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眼见到了荣宁街东口,车夫忽就放缓了马速,随即就听栓柱禀报,说是恰与宝二爷的车架碰了个对头。
焦顺探身向外观瞧时,宝玉也正好挑起了帘子,抓耳挠腮的冲这边讪讪笑着,颇有些逃课被抓的窘迫。
因晴雯、柳湘莲之事,二人之间的关系大为缓和,宝玉对每日去工部学习‘物理’也少了排斥。
不过指着他这样心性不定的主儿,像焦顺一样朝七晚五,那肯定是痴人说梦,迟到早退可说是家常便饭。
但这样大中午就逃学回家,却也还是有些罕见。
焦顺自马车上下来,迎向同样下了车的贾宝玉,嘴里笑道:“宝兄弟今儿这么早回来,莫不是听说邢家舅老爷今日抵京?”
一般人听了这话,约莫也就顺坡下驴了。
但宝玉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反笑着道:“这倒不是,实是听说府上采买的戏子,今儿就要入住梨香院了,所以特意赶回来瞧瞧。”
当初因贾蓉要成亲,所以暂借了荣国府采买的小戏子撑场面,大婚之后原本就该把人送到东府去的。
可王熙凤仔细一盘算,发现因拆了一部分后宅扩充别苑,府里的房舍不免有些紧张,故此就没急着把人接过来,而是加快了梨香院左近的整修进度。
如今梨香院附近的改造工程告一段落,自然是要请小戏子们归位的。
听贾宝玉直言是为了那唱戏的小姑娘回来的,焦顺不由的暗暗翻了个白眼。
好在这小子虽‘率性天真’,到底不是个蠢人,道明早退的缘故之后,又冲后面的马车道:“不过既然撞上了,总也要拜会拜会。”
说着,便请焦顺代为引荐。
而听说是荣国府嫡出的宝二爷,那邢忠也慌不迭下了车,不等宝玉上前见礼呢,他倒抢着恭维道:“早闻宝二爷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是如宝似玉!”
他若摆出长辈的谱儿,宝玉说不得还会看重些,偏是这般自轻自贱的举止,反倒让熊孩子颇觉无趣,当即拱手道:“不敢当舅老爷谬赞,伯娘还在府里候着呢,却不好让她老人家久等——且等日后得闲,宝玉再登门拜会。”
说着,就避退倒一旁,示意邢家人先行。
焦顺见状也没矫情,告了声罪正要上车,却又被宝玉喊住,悄声道:“湘莲兄欲往左安门蒙学一观,却不知焦大哥什么时候得闲?”
那互派留学生的事儿,朝廷虽还没和乌西人谈妥,但名额分配的事儿却已经有了眉目,大头自然从国子监里选拔,但在皇帝的极力坚持下,左岸门蒙学的工读生们竟也得了几个指标。
当然,未必是这一期就是了。
这事儿在朝中引发了一些非议,却也阴差阳错扫平了焦顺超拔六品的障碍——工读生本就是他搞出来的,如今皇帝亲自下场帮着抢名额,足见这人这事圣眷正隆。
而柳湘莲得知此事后,倒萌生了去左安门蒙学工读,顺势混入留学生队伍的念头。
“他怎么说也有个秀才功名,偏要去趟这浑水作甚?”
焦顺微微摇头,但也没有拒绝,只道:“去转转倒没什么,只是千万小心忠顺王贼心不死。”
“放心,北静王爷也要同去!”
那就没问题了。
“后日吧,后日我正好要去蒙学巡视,届时咱们公私两济。”
打发了宝玉,车队重新上路。
等到了东跨院门前,焦顺示意车夫过门不入,让出通路给邢家三人乘坐的马车。
当然,他本人还是要在门前下车的,毕竟怎么也要进去交代一声。
等后面马车鱼贯而入,焦顺这才在秦显的带领下去了前厅,等候邢夫人的召见。
而邢家三人则是由婆子丫鬟,直接领到了后宅。
按说哥哥远道而来,邢氏合该在二门夹道左近迎一迎才对,偏知道三人进了后院花厅,也不见她的踪影。
这态度闹的邢忠心下有些忐忑。
邢妻却是被这富丽堂皇迷了心窍,瞧瞧这个、摸摸哪个的,啧啧称奇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拉过女儿探问:“我的儿,你瞧那焦顺如何?”
不等邢岫烟答话,她又叹了口气:“可惜咱们家高攀不上,否则你与那宝二爷的品貌倒是登对。”
邢岫烟原本羞的满面通红,听了这句忙提醒道:“母亲可千万不敢乱说,若让人听了去,只怕还以为咱们有什么非分之想呢!”m.xiumb.com
顿了顿,又压低嗓音道:“那宝公子虽是王宫贵胄,观其接人待物举止言谈,倒不如焦大人稳重熟稔。”
邢妻闻言,忙问:“如此说来,你是相中他了?”
“母亲!”
邢岫烟羞的微微跺脚,却又肃然道:“世人皆有千面,岂有窥一斑而知全豹的道理?”
见母亲听了这话一副懵懂的样子,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解释道:“女儿是说,今日不过是初见一面罢了,究竟如何犹未可知。”
“那你是没相中?”
邢妻却仍是莫名其妙。
邢岫烟哭笑不得,倒愈发怀念起了亦师亦友的妙玉,她如今应该也在京中,就不知能不能再见。
见母亲不依不饶,她只得无奈道:“姑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相中不相中又能如何?”
她没说父母之命,显然是提醒母亲,既然已经举家前来依附,这事儿实是邢夫人说了才算。
正说话间,忽听外面有人道:“哥哥可算是到了!”
说话间就见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嘴里说着‘哥哥’,目光却直接落在了邢岫烟身上,上下端详了一番,啧啧叹道:“这就是岫烟侄女吧?果然出落的极标志,比这府里几位姑娘也不是不差分毫。”
邢岫烟知道这必是自家姑母,有心想要表露亲近之意,可对方那赤裸裸的,恍似看货物一般的目光,却让她是打心底亲近不起来。
而这时邢夫人的注意力,却已经从她身上移开,环视了一下周遭之后,蹙眉道:“怎么不见顺哥儿?”
邢忠夫妇原本正堆着笑往前迎,听她这话却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邢岫烟见莫名冷了场,只得在后面提醒道:“焦大人好像是跟着管家去了前厅。”
“去前厅作甚?”
邢氏不满的扬声道:“来人啊,还不快去把焦大爷请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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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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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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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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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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