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都安排停当了,她揉着发干的喉咙回到自己那桌,正要端起席间一壶半晾的茶水自斟自饮,忽就见平儿将一碗浓汤推到了面前。
王熙凤低头嗅了嗅,只觉得清香扑鼻,用汤匙一拨又粘稠的仿似皮冻一般,微微抿了一口,微甜醇香中却又弥漫着特殊的肉味儿,不由奇道:“这是什么汤?”
“百果银耳燕窝鹿腱汤——从昨儿早上一直煨到现在,又把剩下的底料料都筛了去,说是最能润肺止咳清热祛火。”
听了平儿的解说,王熙凤一边吃一边纳闷道:“我怎么没见菜谱上有这道汤?”
“奶奶没见着就对了。”
平儿看着王熙凤意味深长的道:“是有人心疼奶奶这阵子劳苦功高,特意让庆鸿楼做好了给送来的,压根没动咱们府上半分银子。”
王熙凤闻言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贾琏,可转念又一想,且不说夫妻二人如今形同陌路,就真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也不见琏二爷有这般小意殷勤。
于是她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头上:“是那狗奴才?”
王熙凤压着嗓子问了一句,得到平儿肯定的回答之后,脸上也不由柔和了几分,喃喃自语道:“算他还有点儿良心。”
不过旋即她又追问道:“有没有珠大嫂和珍大嫂的份儿?”
“应该是没有,倒是我也得了一份,因方才见鸳鸯累的直咳嗽,就拿给她了。”
“哼~你倒是大方的紧!”
王熙凤酸溜溜的冷哼一声,明显不忿平儿和自己待遇相同,但想到少奶奶当中自己也上算是独一份,却又忍不住暗自得意起来。
正吃着,忽然就见周瑞家的匆匆寻了过来,王熙凤忙用帕子擦了嘴,起身问:“怎么,又是哪家的礼物到了?”
“这回不是礼物!”
周瑞家的急道:“紫金街那边儿刚刚派人传话,说是薛家的蝌少爷和宝琴姑娘已经到京城了,如今正在码头上候着。”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王熙凤吃了一惊,忙道:“走,跟我去见太太和姨妈。”
领着周瑞家的走出几步,忽又回头吩咐道:“让灶上给我用蒸笼温着,我过会儿还要喝的。”
不等平儿答应,她就风风火火的直奔正中席间。
薛姨妈听说薛蝌和宝琴已经到了京城,也不由惊呼出声:“怎么这时候就到了,先前不是说要等初十左右才能抵京么?”
“怎么了?”
贾母正和侄女【史家姑太太】闲话家常,冷不丁听薛姨妈惊呼出声,不由转过头来好奇道:“是谁到京城了?莫不是姨太太先前说的侄子侄女?”
薛姨妈见老太太已经听见了,只得不好意思的笑道:“原说是初十左右才到,也不知怎么就提前到了京城,没的搅了老太太的雅兴,倒是我们的罪过了。”
“这说的什么话?”
贾母故作不悦的板起脸来:“又不是外人,干脆也都请过来就是,似我这等上了年纪的,就喜欢亲近年轻人,越多才越热闹呢!”
说到后来,又爽朗的笑了起来。
这当口也确实不便抽身去紫金街,薛姨妈道了两声‘不敢讨饶’无果,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一面吩咐薛蟠赶紧去码头上接人,一面又让人传话给宝钗,让她提早做些安排。
旁边鸳鸯听了,忙主动请命去凉亭里传讯。
等到了凉亭附近,就听里面一片喊‘杀’之声,旋即又响起了林黛玉的娇嗔:“你不辨忠奸就乱放南蛮,根本就是昏君一个——求桃!”
“云妹妹别信她,她必是个反贼无疑!”
这是探春。
“惜春妹妹过不过?我这里反正是爱莫能助。”
这是薛宝钗。
“我、我……我也过。”
这个对着林黛玉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自是宝玉无疑。
鸳鸯分开围观的丫鬟挤了进去,却见焦顺正站在宝玉身边旁观,不由脱口道:“焦大爷怎么没一起玩儿?”
