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语道破天机之后,旁人如何且不论,他自己心下先就有些不舒服了——先是二姐姐,再是宝姐姐,如今又来个云妹妹,为什么身边的姐妹总要和焦顺扯上干系?
尤其想到先前寻这金麒麟时,自己还曾打趣说什么天定的缘分,心里头就更不自在了。
“爱哥哥胡说什么!”
他不自在,史湘云就更不自在了,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儿两下里一鼓,羞怒道:“这哪里是我的东西,你也不瞧清楚了就在这里乱说一气!”
听史湘云矢口否认,贾宝玉心头登时一松,随即忙堆了笑道:“那就是我记错了——说也是呢,妹妹随身戴着的物件,哪能轻易送给外人?”
原本说到这里,也就足够了。
偏他又画蛇添足的补了句:“妹妹快把身上那个拿给她们瞧瞧,两下里一比对就知道真伪了。”
若那麒麟果真就在湘云身上,这话倒也还没什么。
可自从捡到了焦顺的麒麟,又听他说是什么祖传的定情信物,史湘云心里对这金麒麟就存了芥蒂,遂把自己那只压在了箱底隐秘处。
现下被贾宝玉催着让拿出来自证清白,她却上哪儿踅摸去?
总不能为了这等事情,专门回史家一趟吧?
一时史湘云真就恼了,将两只素白小手往蛮腰上一掐,梗着玉柱也似的脖子,愤然质问道:“哥哥莫非忘了不成?上回在院子里差点丢了,还是你帮着找的——因怕再丢了,自那回起我就没敢随身戴着,偏这会儿你又让我上哪儿找去?!”
贾宝玉这才知道闹了乌龙,讪讪的连忙作揖赔不是。
偏这时候有人酸言冷语道:“是了,妹妹那个自然在家里放着,眼前这个不过是一模一样的仿品罢了。”
只这一句,倒叫众人皆是诧异不已。
盖因说话之人不是别个,竟是素来木讷寡言的贾迎春!
而这话又颇有含沙射影的味道,既说是‘仿品’,必然就要有正品做参照,否则又怎能一模一样呢?
照此推论,即便眼前这个不是史湘云那只,也必然与史湘云的金麒麟脱不开干系。
若换了个人如此指桑骂槐,以史湘云的直率脾气,必是要当面辩个清浊的,可回头见这罪魁竟是贾迎春,她一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二姐姐怎会说这种话?
不对!
二姐姐这时候怎么会开口说话?
旋即想到当初的谣言,湘云这才约略恍然过来,暗道莫非二姐姐果真对焦大哥有意,故此吃起醋来了?
因多想了这一道导致反应慢了两拍,旁人瞧着就像是‘百口莫辩’似的,本来不信湘云和焦顺有什么瓜葛的,此时也都开始疑神疑鬼了。
薛宝钗见状,忙道:“我瞧这个比云妹妹的那个大些,两个都是有年头的古物,或许几百年前系出同门也未可知。”
邢岫烟听宝钗说的笃定,心下也才踏实了些——放才她没敢急着开口,也是担心这上面真有什么牵扯,毕竟焦顺惦记钗黛湘云的事情,从来就不曾瞒着她。
于是也忙道:“这确实是我们爷的东西,跟湘云妹妹那个多半只是形似罢了。”
若一开始两人就出面,这话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可如今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再听起来,就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尤其薛宝钗与史湘云一贯交好,又是出面打圆场的专业户,众人表面上做恍然色,心底的猜疑反而更重了几分。
这姑娘们自矜身份,再加上与史湘云都是有交情的,倒还能忍着不议论,可屋里伺候的牌局的丫鬟却也不在少数,难免就有那一知半解又爱嚼舌根儿的。
于是临近过年这几日,继焦顺和二姑娘的谣言之后,焦某人和史大姑娘的小道消息,又迅速在荣国府蔓延开来。
文雅些的,说是两只麒麟一公一母,内蕴着三生三世的姻缘,非得是有情人才能拥有;粗俗些的,就一口咬定史湘云把贴身的物件送给了焦顺;再低俗的,干脆就直奔下三路去了。
偏不管哪一种,竟都是绘声绘色如同亲见一般!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焦某人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虽说他现下主要推进的是黛玉线,可这送上门的好机会又岂能错过?
