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可没王夫人那么多心思,见到姐姐之后,立刻三步并做两步的抢上前,一把扯住王夫人的手,边轻轻摇动,边娇憨的解释道:“我早就想去瞧姐姐的,可这刚搬过来千头万绪的,事情虽不用我去操心,却也不好轻离——姐姐既来了,就别急着回去,好歹在这边儿消遣几日再说!”
说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希冀与期盼。
这小儿女态,配上那温婉成熟的五官,以及那一身裹缠在蓝紫色长裙里的葫芦身段,真是既自相矛盾又相得益彰。
再加上当初的救命之恩……
倒也不怪那焦顺会迷上她。
王夫人暗叹一声,反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你都说家里忙的千头万绪了,这让我怎好一直叨扰?”
“这……”
薛姨妈登时语塞。
“好了。”
王夫人又提醒道:“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瞧我!”
薛姨妈一拍脑门,懊恼的道:“光顾着高兴了,竟忘了请姐姐进去说话——姐姐,咱们直接去后院吧。”
说着,也不松开王夫人的手,径自拉着她绕过了前厅,兜兜转转来至后院堂屋。
这处的摆设,倒与当年薛姨妈在梨香院时相差仿佛。
不过比起当初寄人篱下时,薛姨妈的装扮却明显鲜活了几分,头上的金玉珠翠更是添了近半——她毕竟是寡居的妇人,便心底再怎么喜欢华服饰品,也不好在人前表现出来,如今独门独户的自然就用不着避讳了。
王夫人略略打量了一番,正犹豫着该怎么挑起话头,就见薛姨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扬声吩咐道:“快去把小姐找来。”
王夫人要说的事情,怎敢当着宝钗面的说?
当下就要开口拦下,无奈薛姨妈嘴快,门外负责传话的丫鬟腿更快,没等她张嘴,就一溜邪风的跑远了。
王夫人无奈,只得选择了开门见山:“你先把人撤下去,我有几句体己话要跟你说。”m.χIùmЬ.CǒM
薛姨妈听了,立刻一挥手将婆子丫鬟统统赶了出去,然后才好奇道:“姐姐连夜过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要紧事自是有一桩。”
王夫人先将事情简单说描述了一遍,旋即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连夜过来,也是想…想着成全成全伱。”
听姐姐说要把焦顺喊到家里来,又说要成全自己,薛姨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自觉的羞弯了玉颈,有意口是心非的掩饰几句,却又怕姐姐信以为真,真就改了主意——在焦顺时不时的小意殷勤,以及一而再再而三为薛家排忧解难的攻势下,她心中早已经彻底沦陷,只是不敢像王夫人这般法决绝主动的表现出来罢了。
眼见妹妹虽仿似锯了嘴儿的葫芦,那一张布满羞喜的脸上,却已经清清楚楚的写出了答案。
王夫人一面暗叹焦顺害人不浅,一面就把在路上打的底稿说了出来:“说实话,我原本虽然能理解,但并不赞成你与那焦顺……但自从你搬出来之后,我一个人在那孤零零的茅舍里,才突然体会到了你这些年的不易。”
“姐姐!”
因时间紧迫,这两件事儿之间的少了起承转合,若换个聪明多疑的,多半就该怀疑王夫人是想利用自己了。
但薛姨妈却压根没往这上面想,抬起头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也知道不该……可顺哥儿他……我也不能辜负了他……”
她这心里头倒比外在还要矛盾,一方面被焦顺所感动,早已是千肯万肯,一方面却又不免受到世俗理念的影响,觉得自己万不该如此。
“我知道、我知道!”
王夫人伸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感叹道:“我虽不似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现如今却也与寡居无异——实话不瞒你说,若真有个似顺哥儿一般年少有为的人,也这般掏心掏肺的对我,只怕我也未必能把持的住!”
“姐姐!”