焦顺满脸无奈的两手一摊,还不等开口解释,史湘云便抢着道:“焦大哥实在太厉害了,每次都是他赢,反倒闹的没意思了。”
“这牌本就是焦大哥弄出来的,他自然精通的紧。”
林黛玉插了一嘴,又忍不住打趣道:“我看你是因为焦大哥不肯单独对你手下留情,所以才恼了吧?”
“哼~”
史湘云将嘴一撇,果断道:“我也不救,你直接亮身份吧!”
林黛玉将身份牌翻转过来,指着上面的‘忠臣’二字恼道:“说你是昏君你还不承认,这下子傻眼了吧?”
史湘云小脸一垮,嗫嚅道:“怎么会……”
旋即却又嘴硬起来:“谁让你上一局反装忠赢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技重施?”
趁着两人拌嘴,薛宝钗笑着问鸳鸯:“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还是又闹着要找宝兄弟了?”
“都不是,是您家里来亲戚了。”
鸳鸯将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又道:“瞧那意思,老太太多半要留客,所以姨太太请姑娘提早做些安排。”
“这……”
薛宝钗一时却犯了难,薛蝌倒好安排,薛蟠那里有的是地方安置。
但宝琴就有些麻烦了,自己那院子本就不大,又已经多了个史湘云,再要腾挪只怕有些麻烦。
这时贾宝玉听说又要来一个新‘妹妹’,立刻兴致勃勃的凑了上来,两眼放光的追问:“宝姐姐的堂妹是怎样的人,可比的上咱们府里这些出头?”
薛宝钗无奈苦笑:“你这让我如何品评,都是我的好姐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又哪有什么高低之分?”
探春在一旁笑道:“宝姐姐这是给我们留面子呢,她的妹妹自然不能是俗物,只怕一来就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
史湘云则是追问这位妹妹可曾进过学读过书。
宝钗笑道:“非但是读过书,我这妹妹自幼跟在他父亲身边,天南海北都曾去过,若论见识,我是远远不如的。”
贾宝玉一听这话,愈发欢喜的抓耳挠腮,边幻想这走遍大江南北的女子会是何等形象,边忍不住提议道:“要不干脆咱们也去迎一迎吧?”
史湘云听了他这不切实际的提议,不由扁嘴道:“哥哥急什么,不是已经让薛家哥哥去接了么?再说我们如何出的去?”
焦顺趁势拉着宝玉,重新将他按坐回了原位,笑着打趣道:“宝兄弟快消停些吧,难道这么多天仙下凡一般的妹妹加起来,还比不得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这话倒是发自肺腑,原书中关于薛宝琴的内容,他早忘了个干净,只依稀记得电视剧里这什么宝琴生的十分一般,并不算是出挑人物,故此也便提不起多少兴趣。
贾宝玉被按住之后,悻悻的仍有些毛躁。
宝钗见状暗叹一声,主动起身道:“接到不用咱们接,只是我要去跟妈妈商量商量,看到底怎么安置她兄妹两个——你们是找人替我,还是……”
“干脆都散了吧。”
林黛玉把手里的牌往中间一推,冷笑道:“某些人听说有新‘妹妹’要来,只怕连魂儿都飞了,哪还有心陪咱们这些旧人?”
她们两个先后表态,这牌局自然也便散了。
众女纷纷起身向着大观园正殿行去,贾宝玉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又做错了,脚下快一步慢一步的,有心追上去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焦顺则是优哉游哉的缀在了最后,而同样选择缓行的,还有前来报讯的鸳鸯。
眼见和大部队隔的远了,焦顺瞥了眼鸳鸯,悄声道:“那汤,平儿可送去了?”
鸳鸯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重重的点了点头,也压着嗓子道:“外面那多大事要忙,却还要劳您记挂着我……都怪我当日胡乱立誓,闹的如今只能和爷聚少离多!”
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淌。
类似的小惊喜,焦顺隔三差五就托平儿送来,有值钱的有不值钱的,但无一例外都是用了心的——至少在鸳鸯看来是如此。
故此虽那日拜堂之后,总共也没猫着见几面,但这荣国府首席大丫鬟的一颗芳心,却是反复铭刻上了焦顺二字,到如今早已经死心塌地,直后悔自己当初太过决绝,闹的如今想给焦顺做妾都不成。
“哭什么?”
