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因为本就在热孝当中,所以王夫人等命妇并未入宫守制,而现如今老太太的棺椁都已经送去那边儿了,自然不可能再做例外。
故此得了消息之后,王夫人、邢夫人便各自准备起命妇的行头,连薛宝钗因是御赐成婚,一入门就得了七品诰命,后来宝玉虽被罢官,她这诰命却并未被收回,因此也在入宫守制之列。
王熙凤本也该去的【贾琏曾捐过一个知州】,但临盆在即,偏这孩子又是守孝期间怀上的,见不得光,故此便干脆报了个病假。
却说王夫人正忙里偷闲,嘱托李纨在国丧期间好好看家,忽就听说宫中派了天使来。
“怎么这时候派人来传旨?”
王夫人不明所以,一旁李纨却忽然变了颜色,战战兢兢道:“该不会是当初那些传言……”
王夫人一听这话脸色也白了,当初传言说贤德妃妨主,不如命其陪葬帝陵以解祸患,现如今皇帝刚死,宫中就派了天使来,难道说……
是想让家中准备后事?!
“太太?”
见王夫人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身子更是缓缓往后瘫软,李纨忙扶住她宽慰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事情也未必就发展到这步田地。”
王夫人苦笑摇头,事到临头也由不得她退缩,只能勉力振奋精神,带着李纨前去领旨。
婆媳两个赶到荣禧堂时,邢夫人与贾琏也已经到了,邢夫人当仁不让的站在主位上,见王夫人从外面进来,也只是微微一扬下巴。
不过王夫人也没心思与她计较什么了,默默站到了次席,惶恐不安的等待着天使的‘宣判’。
谁知那天使四下里扫了一圈,忽然问道:“那位是府上的三小姐,闺名唤作探春的?”
众人尽皆愕然,搞不明白这事儿和探春有什么干系。
不过王夫人随后还是连忙道:“小女不曾在此,请公公稍后,我这就命人去将她唤来。”
那公公微一拱手:“有劳了。”
然后便闭起了嘴巴,显然是想等探春过来再宣读旨意。
这让众人愈发莫名其妙,探春不能说是与宫中全无关系,只能说是风马牛不相及,偏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宫中会专门派人给她颁旨?
不独别人为此不解,探春在秋爽斋里得了消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她还是立刻拾掇了一下,带着侍书、袭人赶奔荣禧堂。
等迈步走进厅内,王夫人忙一面伸手召唤,一面对那公公道:“这便是小女探春。”
那公公端详了探春两眼,旋即便摆出了宣读圣旨的架势。
这时邢夫人首先跪倒接旨,王夫人也不好再打探,忙也跪倒在她身侧。
等厅内乌压压跪倒一片,才听那宦官抑扬顿挫的宣布了皇后的懿旨,大体是宣荣国府的命妇们入宫守制,末尾才单独补了一句,特命贾探春也追随前往。
入宫守制是惯例,压根无需专门传旨。
那这份懿旨不用说,肯定就是专门冲着探春来的。
但是为什么呢?
众人无不向探春投去纳罕的目光。
等到传旨太监离开之后,更是将探春围的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追问缘由。
探春自己还糊涂着呢,如何能给他们做出解答?
眼见越问越乱,王夫人忙道:“好了、好了,既然三丫头也不知道,那咱们还是先进宫吧——毕竟是点了名的,总不好去的太迟。”
探春这才得以脱身。
于是众人一番拾掇,又汇合了东府的尤氏,匆匆赶奔宫中。
途中薛宝钗与探春同乘,见她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遂宽慰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若真是天塌了,也该高个子的来顶,如今既选了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多半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探春叹了口气,无奈道:“可这个节骨眼上,来的又如此突兀,我就算不愿意,也没办法不多想。”
“我琢磨着……”
薛宝钗若有所思,但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反问句:“那你想出来什么来没?”
