一闻,你只是难受一时,忍忍也就过去,而生活在这坊内街上的百姓呢,他们去要长年累月地忍受......”
刘旸说的这些,刘文济自然不大明白,但见父亲说得严肃,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接下来,只是被刘旸牵着手,默默地跟着,即便臭味挥之不去,鞋袍都弄脏了,也再无怨言。….穿街而过,又在坊内兜转几圈,刘旸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栋民房前。炊烟正袅袅上升,稻米的香气稍稍冲淡了空气中异味,透过敞开的门户,能够望见里边拥塞的布局,人不少,但活动着的多为老弱妇孺,丁壮男人,大抵都出去赚钱谋生了。
正欲开动脚步,入内拜访一番,体察民情,街巷拐角处传来一阵动静。远远望去,那是一场斗殴,准确地来讲,那是三个人正在殴打一名青年,拳打脚踢,下手极狠,嘴上谩骂不断,被打之人,除了发出几声惨叫哀嚎之外,就是抱头缩身,忍受这欺凌。
跟着父亲身旁,刘文济也不免受这动静吸引,好奇地张望,看清情况,下意识地缩到刘旸背后。刘旸则轻轻摸了下刘文济脑袋以作安抚,面色严肃依旧,对于这样的情况,已经没有多少怒火,只是平静地看着。
街巷两边,也有不少居民探出头来,但也只是张望,并没有人站出来阻止,这种泼皮斗殴,无赖欺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小民自有生存之道,事不关己,难以承受的麻烦,也绝不轻易招惹。
身边的护卫,早早地围了上来,王约早察觉到太子败坏的心情,此时终于开口道:“殿下,此地鱼龙混杂,为免不测,还是暂且离开吧,小的派人去解决此事!”
“解决?”闻言,刘旸顿时反问道:“你要怎么解决,救得了那一人,救得了这整坊的百姓?”
“这是大汉所有,开封府所辖的里坊?”
显然,刘旸是在自问,也是在自省。
不过,刘旸终究是心慈之人,没有一直沉浸在伤怀之中,见那些人还不罢手,仍在拳脚相向,还是派卫士上前阻止。
未及成行,又有几个人冒了出来,黑色制服打扮,是巡街的差役。领头的是一名看起来就比较粗豪的汉子,显然,闻声而来。
差役的反应也很干脆,也不叫止,几个人冲上去,便把打人的三人击打,紧跟着就是一顿毒打,不只拳脚,手中的佩刀也用上了,刀鞘也不敢部位,狠狠地冲那三人身上招呼。
更凄厉的惨叫声在这街巷间响起,一直到打累了,领头的差官方才踩着其中一人,气喘吁吁,恶狠狠地道:“为何闹事打人?”
身上那层黑皮,就是权力的象征,极具威慑。不敢与差役对视,畏惧地道:“这小子,欠债不还......”
闻言,差官顿时冲头先被打人之人道:“为什么不还钱?”
那人已然鼻青脸肿,气息也显得十分微弱,却不敢不答话,小声道:“小的没钱!”
差官又粗暴地踹了带头的无赖一脚,冷冷地道:“官府的规矩,尔等是不放在眼里了?我早早地告诉过你们,不要惹麻烦,尔等是想去大牢里,还是想充入刑徒营?”
“不敢,小人不敢!”听此言,领头的无赖连连摇头告饶。….见状,差官这才挪开踩在他胸膛的脚,冷冷道:“你们有什么恩怨,我不管。但我再警告你们,都给我安分些,不要自找麻烦!”
“是!是!”
“热闹都看够了?都给我散了!”环视一圈,差官又朝周边呵斥道,探出的脑袋像触电一般迅速地缩了回去,并且关门闭户。
教训了一顿,逞足了威风,差官似乎也满意了,招呼着下属,慢悠悠而去。几名手下,还松了松手腕,似乎没打过瘾。
那几名无赖,狼狈起身,哪怕身上疼痛难止,也还不忘摆出卑微的姿态,恭恭敬敬地送行。待差官走远后,领头之人,又用力地踹了还躺在地上的“欠债者”一脚:“都是你这厮,害我挨一顿打!把他带走!”
两名手下,也不解气地各自给了其人一脚,将之架起,四道人影,很快消失在街角。xǐυmь.℃òm
刘旸站在远处,将事情的经过尽收眼底,一直到街巷间空无一人,仍旧站在那儿,不懂分毫,随从们都下意识地低头,不敢多嘴。
刘旸并不是个易怒的人,但此时此刻,胸膛之中却充斥着一股怒火,良久,问王约:“此地是安民坊吧!”
“回殿下,正是!”王约几乎缩着脖子答道。
“民何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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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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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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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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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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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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