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姨娘一路追到稻香村里,正赶上李纨命人将那长剑软弓束之高阁,便拿这当由头抱怨了探春几句,直到素云出去倒茶的时候,她这才抓紧时间表露来意。
说是表露来意,可她到底不敢平铺直叙,仅只是比起先前的旁敲侧击又往里深入了一蹭。
不过这已经足矣引起李纨的警惕了。
先前李纨都只是敷衍她,可事到如今若再不及时制止,只怕想装成不知情的样子也不成了,于是当机立断的把脸一板,呵斥道:“姨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看在三丫头的面上才敬你几分,谁知你就说了这么些不三不四的话!莫非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不成?若真是如此,我倒要去老爷太太面前理论理论了!”
眼见李纨突然变了脸,赵姨娘一面暗骂她假正经,一面也只得连声的赔不是。
李纨得势不饶人,也不起身就直接吩咐素云送客。
赵姨娘如今虽不比从前了,可论身份到底只是半个主子,李纨表面上敬着她,她就是个长辈,如今翻了脸不念情面,她便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素云冷着脸礼送了出去。。
站在稻香村门外,赵姨娘正嘟囔着咒骂不已,却忽见那大门里又走出個熟悉的身影。
“三丫头?”
赵姨娘不由愕然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自是跟这姨娘来的。”
贾探春说着,给母亲使了个不容拒绝的眼色,便自顾自往僻静处走去。
赵姨娘略一迟疑,也忙匆匆跟了上去。
等到确认四下里无人,探春立刻板着脸冷笑连连:“姨娘倒做的好大事,可惜却连隔窗有耳都不知道!”
她虽是追着赵姨娘前后脚到的,可堂屋廊下都有丫鬟守着,为免打草惊蛇,又不好去将人支开,故此隔窗有耳云云,不过是在讹诈赵姨娘罢了。
而赵姨娘因见她是从稻香村里出来的,也没有多想信以为真,加上又恼怒李纨死不认账的态度,干脆拉着女儿把那晚在蓼汀花溆的所见所闻说了。
探春听说焦顺拉了个放浪妇人与自己母亲作伴,当即就想起了在舅舅家发生的事情,一时紧咬着银牙几乎掐破了手心,强忍着才没有和拈酸吃醋的赵姨娘闹起来。
后来听说赵姨娘顺藤摸瓜怀疑到了李纨头上,探春禁不住又大吃了一惊。
她先是不肯相信,毕竟这寡居的大嫂向来深居简出不问外事,一心只扑在栽培兰哥儿上,又怎会和焦顺那样的恶贼扯上干系?
可转念又一想,李纨自从进了这大观园之后,也确实一下子解放了天性,以前和迎春堪称是二木成林,如今却活泼生动了许多。
若说是因为园子里少了拘束,王夫人不也跟着搬进来了,都是在婆婆眼皮底下过日子,与外面又能有多少区别?
也或许真就……
她半信半疑之余,又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判断,于是问道:“会不是守园子的仆妇?那恶贼能随意进出这园子,必是有内应在这里……”
“这时候你还要替她开脱?”
赵姨娘听到内应二字,立刻反手指着稻香村里:“她就是这园子里管事儿的,要做内应谁能比她更方便?”
“不然。”
贾探春却摇头道:“园子虽是她管,可巡夜守夜的妇人却是内外一体,再说大嫂毕竟是寡居之人,总插手门禁难免惹人起疑。”
最重要的是,她这些日子暗中查问门禁,从未听说李纨和这些妇人有什么额外纠葛。
“这……”
赵姨娘倒没想过这一节,只以为李纨既做了管事奶奶,里里外外必然都是一把抓,但她却忽略了李纨这管事奶奶和王熙凤大不一样。
且不说各院里自有章程,李纨不好随便插手姐妹们的私事,便连巡夜守门的体系也都是府里指定的,对李纨不过是听调不听宣罢了。
如今听女儿一分析,赵姨娘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可又不想在女儿面前露怯,忙举出了另一桩证据:“你说是巡夜守门的仆妇,那就更不对了!我当时虽没瞧清楚那妇人什么妆容,可论衣服料子脂粉香气,都不是寻常下人能用的——那S浪劲儿绝不是个少经人事的姑娘,除了她还能是谁?总不能是那……”
说着,她又抬手往青堂茅舍的方向指。
探春忙把她的手压下来,却仍是摇头道:“这园子里有些体面的丫鬟,用的东西未必就比主子差,譬如……”
她本来想拿袭人举例子——因被贾宝玉宠着,袭人吃穿用度只怕比她这做小姐的还强些,且又是早就经历过人事的,完全符合赵姨娘的描述。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不甚妥当,于是便改口问道:“你那晚是什么时候去那蓼汀花溆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差不多刚过戌正去的吧,至于离开……”
赵姨娘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反手叉腰瞪着杏核眼质问:“好啊,你这死丫头又审问起你娘来了?!”
