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威严肃穆著称的崇政殿,在落日光辉下,也显得金碧辉煌了。经过一日的曝晒,崇政殿周边还是暖烘烘的,因此,殿宇的门窗户扇全都张开着,以免闷到了皇帝陛下,即便如此,也难以彻底消除那丝丝炎热。
静室之中,刘皇帝披头散发,一身单衣,慵懒地躺着那张他用了十多年的躺椅上,轻轻地摇动着。
日暮的清风渗入,吹得四周高挂的轻纱帷幔不住晃动,张德钧则躬身立于御前,手里拿着一柄蒲扇,轻柔且有规律地扇着风。
这本该是执扇宫娥的工作,不过,刘皇帝要单独见张德钧,其他人都得退避开,给二人留下空间。
包括内侍头子喦脱,也不得不离得远远的,亲自阻止其他人打扰刘皇帝的同时,也按捺不住好奇,集中精神,竖起耳朵,目光不住得往室内看。
但显然,白费功夫,根本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张德钧那厮,在自己面前说话声音那般响亮,到了官家面前,竟如蚊呐。
注意到侍候在刘皇帝身前的张德钧,撅着屁股,弯着腰,怎么看怎么讨厌。小人!佞臣!鹰犬!这是喦脱给张德钧的评价。
“事情就是这样,还请官家审鉴......”这边,张德钧可不知道喦脱对自己的中伤,一心一意地汇报着调查情况,说完,腰弯得更低了,小心翼翼低等待着刘皇帝的回应。
而刘皇帝听到这些情况,一时没有作声,良久,也不见动静。等张德钧谨慎地抬头时,却发现刘皇帝表情,有些复杂,那只能用复杂来形容了。
并没有张德钧所想象的震怒,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张德钧坚信,那平静的面孔下必然隐藏着汹涌的情绪。
官家的胡须在清风下微微摇曳,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使得皱纹格外清晰,从来冷静深邃的眼神,此时也显得有些空洞,目光也是散漫了。
这样的刘皇帝,哪怕是张德钧也很少见到。刘皇帝只是抬了下手,吓得张德钧麻利地埋下头去,仿佛希望刘皇帝不要注意到自己一般。
“把你调查结果的章程,给朕看看!”刘皇帝就那么摊着手。
闻言,张德钧不敢怠慢,也顾不得扇风了,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这份奏章中,除了张德钧亲自写的调查报告之外,还包括所涉及一系列相关调查对象的口供证词。
从证据属性而言,这些东西,都构不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但是,调查的方向指向亲王府却是事实。
而在这种事情上,需不需要证据,都不重要,关键是看刘皇帝怎么看,怎么想。至于张德钧所想的,完成任务即可,实事求是地来,也不求有功了,只望官家不要迁怒到自己身上就谢天谢地了。
自己是什么情绪,大抵刘皇帝自己都不清楚,对于这样的结果,并无意外,甚至有所估计,但真正收到皇城司报告时,那也是千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理解与失望并存,反倒是没有多少愤怒。
对于刘煦,刘皇帝自然不可能没有感情,这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再加上出生即丧母,赤子孤儿,过去也难免多几分怜惜。
虽然立了刘旸当太子,但对于其他皇子,尤其是年长的几个儿子,刘皇帝同样是寄托了不少心血的。
不只因为站在一个帝王的立场,也有一份父亲的情怀在里面,哪怕是此刻,刘皇帝还能回忆起,当初刘煦少时,那早慧恭孝敬、令人喜悦的模样。
只是如今,儿子长大了,独立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也不好管了,至少不便再从父亲的身份去教育了。
殿中,刘皇帝还是以那個姿势躺着,看起来仿佛有些无力,翻看奏呈的响动也盖过了细微的风声。
张德钧见状,又轻轻摇起了扇子,迟疑片刻,仍旧压低声音,道:“官家,这些只是那些士子、商贾的口供,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其中有其他什么隐情......”
“怎么?”听其言,刘皇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瞥向张德钧:“你觉得,朕还需要你来安慰吗?”