再说想要达成真·后宫结局,双线乃至多头并进,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基操,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等到年后,这消息就又传到了贾母耳中。
但不同于上回的勃然大怒,老太太问清楚缘故之后,沉默了足有半日光景,这才摇头道:“这捕风捉影的事情,家里若真当个事儿似的查问,别人反倒要当真了,且由它去吧。”
说是这么说,可她之前沉默了良久,显然并不是懒得理会这事儿,而是另有一番思量。
说穿了倒也简单。
一来焦顺的行市又大涨了不少,非是当初和贾迎春传绯闻时可比;二来史家最近流年不利,顶梁柱似的保龄侯史鼐,本想谋个肥缺来着,谁成想竟阴差阳错要被派去极西之地。
这显见五六年都未必能回得来,家里面正缺个能顶事的臂助。
两下里一攀一折,倒也勉强算是般配。
三来么……
这毕竟是史家和焦顺的事儿,她虽是史家的老姑太太,却到底不好越俎代庖。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且先不去提它。
却说二十四这日下午。
贾兰也终于从书院回返家中。
因成绩在同侪当中名列前茅,他原是兴高采烈的回家报喜,谁知到了府里才知道母亲已经病倒多时了。
谷</span>当下唬的连书本都丢了,撒丫子奔回家中,扑到李纨床前便泪眼八叉的嘘寒问暖。
却说自从被尤氏点破心思之后,李纨的病情就渐渐开始好转了,高烧退了,身子也渐渐有了力气,只是心下那股虚火一时还不得宣泄,晚上翻来覆去魂牵梦绕的,白日里就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如今见儿子扑到床前哭喊,她不觉又是心虚又是羞惭,忙表示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昨儿睡的不好,所以歪在床上补觉。
贾兰再三确认之后,这才破涕为笑。
等倒了晚上,这兰哥儿一面亲自侍奉汤药,一面埋怨道:“我知道您是怕耽误了儿子的学业,可学院里除了学业之外,也极重个人操行,若让人知道母亲病倒在床,儿子却悠游在外,日后却让我如何在学院里立足?”
“是是是,我下回再不敢瞒你了。”
见他小大人似的,李纨心下熨帖之余,想到这些天自己日思夜想的全是那些腌臜事儿,竟极少想到儿子,那羞愧的心思便愈发重了。
一时又起了和焦顺彻底了断的心思。
只是……
这心思被那虚火托着,总也落不到实处。
若是能不愧对儿子,又能……就最好不过了!
正发愁世间安得双全法,贾兰就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听说母亲这回是因为心病,才……”
“我这病不是因为你!”
李纨生怕他因此耽搁了学业,忙道:“你进了学有了长进,娘只会为你高兴,且咱们又不是远隔万水千山,我时常差人打探你在学院的境况,知道你在里面一切都好,又怎会因此忧思成疾?”
“那母亲是因为什么得了心病?”
“这……”
李纨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她总不好说这心病其实是生理需求引发的吧?
正想着该如何敷衍过去,贾兰却恍似已经得了答案,怒形于色的道:“莫不是受了那凤辣子的欺辱?若真是这般,孩儿……”
“住口!”
听他怀疑到王熙凤头上,李纨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忙又呵斥道:“你岂敢这般非议长辈?若让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见她这谨小慎微的架势,贾兰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于是咬牙切齿道:“在自家尚且不能说几句心里话,依我看这个家不要也罢,且等儿子过几年考取了功名,就接母亲出去过舒心日子,再不受这些糊涂妇人排挤!”