探春横了她一眼:“我想的多半和姐姐想的一样。”
不等薛宝钗回应,又叹道:“除了焦大哥,我也想不出别的缘故了。”
薛宝钗闻言微微颔首,她方才也是想到了焦顺头上,毕竟与探春关系匪浅,又能够得着皇后娘娘的,也就是焦某人了。
但焦顺这时候把探春找去是为了什么,两人暂时还都想不明白。
“若真是他,那就更不会是坏事了。”
薛宝钗说着,挽住了探春手道:“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放在肚子里,正巧凤姐姐去不了,我原本还担心在宫里没人做伴儿呢。”
然而宝钗也没想到的是,甫一进宫两人就被迫分开了,压根也没有作伴的机会。
眼见王夫人几个被带去了命妇守制的所在,自己却被两个宫女引领着一路深入宫中,便探春再怎么胆大包天,一时也不由心生忐忑。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嗓音呼喊道:“前面可是蕉下客?!”
这‘蕉下客’正是探春的诗号,素来只在诗社中题诗所用,不想今儿却在宫中被人叫破。
探春脚步一顿,愕然回头,却见后面快步赶上一人,细高挑的身量,柳叶弯眉樱桃口,虽是一身缟素,依旧难掩贵气,赫然正是南安郡主。
“小郡主?”
探春惊呼一声,下意识想要迎上去,旋即想到这是在宫内,便又站住脚等对方靠近。
南安郡主提着裙角小跑上前,有些激动拉住探春道:“这回有你一起作伴,我可就安心多了!”
探春心下一动,忙问:“郡主可是知道,这次唤我入宫是所为何事?”
“这……”
南安郡主这才知道探春还不知究竟,犹豫着看看左右,旋即道:“等一会儿见了娘娘,你自然就知道了。”
探春见她不肯透露实情,略略有些失望,但也从南安郡主的反应当中,猜出自己这次进宫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也便塌下心来与南安郡主边走边聊。
不过探春七分注意力仍是放在观察四周上,等发现自己被带到了钟粹宫中,她立刻就明白这次是要去见什么人了。
因曾听焦顺品评过吴贵妃的为人,又知道她对自家姐姐的态度,故而探春连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见了吴贵妃当面,更是摆出一副无比恭谨的态度,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睚眦必报的贵妃娘娘。
“妙珍妹妹【南安郡主】快快免礼。”
吴贵妃先给南安郡主赐了座,然后目光才转向了依旧跪在地上的探春,用自以为威严满满的声音道:“抬起头来。”
探春缓缓抬头,却并不敢直视吴贵妃。
吴贵妃高高在上的端详了一番,见她果然与贤德妃生的有几分相似,但英气似乎要更重一些。
以贾元春的精明,料来这位三姑娘也差不到哪去,于是吴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你可知皇后姐姐传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民女蒙昧无知,还请贵妃娘娘示下。”
吴贵妃当即一摆手,挥退了左右,然后才道:“先前太上皇突然驾崩,实是中毒所致,至今幕后元凶尚未查明,偏先皇亦在此时仙去,宫中纷乱,太子又需要主持国丧,本宫为此忧心忡忡,故而问计于焦爱卿,他便向本宫举荐了你与郡主。”
说到这里,她故意卖个关子:“你可知他举荐你二人意欲何为?”
果然是出自焦大哥之手!
不同于南安郡主展现出来的忐忑,被卷入了这样的大事件当中,探春非但不觉得惶恐,反而第一时间感到了亢奋。
于是她不假思索的答道:“民女以为,当是让我二人暂伴太子左右,盯紧太子的饮食穿戴,勿使出现纰漏。”
“果然是贤德妃的妹妹!”
见她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的使命,吴贵妃赞叹一声,旋即却又沉声道:“兹事体大,但凡出一丁点的差池,莫说是你姐姐,连我和皇后姐姐都未必保得住你!”
虽然这话是冲着探春说的,但也同样将南安郡主包括在内。
因此南安郡主也忙躬身,与探春异口同声道:“娘娘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绝不敢懈怠分毫!”