薛姨妈头回听到这些认同自己行为的话,不由感动于姐姐对自己支持和回护,一时激动的美目都泛起了泪花,正忍不住要扑进王夫人怀里哭上一场,却忽听外面有仆妇扬声招呼:“大小姐来了。”
薛姨妈前扑的动作顿时一僵,旋即窘迫的背转过身去,慌忙用帕子揩去了眼角的泪水。
院子里。
薛宝钗见仆妇丫鬟都在门外,下意识便停住了脚。
她原本正在宝琴屋里,与她说些家中的琐事,以便宝琴能随时上岗,协助自己一起筹备哥哥的亲事。
这期间冷不丁听说王夫人来了,便忙拉着宝琴一起过来拜见。
如今见这副阵仗,顿时省悟姨妈这回来,只怕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正揣度到底是因为什么,忽就见眼前多了一面小巧的水银镜。
宝钗看着里面的自己的倒影先是一呆,继而转头看向宝琴:“你这又是做什么?”
“嘻嘻~”
宝琴娇俏的抿嘴一笑,晃着手里的小镜子道:“丑媳妇才怕见公婆呢,姐姐天生丽质,又有什么好怕的?”
“呸~”
宝钗劈手夺过那小镜子,没好气的道:“你在潇湘馆才住了多久,怎么就染上你林姐姐爱打趣人的毛病了?”
不过经宝琴这一打岔,她也突然意识到,几个月之后,里面那人就不单只是自己的姨妈,更是自己的婆婆了。
这一想,她倒真有些情怯起来。
“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快进来说话。”
恰巧这时里面传来了王夫人的招呼声,薛宝钗忙收束了心绪,带着宝琴一起走进了客厅。
而直到两人见礼之后,薛姨妈的回礼都还存了几分惊慌。
这倒也不能怪她,刚刚两人还在谈论些私相授受的事儿,如今陡然面对两个小辈,自不免有些面皮发烫。
王夫人其实也一样有些不自在,但她好歹还有些城府,勉力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笑道:“我听你母亲说,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是你在打理?”
“您别听妈妈胡说。”
宝钗也笑道:“且不说大事有妈妈和婶婶拿主意,府里现成就有哥哥和薛蝌在,许多事情也用不着我管。”
对她这不居功自傲的态度,王夫人很是满意,点点头正要再问几句处置家务的事儿,旁边宝琴忽就推着宝钗到了她身前,嬉笑道:“干娘要立规矩,也等明年再说,眼巴前儿就只有您外甥女在,您不疼疼她,偏倒问东问西的做什么?”
虽然认干女儿的事儿有些虎头蛇尾,但二人终归还是定了名分。
说着,宝琴又在宝钗背上推了一把。
宝钗踉跄半步,王夫人便顺水推舟的揽住了她,笑道:“罢罢罢,这琴丫头就没个没理儿的时候。”
“那我确实说的在理嘛。”
宝琴说着,又大咧咧欺到薛姨妈怀里,笑道:“伯母身上软棉棉香喷喷的,偏姐姐总霸占着,这回倒叫我得着了。”
见她天真烂漫又古灵精怪的样子,众人不都哈哈大笑起来,再没有半点的不和谐。
薛宝钗也顺势在王夫人怀里依偎了一会儿,却到底不怎么适应,于是趁着给二人斟茶的当口,起身道:“姨妈这回过来,却怎么也没派人先打个前站?”
“来的匆忙,哪还顾得上打前站。”
王夫人摆摆手,知道她是在问自己的来意,便又将事情的原委复述了一遍。
听说关系到贾宝玉的未来前程,宝钗登时就上了心,一连追问了几句细节,可无奈王夫人这边儿也都是二手消息,再加上她对朝廷官制又不熟悉,因此只能连蒙带猜的说了个大概。
宝钗对此不甚满意,但也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话锋一转:“却不知宝…宝玉如何看待此事?”
她原要说‘宝兄弟’,但想到再过不久宝玉就要成为自己的良人了,便临时改为直呼其名。
“这……”
王夫人被问的一愣,这才发觉阖府上下都闹的不可开交,偏就没人想起要去问一问贾宝玉这个当事人的意思。
不过以贾宝玉一贯的态度,他对此的反应倒也不难预料。
…………
“做官?!”
