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商议,只是通知,甚至未曾给过他一个理由,他不愿走,还问邢沙为什么要这样做,后来,他才知道,是谢衾葭不愿再看到他,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将他送出国。
邢铮自幼话便不多,与邢沙的父子沟通也甚少,那日,邢沙同邢铮说完了这些后,邢铮有很久没有说过话,他内心愧疚,便同他说:“等你念完书了就能回来,你妈他现在还接受不了现实,给她点时间,这样对你们都好。”
那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后来也听从了他的决定,第二日便去学校办了退学,过了不久,便去了费城读书。
邢沙于心有愧,每月都会给邢铮转不少钱,也托了那边的朋友照顾他,但邢铮并未联系过那些人,邢沙平素与邢铮联系也不多,怕被谢衾葭发现,父子两人只是偶尔微信联系,邢铮决定回国发展时,方才问邢沙,当年为什么非要送他离开不可,邢沙当时只答他,“既然你都决定回来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不要想了,怎可能不去想,七年的种种,那些一个人挨过的冻雨,孤身看过的团圆,早已刻在了骨髓里,永世不可磨灭,连续两年的春节,他都是在抑制剂和安定的双重药效下入眠的,邢铮从回忆中抽身了回来,问邢沙:“为什么?”此时的声音比方才还要沙哑。
“她那个时候病发了,双相情感障碍,”邢沙同邢铮说,“她不想看到你,医生也建议不要让你们母子见面,为了治疗效果,只能先送你出去。你回国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长期用药了,最近几天又开始发作。”
双相情感障碍是几乎无法根治的精神疾病,痊愈不可能,只能控制其程度,症状会随患者情绪的起伏而减缓,或是加重,久病成医,邢铮对这些医学定义早已烂熟于心,他在美國确诊时,教授曾告诉他,这是一种遗传病,邢铮当时矢口否认了,没料到的是,谢衾葭竟真的有双相,从前,邢铮从未往这一方面想过。
他目光幽深晦暗,视线定在脚下的红木地板之上,喉咙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邢彦:“我以为,她稳定几年,也就想通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想通,你回来了,她也还是这样。”
邢彦后悔了当初将邢铮送出去,他顺着谢衾葭这么多年,最终也没能让她好起来,反倒让她更为任性了,特别是赵江和的事情……邢彦目光犀利了几分,他同邢铮说:“是我对不起你,当年不该纵容她胡闹,把你送出去,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邢铮从未想过要邢沙与他道歉,这歉意来得很是突兀,也不像是他平素的作风,他素来是听谢衾葭的,谢衾葭要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于他而言,妻子才是他世界中排第一位的人,他这个儿子什么都不是。
邢铮不接话,带着满心疑惑,听邢沙继续同他说下去,“这些年,赵氏的事情,我帮过不少,已经仁至义尽,这次她发作,是因为赵氏的新闻,她希望我出资帮赵江和。”xiumb.com
邢铮:“你没帮?”
他此前确实同邢沙说过,不要管赵氏的事,邢沙并未给他明确的答复,他以为,若是谢衾葭执意要帮,邢沙最终还会妥协,他以为,邢沙也早已如同谢衾葭一样,将赵江和当作了亲儿子。
“如果我帮了,她还会发病么?”邢沙的口吻倦怠不已,“这些年我为了让她心情好一些,答应了她太多无理的要求,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不该什么都顺着她来,我和医生商量过了,以后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无条件由着她闹。”
很难得,这话竟是从邢沙口中说出的,邢铮“噢”,“原来我是她亲生的。”
得知谢衾葭有双相情感障碍后,他第一想法便是如此,从前医生同他说遗传时,他想过,他或许是邢沙与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如此一来,谢衾葭便也有了名正言顺厌恶他的理由。
如今得知了遗传的事情,他更觉讽刺了,连最后一点自我安慰的理由,都站不住脚了。
邢沙不可思议地看着邢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邢铮:“她那么讨厌我,我不该有么?”
“有的人和父母关系不好,但没有人像我和她的一样,”邢铮回想着过去的种种,“我没有见过谁的妈会恨他恨到希望他死。”
“她……”邢沙看到邢铮此番模样,心中也不舒服,他行至邢铮面前,覆上他的肩,“她是个病人,有些话是情绪上来说出口的,你不用在意,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你们是母子的事实。”
“阿彦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如果死的人是我,她还会这样么?”邢铮问着,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邢沙说出谢衾葭的病情,不过也是为了安慰他,谢衾葭厌恶他,并非只是因当年那场车祸,车祸只是导火索罢了,他自幼便能感受到谢衾葭对他的反感,在五六岁时,便想过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邢沙拧起了眉,“都过去了,谁也别想了,就算你现在真的走了,阿彦也回不来。”
“嗯,回不来。”邢铮同邢沙对视着,“你怪我么?”
他想要喊“爸”,却喊不出口,多年未喊,已经陌生了。
“不管你信不信,阿铮,我从来没怪过你。”邢沙同邢铮说,“等你妈的情况好一点,我会把嵘示交到你手上,今后公司的决策都由你来做,赵家那边要不要帮,全看你。”
若嵘示一直在他手上,只怕日后赵江和还会来找谢衾葭。
邢铮:“交给我?”
邢沙:“你是我儿子,公司本来也该给你。”
“他不是!!”书房的门突然被砸开,谢衾葭疾步冲了进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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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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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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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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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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