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走廊的灯光明亮,照在素净地板上,折射出近乎苍白的光线。
空气转换机持续运作,轻微的嗡嗡声中,带有丝丝凉意的空气从出风口涌出。
“哗——”
尽头的墙壁上,墙面向两边滑开。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后方电梯似的小空间里走出,引领着后方一身黑衣的人,急促的脚步声和兴奋的低语打破了长廊间的寂静。
“这真的是一个奇迹,拉克!注射AHTX-2001和半成品解药之后,她体内的红细胞不断衰亡,我为她持续输了一周的血,她身上出现了奇怪的变化,在体内红细胞充足的情况下,她身上那些枪伤疤痕居然在快速恢复……”
池非迟顶着拉克易容脸,跟在宫俱仁穿过走廊,没有打断宫俱仁兴奋的喋喋不休。
这也算宫俱仁向他面对面汇报实验进度。
他放弃了跟进AHTX-2001的研究,但宫俱仁认为那是可以让人类通往长生道路的路径,坚持研究下去。
期间,大量的小白鼠、青蛙、和其他用于实验的哺乳动物死在了实验中,在药物影响下,这些动物体内的红细胞不断被自身免疫系统列为‘敌人’、进行消除,需要用输血的方式维持生命,在一次次输入年轻血液的过程中,一些年迈期的动物日渐年轻,功能衰退的器官也得以焕发新活力。
只是生物很难长期接受外部的血液,短则十天,长则一个月,那些动物都会血液病或者突然的器官衰竭而死。
这段时期,实验室里也有过被当做‘报废品’送过来的人,宫俱仁痴迷长生研究,更喜欢年迈的实验体,偏偏组织是青壮年人居多,实在找不到多少合适的人选,所以面对清水丽子,宫俱仁也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宫俱仁一开始只是想利用这些人,找到对抗长期输血弊病的方式。
只要人体能够承受长期输血,宫俱仁那个通过换血而维持长生的想法搞不好还真有看头。
‘长生’自古以来都有着让人疯狂的吸引力,宫俱仁未必是想让自己长生、永生,而是痴迷于发现并解开这个奥秘的过程。
他记得汇报的记录中,宫俱仁的实验室接受了五个人类实验体,最后只有清水丽子存活下来。
而清水丽子能够存活下来,也是有原因的……
“之后不久,她和4号实验体一起进入器官快速衰竭阶段,我拜托组织找了配型的骨髓,让人协助我完成了一次骨髓移植手术,4号实验体存活了37小时就死了,我在事后作为进一步的检查,4号实验体在骨髓移植之后,体内的免疫系统似乎彻底混乱,这是他的主要死因,可是3号她活下来了,”宫俱仁步伐加快,眼里带着兴奋的神采,“她体内的免疫系统虽然也出了一点问题,但目前还不足以致命,而且持续输血对她的身体影响已经消除了,她为我提供了更多的经验和发现,我想再用其他药物尝试一下,把她体内的免疫系统调整到足以支撑她存活下去的程度……”
池非迟用嘶哑声音道,“你给我发的邮件中,提到你的这次尝试失败了。”
“是啊,尝试失败了,不过那些药物对她身体产生的不良影响,我已经控制住了……”宫俱仁眼里的狂热消退,站在走廊尽头,目光重新恢复了冷静,伸手按了一下墙壁上一块显示屏,等摄像头扫描过虹膜后,侧身让开,让摄像头捕捉身后金发碧眼男人的虹膜,回头歉意笑了笑,“抱歉,我唠叨了一路,有些失态了。”Χiυmъ.cοΜ
“哗啦……”
墙壁向两边打开,墙后密室的灯光亮起,让亮灯的监控屏幕显得没那么幽森。
“没关系,”池非迟嘶声说着,迈步走进了密室,“也就是说,接下来她的免疫系统还是会出现问题,对吗?”
