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和黛玉都还好说,十一月十三下午贾母这一病,荣国府里却当真乱成了一锅粥。
到了第二天一早,贾政、贾珍、贾琏、王夫人、尤氏、李纨、王熙凤等人,便都齐聚在她床前进孝。
至于几个小的,则多去了宝玉屋里聚齐。
却说这贾母虽在病中,却还一心惦念着宝贝孙子,用过早饭就连声叮嘱众人道:“林丫头也病倒了的事儿,可千万别让宝玉知道,不然这小祖宗又不知要闹出什么来了。”
王熙凤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宽慰道:“老祖宗放心,我们都知道轻重的,哪敢让宝兄弟知道这事儿?只是……”
“只是怎得?”
“只是他们俩打小就亲近,一两日还瞒得住,天长日久的不见林妹妹过去,宝玉恐怕就要起疑了。”
她这却是提前打好预防针,免得真闹出什么来要担责任。
“这……”
虽有推脱的意思,但王熙凤的话也确实在理,贾母恹恹的点了点头,无奈叹道:“唉~能瞒一日算一日吧,总也先等他养好了身子再说。”
说完,她就忍不住又迁怒起了儿子、儿媳,没好气的数落着:“一走就是大半年,我还指着你回来就能享享清福呢,不想没几日就稀里糊涂死了个金钏,生生吓病了宝玉、黛玉——你们守着我作什么,我一时还死不了,去!该做法做法,该驱邪驱,看到底是……”
“老祖宗!”
听她说起了鬼神邪祟,王熙凤急忙截住这话茬,道:“不过是天干物燥受了风寒罢了,哪里就扯上什么神神鬼鬼了?再说就真有不妥,等娘娘省亲的事情定准了,这天赐洪福紫气东来,还有什么遮不过去的?”
贾母听了这话,登时醒悟自己方才的言语十分不妥,如今正是敦请省亲的要紧关头,若传出荣国府出了邪祟的风声,岂不坏了大事?
她连忙颔首:“是我越老越糊涂了,小孩子们哪年入冬不得病上一两回,至多十天半月也就该好了。”
王熙凤松了口气,嬉笑道:“呦~您可不老,这惦记的事儿比我们还多呢。”
一说一笑,也就把方才那茬给略过去了。
王夫人投给凤姐儿一个欣赏的眼神,随即岔开话题道:“算算日子,你公公今儿也该出关了,怎么没和你婆婆一起过去接他?”
这明显是存了祸水东引的心思。
“可说呢。”
王熙凤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事情都赶到一块去了,我们太太昨儿也闹毛病呢,原本强撑着要来探望老太太,被我好容易给拦下了——今儿说是先等用了药,再过来探视了老太太,然后就近接老爷回家。”www.xiumb.com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熙凤话音未落,一脸病容的邢氏就挑帘子进了里间,恹恹的上前见过了老太太。
她这病自是装出来的,原是焦顺和尤氏给出的主意,让她借机避开这‘小别胜新欢’的档口,以贾赦喜新厌旧的性子,等在家耍腻了,憋不住跑出去撒野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对她多做关注了。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邢氏这边刚在东跨院里称病不出,转头贾母就跟着病倒了——这婆婆既然病了,做儿媳的再怎么都要打起精神过来探视才成,自然也就没理由不去迎接贾赦了。
且不提邢氏心下如何郁闷。
却说见了这大儿媳,贾母心下本就有三分不喜,待想到她还要去接贾赦这混世魔王出关,三分不喜便立刻涨到了十分。
都不等邢氏把一应套话说完,老太太就板着脸道:“接上老大之后,你们夫妻也不用过来见我了,直接回家歇着去吧——但凡他日后能收敛些,就比什么都强!”
【这里为书友的疑问插入解释一句,原著里写到回自己的院子时,很多地方都用了‘家’字,可见府和家并不完全等同,存在大家小家之别。】
在老太太跟前讨了没趣,邢氏讪讪分辩了两句,见压根也没人在听,便悻悻的偃旗息鼓,示意贾琏夫妇跟着自己去接丈夫出关。
路上邢氏想起焦顺的嘱托,斜眼扫量着王熙凤,心下暗暗发狠不已。
这小娼妇每每对自己阳奉阴违,碍于老太太和弟妹王氏护着,总也奈何不得她,如今有畅卿牵头谋划,又有珍哥儿媳妇引为奥援,必要叫这浪蹄子好看!