缀锦楼内,毫无自知之明的贾宝玉,正因为南安郡主没有邀请自己这个创社元老而牢骚不断,却突然从贾探春嘴里,听说了自己很可能要去工学为官的消息。
他登时一跳三尺高,怒冲冲的嚷道:“做什么官儿?!我为什么要做官?我才不要去做官呢!”
面对他这暴跳如雷的样子,探春无奈解释道:“原没想强求哥哥出仕,但这回是遭了外面算计,老爷为此忧心不已,太太为了哥哥,更是准备亲往焦家托请焦大哥出面。”
“老爷太太还有老祖宗都为哥哥是操碎了心,偏哥哥只顾着耍小性子,是父母也不顾、家业也不顾,这怎么成?何况以前倒也罢了,如今哥哥眼见就要成家立……”
“成家又怎得?!”
贾宝玉打断了她,梗着脖子质问:“早先说好了的,只需时不时进宫哄皇上高兴,便允我在家做个闲散人——这两年皇上召见时,我几时推拒过?真要论起来,也是老爷太太先失信于我!却怎么又成了我使性子?!”
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探春也是无奈,正要再劝,旁边林黛玉就冷笑道:“你冲三妹妹嚷什么?真要有理,干脆去老爷面前辩一辩就是——太祖不是说了么,真理越辩越明!”
“我、我……”
贾宝玉恍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方才的气焰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颓然的坐回椅子上,半晌,忽又叹道:“到底凡尘俗世难得自由……”
说着,他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发髻,一时恨不能剃光了这烦恼丝,学宁国府的敬大爷那般遁入空门。
他这副架势,倒是对了惜春的眼。
于是六亲不认的贾惜春,难得的上前宽慰道:“哥哥莫急,这事儿也未必一定就能成,若是不成,你岂不是白烦心了?”
宝玉一想也是,勇毅伯办不成的事儿,焦顺也未必就一定能……
呃~
以焦大哥的手腕,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吧?
与其期盼他办不到,还不如期盼他不肯应下这事儿,只要他坚决推辞,那母亲总不能直接霸王硬上弓吧?
…………
视角再回到薛家老宅。
看到王夫人的表情,宝钗自然明白她没有征询过宝玉的意见,当即忙又提醒道:“宝玉别的都好,就是爱钻牛角尖,太太何不派人回去,让丫鬟们盯着些,也免得……”
后半截虽没有明言,但王夫人还是一下子紧张起来,也是,她光顾着惦记焦顺和儿子未来的前程了,却忘了儿子那偏激奇葩的性格。
真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自己就算把官位给他争了来,又有什么用?
于是再顾不上别的,忙命彩云回去传话给袭人几个,让她们千万盯牢了宝玉,再替自己好生开导开导他,倘若做得好,日后必定重重有赏。
等彩云领命去了,王夫人仍是坐卧难安,错非这边也同样要紧,她都恨不能直接甩手走人了。
宝钗见状,忙又说了许多宽慰人的话,王夫人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扫了眼沉默寡言薛姨妈,她重又回归了此行的目的:“焦家新建的宅子,听说就在这附近不远?”
“是不远。”
宝钗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这就将焦大哥请过来商量正事儿吧?”
虽是问句,但她随即就直接开口指派了人。
这时宝琴乖巧的从薛姨妈身旁起身,笑道:“那我们就先回……”
“焦大哥也不是外人。”
宝琴自然是想回避,毕竟她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焦顺,但刚说到半截,宝钗就突然拦住了她告辞的言语:“虽然大主意肯定要姨妈和焦大哥来拿,但有道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或许咱们就能帮着从旁查缺补漏呢。”
说着,她又嫣然一笑道:“先前惩治梅家时,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这话一出,王夫人和薛姨妈不由得面面相觑。
若姑娘们也在场,却叫她们如何做那背人又背德的勾当?
可宝钗说的也合情合理,焦顺请姑娘们帮忙早有先例,她们又该拿什么借口让宝钗和宝琴回避?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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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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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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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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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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