“小的不敢!小的多嘴了!”刘皇帝的眼神,让张德钧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赶忙低眉顺眼,再不敢多嘴。m.χIùmЬ.CǒM
只是一份不怎么厚的奏呈,刘皇帝却翻看了许久,他也有许久,没有如此细致地阅览过书文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刘皇帝将这些书文轻轻地放到边上的小案上,仍未作话,只是静静地靠在那儿,表情已然彻底归于沉寂。
这让张德钧更加忐忑了,虽然他也有些不清楚,自己担心什么,只是觉得这静室内的气氛格外压抑,也感觉到这个状态下的刘皇帝很危险。
踌躇几许,张德钧还是硬着头皮道:“官家,据下属调查,给事中慕容德丰也在安排人,秘密调查此事经过。”
“哦?”果然引起了刘皇帝的注意,也给出了一点反应。
“也有所觉察啊,若是毫无所觉......”刘皇帝呢喃着,低吟声让近在身前的张德钧都没能听清楚。
闭眼思索良久,就在张德钧腰直泛酸,以为刘皇帝要睡着了之时,再闻天音。
动作很慢,语速很缓,但语气格外严肃:“听好了!”
“是!”张德钧立刻打起精神。
“此事调查,到此为止!”
“是!”
“朕听说,东京城内近来流言蜚语颇多,市井小民议论纷纷!”刘皇帝继续道:“朕不希望又关于此事进一步的谣传出现!”
“是!”
“此番调查的探事官吏,该奖则奖,但是,不许有泄密,尤其是涉及到的所有一干人等,怎么处置,不用朕交待吧!”刘皇帝做此吩咐时,看向张德钧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倘若让朕听到什么流言,那朕不找其他人,拿你是问!”
面对刘皇帝这有些不讲道理的威胁,张德钧心头有些委屈,但更多的还是紧张,早有先见,查这种事,很可能给自己惹麻烦。只能说,果然。
“退下吧!”刘皇帝以一种懒得动作的姿态抬了下手,指着案上的那份奏呈:“把这些,拿去烧了!”
“是!”此时的张德钧,似乎只会应是了。
待张德钧毕恭毕敬地退下后,喦脱迅速凑了上来,想要照看一下刘皇帝,但见刘皇帝那漠然得令人生畏的表情,也不敢多说话,只是拿起蒲扇,接过张德钧扇风的重任。
此时的刘皇帝,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平静,面容平和,双目有神,只是脑子里杂念纷飞。
关于此事,换作任何一个人,比如哪个大臣,就算是赵普,如果为了打击政敌、排除异己,那来自刘皇帝铁拳将直接砸过去。
但偏偏,是自己儿子,是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一种情况,这让他恼火之余,也有种神伤无奈之感。
自古以来,再英明神武的帝王,在面对继承人问题的时候,总会显得迟疑、谨慎。到了刘皇帝这里,也一样。
虽然他已经早早地确立了太子,但是,一切也并不能如其愿地平稳度过。这么多儿子,牵扯着那么多政治势力,宝座之位却只有一个,就算他是刘皇帝,又哪里能禁锢住所有人的思想,让他们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来?
哪怕是平民百姓,因为家产继承问题,尚能闹个头破血流,更何况这至尊之位呢?
刘煦的问题,并不值得意外,这其中,显然也有刘皇帝个人的问题在。一方面立了太子,一方面又要给他压力。一方面给皇子们权,委以重任,培养能力,一方面又要他们安分守己,不要生出异心,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办差,这可能吗?
刘旸的太子之位,如今绝对是稳当的,哪怕多疑如刘皇帝,也没有多少猜忌,是一心要将江山社稷传给他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培养、历练、考验,刘皇帝也相信将来刘旸能够接自己的班。
但是,事情又哪里能有个绝对?至少在刘皇帝这里,总是有危机感的,除非他驾崩了,脑子停止转动,那么一切方能顺遂。
而经此事,显然也引起了刘皇帝在继承人问题处置上的更多思考。刘煦过去,在朝廷任职办差,一向是认真踏实,少有疏漏,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何以突然蠢蠢欲动了?
刘煦如此,那刘晞呢?刘昉呢?甚至是那个看起来向来懒散不上进的老五刘昀呢?老七吴公刘晖,与江南那干文臣走得可近;老九刘曙历来轻狂,若是也生出夺嫡之心也不是可能;就是年仅十六岁的十皇子刘昭,他也是符后的儿子,是刘旻过继魏王后唯二的嫡子,他会不会有想法呢?
儿子多了,固然多子多福,但对于天家,对刘皇帝而言,就未必如此了,更何况,这些儿子都不是常人,背后也牵扯着诸多利害关系,就更让刘皇帝心头不是滋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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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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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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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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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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