王熙凤自然感觉到了邢氏目光里的异样,但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自己近来有哪里得罪了婆婆。
难道是……
凤姐儿的目光不自觉飘向了贾琏。
如今两夫妻是几近反目,有什么坏事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贾琏。
一路各怀心思。
等到了小佛堂前,就听贾赦在里面踹门怒骂,喝问为何还不放自己出去。
守门的婆子正缩着脖子装鹌鹑,见到邢氏等人如蒙大赦,慌不迭拿钥匙开了门锁。
贾赦沉着脸从里面出来,刚要呵斥邢氏等人来的太晚,王熙凤便抢着道:“老爷,老太太犯了痰症,如今正在床上静养,可不敢惊动了她老人家。”
听说老太太病了,贾赦先就是一愣,随即脸上竟就露出惊喜之色,他忙用袖子掩了,闷声道:“怎会如此?足见这诵经祈福,全没半点狗屁效用!”
同时心下却暗暗嘀咕,自己这些天的诅咒竟然见效了,看来鬼神之说未必就是假的。
人睡也想不到,就因为这一回误打误撞,贾赦日后竟就笃信了巫蛊。
…………
话分两头。
邢岫烟也是一早就到了黛玉屋里。
现今病倒的三人当中,实属林黛玉的病情最重,却也属她这里最为冷清。
毕竟另外两人,一个是荣国府的实际掌舵人,另一个则被视为荣国府的光明未来。
似林妹妹这样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又一贯嘴不饶人的主儿,被选择性忽视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故此紫鹃雪雁对邢岫烟尤为感激,几乎把她当成了主心骨看待。
邢岫烟原就与黛玉相善,又因焦顺图谋不轨心存歉疚,自也是加倍的悉心照料。
然而直到这日下午,也不见林黛玉真正清醒过来。
紫鹃愁的肝肠寸断,又见老太太屋里各路大夫往来不断,林妹妹这边儿却只上午来问诊过一回,便咬牙欲去老太太屋里讨个‘说法’。
邢岫烟、雪雁好容易拦住,她又想到以往黛玉病了,都是宝玉在催医问药,遂又打算去宝玉处搬请救兵。
若依着焦顺的筹划,这时候万不能让黛玉再和宝玉扯上干系,但邢岫烟见林妹妹病情始终不见好转,略一迟疑,还是没有出面阻拦。
只是还不等紫鹃出门,院子里就开了锅似的喧闹起来。
三人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却竟是太医院院使亲自前登门问诊。
谷</span>原来上午的时候,隆源帝差人送了个八音盒来,还捎上了图纸和心得体会,准备让宝玉照着仿作一个,结果却听说宝玉和贾母都有恙在身,于是点名让太医院院使亲来诊治。
而贾母到底还是记挂着黛玉的,自己领了医嘱,便又恳请那秦院使为黛玉诊治。
这秦院使也不亏为太医院的魁首,一手金针度穴施展下来,便让黛玉咳出血痰悠悠醒转。
等秦院使留下药方,在贾政等人的陪同下转去前厅吃茶,王夫人、李纨等人宽慰几句,也纷纷离开之后。
林黛玉的目光就死死锁定在邢岫烟脸上,涩声问道:“我听说,太太有意要把宝姐姐说给焦大人,不知可有此事?”
“这……”
邢岫烟抿紧了双唇,若按照焦顺昨晚的交代,自该直言不讳,以便加深林妹妹对宝玉的恶感,只是如今林妹妹尚在病中,最忌情绪剧烈波动,邢岫烟又怎忍心当面戳破她最后的希望。
可即便邢岫烟不曾开口,林妹妹也已经从她的犹豫当中得到了答案,甚至还从中猜出了更多。
“原来……咳咳、原来……咳咳咳……”
黛玉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刚起了个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满脸痛苦的侧转着身子,柔弱的身条在被子里面弓成了小小一团。
紫鹃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灌银耳燕窝汤,好容易等黛玉止住了咳嗽,便回头替黛玉哀求道:“邢姑娘,我们姑娘病刚好些,有什么事情您就别瞒着她了,您说完,我们保证不往外传就是!”
她不明就里,听说王夫人要将薛宝钗说给焦顺为妻,心下就喜不自禁,只道姑娘多年来的心病,总算是要除根了!