“姨娘若不想查清楚,那就算了!”
探春脸色一沉作势欲走。
赵姨娘忙拉住了她,泄气的道:“完事儿我就去你那儿了,是什么时辰你自己想去!”
探春暗暗在心里复盘了一下,最后又放缓了语气叮咛赵姨娘道:“母亲往后可不敢再这么冒失了,不然若被珠大嫂告到老爷太太跟前,只怕没你的好果子吃!”
她最近难得叫了一声母亲,赵姨娘暗自欣喜之余,倒也没计较探春后半句语气又转而严厉,反而满面堆笑的解释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兄弟?那晚要真是大奶奶,我跟她联起手来把那泼皮辣子弄下去,到时候这府里还不就是咱们说了算?”
探春这才恍然,怪道她一门心思认定那晚的妇人就是李纨呢,却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不得不说,自己往日里倒小觑了这位生母,自己敢于冒险的性子,说不定就是从她这里传下来的。
正说着,就见王夫人身边的彩霞往这边来了,赵姨娘还想凑上去打招呼,却被贾探春扯着回了秋爽斋,继续一五一十的盘问。
且不提这母女两个如何。
却说彩霞这次是奉命来请李纨、王熙凤去青堂茅舍,讨论贾宝玉定亲一事的。
虽说双方都是至亲,薛姨妈也万没有挑理的意思,可这荣国府的宝贝疙瘩要定亲,自然不是一件小事,上上下下都得早做准备。
再就是王夫人和贾政如今分居两地,一些事情也还要托王熙凤和贾琏居中传话——至于李纨,毕竟是贾宝玉的亲嫂子,虽然没指着她能做什么,可也不好撇下她让王熙凤这堂嫂一肩挑。
谷窛</span>而也就在彩霞去稻香村里通传的同时,王熙凤才刚刚在家中起身更衣洗漱。
她慵懒惬意的坐在梳妆台前,一面拿起胭脂红纸,一面忍不住向平儿抱怨:“都这时辰了,你怎么也不说叫我起来?”
平儿边给她梳头,边笑道:“奶奶难得睡的踏实,何况昨儿已经告了病,便晚起些也没人会说嘴的。”
“哼~”
王熙凤含着胭脂闷哼了一声,却也并没有反驳平儿的说辞。
因为她一贯要强,整日里劳心费力的,到晚上也辗转反侧踏不下心来,更时常从梦中惊醒,这睡眠质量自然好不到哪去。
昨儿一身骨头都似被焦顺掰碎揉软了,又酸又疼的原以为必是更加难以入睡,谁知沾了枕头竟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莫说是半夜惊醒了,压根就连梦都没做。
如今再瞧镜子里,往日需要涂脂抹粉的地方,如今也都红扑扑水灵灵的,倒好像昨儿不是几乎脱水,而是受了滋润一般。
想到‘滋润’二字。
王熙凤又忍不住暗啐了一声,板起脸来问平儿什么时候去帮自己讨‘说法’。
平儿拿了只平日里常用的钗头在她头上比了比,发现压不住今儿的精气神,便又换了支更为艳丽大气的,边小心往发髻上插,边道:“奶奶急什么,他总是要去衙门里当值的,我这时候去了,难道找来旺婶儿讨要好处不成?”