这所谓的糊涂妇人,除了指明面上的王熙凤之外,显然还映射了王夫人。琇書網
贾兰这也是积怨已久了,他是个早慧的孩子,又生性敏感——原文二十二回,众人都说他是‘牛心古怪’——自然早就看出王夫人对自家母子的不喜,以及王熙凤明里暗里的提防打压。
由此而来的冷遇,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故此李纨一说不是因为自己,他立刻就疑心到了王熙凤和王夫人身上。
而李纨听他这话,在欣慰儿子孝顺有志气的同时,想到自己的贾兰本是长子长孙,荣国府的家业原该是他来继承才对,如今却一门心思想着要另起炉灶,又不禁满心复杂。
“母亲不信?”
贾兰看母亲的脸色,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当下挺胸叠肚的道:“那家奴出身的焦顺,大字也不识几个,都能在工部风生水起,儿子出身贵胄之家,又是自幼饱读诗书,难道还比不上他?!”
听儿子突然提起焦顺来,李纨心下就有几分不自在。
本来想要岔开话题的,但听他话里似有小觑焦顺的意思,便又忍不住提醒道:“你千万不要轻视那焦顺,他虽不曾正经读过书,胸中却实有丘壑,那勤工助学的法子,能切中两处时弊痼疾已是难得,偏还占了劝学的大义,使得一众侧目之人无从挑剔。”
“母亲忒也小觑我了!”
贾兰抱屈道:“我也只在家中说说而已,在外面岂会妄加议论?因祖父大人看重他,近来有人提起时,我都是以叔父尊称呢!”
其实……
这个‘叔’字也可以去掉的。
“对了。”
贾兰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摇头唏嘘道:“我听说他最近排演了一出什么‘样板戏’,竟就又得了皇帝的青睐,上午特意去工部捧场不说,还当众赏下一件飞鱼服呢!”
“塾师们因此都说是世风日下、乾坤倒悬,正直之士满腹才学不得伸张,反让幸进小人仗着奇巧淫技窃据了大雅之堂。”
听他话里依旧有轻视焦顺的意思,且对那些腐儒的抱怨颇为认同,李纨不由得坐正了身形,板起脸来认真道:“我让你读书是为了明理,却不是要把自己框起来,做别人的提线木偶应声虫——须知便是师长,有些话也不能偏听偏信!”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早年间太祖爷起势时,身边有几个正经读书人?便咱们家祖上,都在工坊里做过小管事,论出身未必就强过那焦顺!”
“建国之初,就连六部尚书之流,都有一多半不是正经读书人出身,也没见太祖一朝就纲常沦丧天下大乱。”
“现如今读书人把持了朝堂,对焦顺这样的人百般打压,又贬斥他是凭借奇巧淫技媚上邀宠,明着说是提防奸佞幸进,暗地里还不是怕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让匠官们分润了权柄?”
“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语,你在学堂里附和几句也还罢了,却万不能把这些全都信以为真,更不能一味墨守成规丢了变通之道!”
听母亲说的郑重,贾兰也不敢再玩笑,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应了,又赔笑解释道:“母亲放心,我自小也见惯了那些表面上冠冕堂皇,暗地里蝇营狗苟的人,断不会受了蒙骗。”
顿了顿,又刻意缓和道:“再者说了,那焦顺眼见着平步青云,日后等儿子入仕的时候,说不定还要指着他提携呢,如何就敢小觑了他?”
这话本是玩笑,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堂堂国公府长孙,会需要焦顺来提携。
但无意之间,却让李纨找回了‘初心’。
是了,自己最早和焦顺接触时,想的就是给儿子铺路,后来忍辱负重也不无这方面的原因。
如今既然连儿子也存了这方面的心思,自己又怎好半途而废?
原就已经十分松动的心坎,又得了这牵强的借口,夜里便又不出意外的梦到了宁府小院,还有那个真切又陌生的山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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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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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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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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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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