后来林黛玉突然犯病咳嗽,紫鹃也只当是因为这天大的喜讯,迟迟得不到邢岫烟确认所致。
故此林黛玉刚好些,她就忍不住催问起来。
迎着紫鹃满含希冀的目光,邢岫烟暗叹一声,无奈的点头道:“确有此事。”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紫鹃喜笑颜开,顺势跪在脚踏上连道了几声‘佛祖保佑’,又转向黛玉道:“姑娘,这回可算……”
说到半截,这才发现林黛玉神情不对,脸上竟是半点没有欣喜的意思,甚至看上去颇有些黯然神伤。
紫鹃不由诧异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宝姑娘许了……有了好归宿,咱们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林黛玉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了她,盯着后面的邢岫烟认真道:“原来姐姐什么都知道了。”
邢岫烟苦笑道“昨晚上回去之后,大爷让我把应景的补品药材一股脑都送过来,我觉得事情有异,这才问出了实情——至于我们爷,则是因为玉钏见妹妹晕厥在地……”
焦顺虽然信任邢岫烟,却也并没有将真相和盘托出,而是选择了倒因为果——即,玉钏见林姑娘昏死过去,慌急之下回家求助,故此焦顺才得知了真相,并设法暗中引导,让人救下了黛玉。
听完这番话,黛玉还不曾如何,紫鹃却登时恼了,愤然道:“她怎能就这么抛下我们姑娘跑了?!若是救治及时,或许……”
“紫鹃!”
林黛玉喝止住紫鹃,目光坚定的望着邢岫烟道:“大致上的事情,我都已经听玉钏说了,只是还有些细处不甚明了,望姐姐能为我解惑。”
“这……”
“我宁死也不做金钏那样的糊涂鬼!”
邢岫烟刚一犹豫,黛玉便掀开被子,撑着床柱咬牙起身道:“姐姐若不肯说,我现在就去找宝玉、找焦大人、找玉钏当面问个清楚!”
“你、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见她态度坚决,邢岫烟也只得妥协。
林黛玉这才转向紫鹃道:“紫鹃,你先出去吧,我和邢姐姐有些私事要说。”
紫鹃虽不情不愿,却也只能乖乖退出了门外。
正在外面熬药的雪雁见她出来,忙起身问道:“姐姐,姑娘可好些了?”
紫鹃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老太太屋里走一遭,就说姑娘已经大好了,让老太太千万放宽心。”
等雪雁领命去了,紫鹃便代替了她,心不在焉的守在那小火炉前。
正满脑子琢磨屋里二人在说些什么,忽听身后有人招呼道:“紫鹃姐姐,林姑娘可是已经醒了?”
“醒了,正在屋里……”
紫鹃嘴里答着,抬头看向来人,却发现来的竟是玉钏!
却原来玉钏听说林黛玉醒了,便按照焦顺之前的交代,特意赶过来‘谢罪’。
“好啊!”
见是始作俑者到了,紫鹃登时一跳三尺高,指着玉钏的鼻子骂道:“我们姑娘都差点给你害死了,你竟还有脸来……”
“姐姐小声些!”
玉钏先是双章合十做了乞求状,见紫鹃不依不饶,干脆压着嗓子呛声道:“我亦是苦主,宝二爷才是罪魁祸首,紫鹃姐姐不分青红皂白苦苦相逼,难道是想卖了林姑娘,好去宝二爷屋里不成?却怕我姐姐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这一番话倒把紫鹃给说蒙了。
她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追问究竟,却早被玉钏连推带搡的弄进了屋里。
进屋后,玉钏又指着里间问道:“林姑娘是在里面吧?”
不等紫鹃回答,她就自顾自往里闯。
“你给我站住!”
紫鹃急忙扯住了她,声色俱厉的威胁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不然别想去见我们姑娘!”
“怎么回事?”
玉钏冷冷一笑:“还能是怎么回事?二太太要把宝姑娘说给我们大爷,结果我姐姐不慎露了口风,惹得二爷连夜大闹了一场,就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说着,她狠狠挣开紫鹃的拉扯,先指着外面道:“我姐姐也因此枉送了性命!”
然后又指了指里间:“林姑娘得了消息,也气的当场人事不省。”
最后再次对紫鹃冷笑道:“如今姐姐也清楚前因后果了,却不知敢不敢像这样去冲着宝二爷发狠!”
说完,挑帘子就进了里间,只留紫鹃虚抬着胳膊僵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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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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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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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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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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