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许是常年伏案算账,生了一对精明的三角眼,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些审视意味,眉宇中央有一道深如刀刻般的悬针纹,大概是常年皱着眉头所致。
他一看到檀小兮,便捏着有些尖细的嗓音道:“檀家小女娃,我没听错吧!你说你要买什么?”
“吴掌柜,你没听错,我要买你们医馆里的这套金针。”
她声音不大,话音刚落,却让医馆里的活计们都齐刷刷停住了手里的工作,惊讶地看了过来:
心中皆在想:
这丫头疯了吧!这可是隆济医馆的创始人——李隆济老先生的遗物啊!
当年老先生用这套祖传的金针救了无数病人,他过世之后,李家后人为了纪念他,特意用檀木打造了一套柜子,又运来外邦稀有的透明云母做柜面,将这套金针放在柜子里做展示。
云母清透如水,这套金针放在里面也有三十多年,来来往往的人只要看到这套针,就会说起当年老先生持针救人的传说,愈发对隆济医馆多了几分尊敬。
这丫头!竟然要买这套金针!这是钱能衡量的东西吗?
先不论金针的传承意义,光是这套针的造价就十分昂贵,全套三十六号针,老先生用了一辈子,没有断针,更没有缺针,这已经是十分难得,许多医者对穴位和下针力度了解不足,经常会断针,或有那些粗心大意的,丢了几根也不当回事。
一套用了几十年去仍完整无缺的针,就是医者心细如发,本领超凡的体现。
其次,这套针用的是《本草》中提到的马衔铁。
这个时代的熟铁提炼纯度不够,都含有一些毒素,而马属午,午即火,火克金,马儿咬过的铁就有了可以克金中之毒的能力。
取一块完整的马衔铁做成铁丝后烧红,剪成长短三十六根,趁着红的火候涂上蟾酥,即蟾蜍毒腺,可做麻醉之用,在放入火中煅烧,但不可缎红,要在红之前取出,反复涂上三次蟾酥。
在涂至第三遍蟾酥时,趁着还有余热之际,带着肥油的腊肉中,再将整块腊肉连同铁针放入提前煮好的药汁中。
这药汁也相当讲究,用到麝香,胆矾,石斛,穿山甲,当归尾,朱砂,没药,郁金,川芎,细辛,甘草,沉香,磁石等等几十味中草药萃取药性,小火熬着,直至药水煮干取出。
铁针从腊肉中取出后,要反复在黄土中插上几百次,直到针体发亮,去除火毒后,再在针的上半段缠绕铜丝做成针柄,磨圆针尖部分至松叶状。
最后这三十六根铁针还要镀上一层不会氧化生锈的黄金,经过这许多步骤,才有了这套金针。
相传金针的制作人一生也只做了七套这样的针,隆济医馆这一套,便是其中之一,因为过于珍贵,李家后人在老先生驾鹤西去后,已经封存了几十年没有再用。
檀小兮是知道这套金针的来历的,但却仍旧点名要买,这怎么能叫隆济医馆的人不惊掉下巴?
吴掌柜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赶出去!”
檀小兮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坚持道:
“你们开门做生意,既然是放在医馆里的东西,自然是有价的,劳烦掌柜的向你家主子通报一声,我今日定是要带走这套金针的。”
“你这丫头!我虽不知道你是嫁了个什么好人家,换了一身马甲来,可就算穿得贵气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琇書蛧
吴掌柜有些愠怒,口吻也愈发不善,“我告诉你!这里是隆济医馆!我们家少爷,是绝对不会卖他爷爷的遗物的!你若是失心疯了,就移步到里间,拿出号脉的钱,自然有最好的大夫给你瞧病!”
这话说的极为难听,差不多就是“你得了神经病就去精神病院看病”的意思,已经有不少人掩面嘲笑,可檀小兮面上淡然,丝毫不见怒意,温声道:
“吴掌柜,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我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拿走了你家金针,自然也会帮你家少爷解决燃眉之急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不下,看客们窃窃私语,谁也没有注意到,从檀小兮骑着柳家的马儿跨进隆济医馆时,就有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青年注意到了他。
那人便是隆济医馆如今的少当家李世安。
他去过柳家马场,认得这匹黑马是柳家的,与她一同进来时便留了个心眼,来到二楼后便寻了个可观楼下全貌的位置看起了好戏。
在听到这姑娘道出“你家少爷解决燃眉之急”这句话后,俊秀儒雅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兴趣,半眯着一双桃花眸,仔细打量了一下楼下这个气度非凡的姑娘。
他这只知道埋头算账的蠢货掌柜自然是不知情的,但他最近他确实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此事知道的人甚少,这姑娘既然和柳家有些交情,莫非真的能助他脱离困境?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主子腹诽蠢货的吴掌柜已经不耐烦了,招呼了两个伙计恶狠狠道:
“给我把这个死丫头叉出去!隆济医馆没时间接待你这样的失心疯!”
“吴掌柜!你今日若不帮我通知你家少主,将来可是会后悔的!”两个身强体壮的伙计气势汹汹地上来,檀小兮一个巧妙的闪躲,泥鳅一般滑了出去。
吴掌柜见被她逃了,气得破口大骂道:“两个蠢货!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都抓不住!少爷天天花这么多钱养你们,都喂狗了吗!”
说着便撸了袖子,要亲自上去抓人,口中还骂骂咧咧:“你这失心疯的死丫头,快给我滚出去!”
他刚往前一步,就听见背后有人低低道:
“果真是蠢货。”
吴掌柜想也不想附和道:“是吧,真的是蠢货!”
那声音又道:“少爷我天天花这么多钱养你,掌柜的脑子是叫狗吃了吗?”
吴掌柜这才惊觉不对,猛地转过身来,却看见自己少爷一身白衣,手中摇晃着一把泥金扇子,扇面上写着“妙手仁心”四个字,正不怒自威地站在他面前!
“少少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李世安扇子轻合,“啪”一声打在了他的脑壳上:“说你是蠢货!贵人到了眼前,还要将人往外叉!”
吴掌柜惊得差点咬了舌头:“贵贵贵……人?您是说——这个失心疯的丫头?”
李世安斜睨了他一眼,理了理衣冠,正了脸色走过去,对着檀小兮恭敬行了一礼道:“下人冲撞,姑娘请不要见怪,你若诚心来与我谈生意,不如我们楼上雅间详谈?”
檀小兮气定神闲回了一礼,朗声道:“我本就是来寻你的,不会与他们计较,请公子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楼梯口。
吴掌柜愕然:
……
这他妈一个乡野丫头,是哪门子的贵人?
少爷也失心疯了?
陈安谄媚附耳道:“怕是少爷花痴病又犯了……”
吴掌柜:“……我呸!你个蠢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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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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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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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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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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