焦顺正色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平儿那身份,若非是你亲耳听她说起,谁又会相信她以后能去到焦家?”
听焦顺拿平儿举例,再想想他如今已是堂堂五品祭酒,未来前程更是不可限量,也或许真就有一日能毫不顾忌荣国府的颜面,将自己迎回家中。
鸳鸯的心情这才转好了些,认真道:“若真有这一日,我就是等上十年、二十年也心甘情愿!”
旋即也不等焦顺问起,又主动提醒:“政老爷因被爷后来居上,如今愈发的不快,听说上午还跟贾雨村发了一通牢骚,怪爷累的府里和读书人势同水火,平白受人敌视排挤。”
贾雨村原也在今日名单上。
不过这厮毕竟是文官出身,眼下又是升任顺天府尹的关键时刻,自然不敢和焦顺沾染上关系,所以只是悄悄在前院见过贾政,留下礼物就直接离开了。
“我晓得了。”
焦顺微微点头:“再有什么消息,你只管让平儿居中传信就好。”
这正是他对鸳鸯上心的原因,有了鸳鸯这核心耳报神,再加上其它的胯下之臣,荣国府的大事小情,几乎就都在他焦某人的监控之下了。
沿途毕竟不是什么僻静所在,两人交谈了几句就没再开口,随大流的回到了正殿当中。
彼时先行一步的贾宝玉,正扭股糖似的缠着薛姨妈追问宝琴的人品相貌了,全然不顾殿内人多嘴杂,而他自己又即将定亲的现实。
焦顺眼见薛姨妈被他拉扯的巍峨乱颤,酸溜溜的暗骂了两声,却也没奈何,只能悻悻的走向了男宾主桌。www.xiumb.com
这时贾蔷突然起身拦下了他,满面堆笑道:“叔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焦顺有些纳闷,心道自己和这贾蔷平日也没什么交情,他如今主动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抱着听听无妨的想法,焦顺又领着他出了殿门,寻了个人少的所在。
贾蔷愈发笑的阿谀,冲焦顺讨好的躬身道:“叔叔,小侄最近急需用钱,不知叔叔可否暂借三五百两银子给小侄应一应急。”
说着,又拍胸脯补充道:“叔叔放心,过阵子我一准儿连本带利还上!”
焦顺倒是从尤氏那边儿,听说过他的近况,知道这厮是荣宁二府难得的痴情种子,为了个小戏子神魂颠倒的,甚至不惜和贾珍翻脸。
呃……
他这翻脸是在贾珍发病之前,还是之后?
若是之前倒也罢了,若是之后……
听说这搞基的事儿最容易染病!
焦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嘴上却调侃道:“给那龄官赎身,应该用不了这么些银子吧?”
贾蔷讪讪一笑:“果然什么瞒不过叔叔,给她赎身倒用不了几个钱,只是我不想委屈了龄官,准备在外面置办个小院,所以……”
“也罢。”
焦顺从袖子摸出五百两银子,轻飘飘的丢了过去:“看在你小子一片痴情的份上,这银子你且拿去花用,也别论什么利不利的,到时候把本金还给我就好。”
贾蔷大喜,接住那银票连连作揖道谢。
焦顺混不在意的摆摆手,自顾自的又回了殿内。
因贾赦也喝的上头,暂且回家休息去了,桌上只余下贾琏等一众年轻人,气氛也便逐渐热烈起来。
尤其焦顺落座之后,荣宁二府一些不得势的近支,便纷纷上前逢迎拍马,便使得这一桌愈发热闹——除了先前裘世安带来的影响之外,不少人也是瞧贾芸跟了焦顺非但逐渐生发起来,竟还定了正经官家小姐为妻,故此有意想要效仿。
就这般推杯换盏,大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焦顺已有了五六分酒意,于是便推脱要去如厕,想要去外面缓一缓再说。
谁知刚起身走出没几步,迎面就撞上了薛蟠,这薛大脑袋到没什么好瞧,可他身后那姑娘……
却霎时让人看直了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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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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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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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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