“目前来说是这样,她或许不会再因为长期输血而死,却很可能死于免疫系统混乱,”宫俱仁叹了口气,“而且她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这样下去她早晚会死,所以您想带她离开也没关系,我还有5号实验体可以观察,5号试验体在骨髓移植之后情况也不是很糟糕,说明成功率不算低,以后应该也能有其他成功的实验体,不过我希望每过一段时间,您能让她继续配合我进行检查,我想要她的身体检查数据,说不定她能够撑下来呢。”
“没问题。”
池非迟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抬眼看着墙壁上一块块显示屏,嘶声道,“我需要看她从进入实验室以来的监控录像,全部。”
显示屏中,实时播放着当前存活的两个实验体的情况。
一个是刚被送过来没多久的5号实验体,另一个就是清水丽子,两个人分别被关在一个全封闭的房间,靠空气转换机传递空气。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种房间就像一个大号的小白鼠饲养箱,高大开阔,利用机器调整着空气湿度、温度、光照,还有摄像头全方位监控。
住在那里面不会冷着饿着,体验却肯定不会好。
宫俱仁会在乎实验体的身体健康、心情、精神状态,也只是对自己实验品的关心爱护,做出那些事,早就已经不把实验体当成同为人类的同胞了。
要不怎么说,组织的实验室是最可怕的地方呢?
他的助手已经疯了,而引导宫俱仁痴迷上这个研究的他,不知道算不算罪魁祸首。
……
纯白色的空间像是没有边际。
清水丽子静静躺在台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纯白。
身下是柔软的皮垫,温度温暖舒适,她却完全没有睡意,一遍遍回忆过去。
她会想起自己小时候奔跑在横滨海岸边,会想起上学时围在自己身旁的一张张面孔,那种自由的气息让她贪婪迷恋,甚至想到曾经嫌弃的劫匪同伴。
没错,不管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比在这里好。
她也会反复想起那一天。
瑰丽的夕阳下,喷溅出火光的枪口,她看到了自己洒在地面上的鲜血。
那个有着一张年轻英俊面孔的外国男人下车,蹲在她身旁,目光依旧冷漠地注视着她,嘶哑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
一切都在那一天发生了改变。
似乎是一觉醒来,她就已经身处这个地方了。
四周明晃晃得让人只能看到白色,她身上的枪伤被处理过,隐约传来的疼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死后的世界。
她还活着,却被固定在这里,没法动弹,最为窘迫的是,她感觉到了尿意。
她大声喊叫,而很快,固定她的铁圈松开,也有人给出了回应。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明确告诉她:这里没有洗手间,没有餐厅,她的食物和水会通过台子里的设备传递过来,而上洗手间的地方,就依靠台子旁会从地面升起的马桶和洗手池。
按钮都在台子上,还算方便,她却觉得屈辱,试过撒娇讨好,也试过破口大骂,说到自己口干舌燥,而对方没了回应,她也只能在心里记下这笔账,选择乖乖顺从。
在第一次获得行动自由后,她不愿意再回到台子上,对方也没有管她,任由她研究那个白色的金属台子,任由她试着往四周走。
这里的光线太亮,她只能摸索着前行,也只能摸到冰冷的金属墙壁。
大概是为了方便她睡觉,有时候四周的白光也会消失,让整个空间陷入昏暗,并且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按昼夜时间来调整的。
她探索这里大概花了三四天,饿了渴了就回到台子前,自己按按钮取食取水,累了就靠着台子睡一会儿。
探索的结果让她绝望,四面是冰冷墙壁,她摸不到一丝缝隙,更别说窗户或者门,金属台子她根本拆不开来看,空气来源大概是在上方,只是受白光或者漆黑一片的光线影响,她不知道上方具体有多高,甚至摸不准空气是从哪个方向传输进来的。
在她伤愈合得差不多时,她终于忍受不了,隔半个小时就喊一次自己想洗澡,大概两个小时后,上空倾泄而下的热水把她浇了个浑身湿,居然还有清水、泡沫水、清水的次序,最后是一股有消毒液气息的清水。
那些水浇了她很久,却没有在地上积起,她试着找过排水口,只在不止一块地板上摸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孔,地板不知是什么材质,光滑冰凉,也足够坚固。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那个被叫‘拉克’的年轻男人的同伙只是想囚禁她,用圈养的方式来逼疯她。
虽然她也确实快疯了。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她,一开始还有这个空间让她探索,很快就没了新鲜的东西,只有白光和昏暗的变化,没人理会她的叫喊,除了第一天有人跟她说了一大堆话之外,她就没有再听过其他人的声音。
又是一次睡过来,再醒来时,她眼前出现了两张年轻男人的面孔,而她身体又一次被固定在台子上,身上还链接着种种设备检测头。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催眠气体,要是她只是睡着了,不可能被人搬动还没醒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年轻男人穿着白大褂,拿着注射针筒,口罩下挡了半张脸,目光专注认真地盯着针筒上的刻度。
在她试图动弹时,另一个同样穿白大褂的男人开口了,跟那个拿着针筒的男人低声交流。
‘醒了,确认要在她清醒状态下进行注射吗?’