吴贵妃对她们的态度尚算满意,于是又仔细盯着探春打量了一番,深深将她印入脑海之后,这才唤来女官,命其带着二人先去恶补一些基础常识,然后再去太子身边当值。
南安郡主正准备乖乖告退,探春却忽然开口道:“娘娘,民女有一事相求。”
吴贵妃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心道这小蹄子果然是贤德妃的妹妹,惯会讨价还价!
虽然心中不喜,但眼下毕竟还是用人之时,所以她最终还是面色冷淡的突出一个字来:“讲。”
却听探春恭声道:“民女与郡主皆不识医药之道,便殚精竭智也未必全无破绽,故此希望娘娘能调拨一名医者,与我一同辅佐郡主。”
听她所求原来是这个,吴贵妃面色稍霁,但还是皱眉道:“调拨医者倒是不难,但你又如何保证这医者不会被那幕后黑手引诱?”
听出吴贵妃言语当中,隐隐对那幕后黑手十分忌惮,探春不由暗暗纳罕。
因与焦顺勾连极深,又参与了其制定的‘郑伯克段’计划,她对忠顺王的实力认知颇深,明白其除了皇族长者的身份之外,其实更多的是借势而为。
但听吴贵妃所言,却似乎并非如此。
探春自然更信得过焦顺,所以便只能认定是信息差,又或是焦某人故意引导所致了。
她一面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面沉吟道:“当初焦大人曾引荐过一位女大夫,去为民女的祖母诊治,此人既得焦大人看重,想来应该也足堪信任。”
“是么?”
吴贵妃闻言微微颔首,旋即便道:“此事本宫知道了,你们先随浣碧去吧。”
等到南安郡主与探春跟着那女官离开后,她立刻便又打着太子的名义传召焦顺。
焦顺刚带人将隆源帝的尸身挪到了灵堂里,正陪着太子在那儿哭灵呢,忽就得了太子传召的消息。
他无语的扫了眼一旁的太子,却也只能跟着那传令宦官回了钟粹宫。
一见面,吴贵妃就问起了‘女大夫’的事儿。
焦顺当即就有些傻眼,他是万没想到这事儿会牵连到林黛玉头上。
但这也怪不得探春,探春所顾虑的确实有道理,偏她又不知道那女大夫是林黛玉假扮的,阴差阳错之下才有了这桩乌龙。
这要是真把林黛玉弄来,先不说穿帮的事儿,真要是因此误了正事儿,谁能担待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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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吴贵妃对这种八卦最是感兴趣,期间不停的追问,最后连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恨情仇,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最后似笑非笑的道:“这么说当初皇上赐婚,最后却倒便宜了你?”
焦顺讪讪不答。
吴贵妃却也没有替贾宝玉打抱不平的意思,摆手道:“既然这事儿是弄出来的,那这大夫的人选也还是要你来定——记得,但凡出一丁点纰漏,本宫绝不饶你!”
“臣明白!”
焦顺连忙叩首应是。
正待趁机告退,不想吴贵妃忽又补了句:“至于那林黛玉么——不妨也召进宫来瞧瞧,便不济事,三个人也好过两个人。”
“这……”
焦顺顿时面露苦色。
其实他心里明白,探春压根就不在乎这些,见了林黛玉也只会帮自己遮掩,而之所以面露苦色,完全是因为吴贵妃摆明了是要看他的笑话,他若不展露出为难的模样,岂不是拂了吴贵妃的意?
“怎么?”
吴贵妃提高音量:“你不愿意?”
“臣不敢!”
焦顺忙道:“臣只是担心两人起了争执,反而不利于照料太子。”
这话吴贵妃倒是听进去了,她固然想看乐子,可也绝对不想把儿子赔进去。
当下意兴阑珊的道:“那就算了。”
旋即又道:“对了,那份奏折你记得尽早呈上来,本宫着实有些好奇,贤德妃娘家的‘家风’到底是如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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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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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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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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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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