顿了顿,又道:“再说我连着两天登门,若被人瞧见了难免多想,依我看,还是要稳妥些才好。”
“呦~”
王熙凤回头横了平儿一眼,阴阳怪气的道:“这是偷人都偷出经验之谈来了?”
平儿一笑,却并未搭茬。
王熙凤悻悻的转回身,心下莫名就有些泛酸,她事事都想拔尖儿,在男女之道上更是‘独占鳌头’惯了,先前只顾着发泄怨气还没想太多,如今被平儿一句话提醒了,才想起自己竟莫名比平儿矮了一头。
平儿抢在头汤不说,还多吃多占了这许久,如今自己要讨‘说法’,也只能托她出面去联络那狗奴才……
呸~
把脑海里突然跳出来的画面啐出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在焦顺面前盖过平儿,先前那懊恼焦顺拔X无情,决心只此一次再没有下回的想法,也就顺便被抛到了爪哇国。
不过想了好一会儿她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不是平常家里过日子,她可以靠着自家大妇的名分压制平儿。
在焦顺面前主仆两个都是红杏出墙的妇人,自己虽占了身份上的优势,可平儿却也有自小的情分在,彼此算是打平了——甚至考量到平儿未来要过户到焦家,自己或许还落了下风。
难道要自己放低身段和平儿争宠不成?
王熙凤蹙起了眉头,她如今虽失身于焦顺,可心底却还端着主子奶奶的架子,本能上就排斥这样的做法。
可若不这般,自己又凭什么压过平儿,乃至于东府的珍大嫂一头?
想起尤氏来,王熙凤的注意力登时转移了,心道这妇人近来顺风顺水的原来全是沾了奸夫的光,自己要不要、能不能从中谋些好处?
“不对!”
她忽又想起一事,忙对平儿道:“你晚上还是去一趟吧,不为别的,千万叮嘱那狗……呸!叮嘱焦顺不要把昨儿的事儿告诉珍大嫂,不然我饶不了他!”xǐυmь.℃òm
她虽惦念着从尤氏身上占便宜,可却绝不想让尤氏捏了自己的把柄。
平儿见她说的急切,便也没有再推辞。
眼见披挂整齐了,主仆两个正要去倒座报夏里处理家务,忽见彩云风风火火的寻了来,说是王夫人请二奶奶去园子里说话。
因王熙凤问起了所为何事,彩云又笑着解释道:“昨儿老太太主动提起宝二爷的亲事,太太也觉着差不多是时候该准备准备了——这样的好事自然绕不开奶奶。”
“什么好事,左右不过是让我跑腿帮闲罢了。”
王熙凤笑着打趣了一句,紧跟着又问:“大嫂那边儿可曾通禀了?老爷又知不知道昨儿的事儿?”
“大奶奶那边儿差了彩霞去。”
彩云犹豫道:“至于老爷那边儿……到底是什么章程,二奶奶还是等见了太太再问吧。”
王熙凤就知道这事儿多半还没有得到贾政首肯,不过有老太太做主,这大孝子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届时少不得要让自己两头通传了。
她心中暗暗埋怨这老夫老妻的折腾个什么,嘴上却道:“那劳姑娘先回去禀报,就说我这边交代林之孝家的几句,就过去听太太示下。”
彩云得了准信儿,便自顾自告辞离开。
王熙凤一面命人去请林之孝家的过来,一面又拉着平儿悄声叮咛道:“你晚上去了,不妨先设法打探一下东府那边儿是什么章程。”
平儿如何不知她是打的什么主意?
当真是一辈子争强好胜惯了,连偷汉子讨好处都要压别人一头才甘心!
“这……”
平儿有些为难的提醒道:“珍大奶奶毕竟给他生了个儿子,奶奶难道也要……”
虽然明面上没有品评这种事儿谁高谁低的,但生了野种的待遇,自然要比那些纯粹偷欢的高些。
“谁要给他……呸!”
王熙凤又狠啐了一口,自昨儿被那狗奴才……她就总觉得嘴里牙碜,当时也是实在没了力气,若不然也不会遭那狗奴才如此羞辱!
便在贾琏身上她都不曾付出过这么多,又如何肯轻易饶过焦顺?
当下板起脸来呵斥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先打听清楚了就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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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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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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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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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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