‘沉睡或者麻醉状态下,她对疼痛的感知会受到影响,拉克要那一部分数据,你不会是心疼了吧?’
‘我可没那么说。’
短短几句,她明白这两个人要对她注射什么可怕的药物,试着开口沟通。
只是不管她求饶也好,试图色诱也罢,针尖还是刺进了她的手臂。
很快她也没力气说话了。
手脚乏力,头晕眼花,阵阵身体里传出的冷意让她颤抖,她能够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想挣扎却又被固定住。
再之后,是手脚肌肉的抽痛,还有伴随而来的窒息感,腹腔内也隐隐疼痛感。
痛苦在缓慢加剧,而旁边的两个男人只顾着调试机器、记录数据,不顾她的呼喊,像两个冷漠的机器人。
她好几次以为自己会昏迷过去,却还是清醒着,第一次迫切渴望自己能够昏睡。
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负责注射的男人才重新为她注射了不知名药物,并且为她挂上了血袋。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再醒来时,四周的机器又全消失了,她躺在台子上,身上的衣服被换过,手脚也没有再被铁圈固定。
被注射药物的经历似乎是一场梦,但那不是梦。
那两个人开始隔一段时间就为她输血,偶尔也会有新面孔过来,或者在她一觉醒来时,四周又全是机器,滴滴地响着,把她的身体情况反馈到机器上,让她心里有种难言的恐惧,怀疑她的身体出问题了。
每次她都会被固定在台子上,每次都不会有人回应她一言半语,那些人一个也好两个也罢,似乎只关注机器反馈的数据。
直到有一次,她努力挣开了手上的输血针,很快头晕眼花、一阵阵反胃,给她注射药物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面前,捡起输血针重新扎进她的手臂,语气无奈地跟她说了话。
‘听话一点,不输血你会死的!’
她当时意识恍惚,没留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再醒来时,输血似乎已经结束了。
不用再怀疑,她的身体真的出问题。
而从那一次之后,她输血时就再也没有机会挣脱输血针。
一天天那么下去,这里白天黑夜枯燥变换,她在可以身体没有被固定在台子上的时候,甚至想过撞台子自杀,只是每一次她尝试都会被催眠气体影响,连头都撞不破。
再之后,她似乎经历了一场手术,不知沉睡多久醒来之后就是术后恢复期,很长时间没法自由活动,生活全靠导管。
那些白大褂不再频繁为她输血,但加强了对她身体的检查,大概是照顾她的情绪,也或许是担心她失明,偶尔上空还会投影出真实无比的蓝天白云或者星空。
她再怎么迟钝,也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对方把她当成了小白鼠,她是一起惨无人道的实验中的实验品!
可是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她那段时间最多只能动动手指,盯着夜空入睡,再被白光唤醒,看着一群人在她身旁记录数据。
周围永远那么温暖舒适,对于她而言却像是人间炼狱,想死也死不了,只能一天天任人摆布,一天天枯燥地盯着上方,发呆也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在她术后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她又能够自由活动了,可是空间还是局限于这里,心里压抑得让她大吼大叫,在无人理会之后,又颓然消停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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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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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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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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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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