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颠唐仲龙身为土生土长的中原江南道苏州人氏,自然也曾听说过那个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五大魔头,绰号“酆山鬼王”的魔道巨头是个上了年纪的独眼老头,故而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轻松撕下骆宾白骆叔叔大好头颅的家伙居然是以丑陋粗俗的“假面”示人,虚假伪装的面具之下,竟会隐藏着那般精致不俗的容貌五官。
原本浓须独眼的鬼王卢通幽在摘掉假的脸皮后不可思议的露出了一副堪称英气逼人的女子容颜。随着脸部外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魔头的嗓音也跟着出现了改变,不再是原先那样低哑粗沉,而是变得粗中带细,略微具备了些许女人独有的特异嗓音,虽谈不上什么柔美动听罢,但至少相比刚才已然悦耳了甚多。
若是再长出一对挺拔大-胸就活脱是个中原女子的卢姓鬼王面带和善笑容,盯着那名已是彻底看呆了的年轻人唐颠,嘴角笑意不减,只是两条柳叶弯刀状的细眉蓦然上挑了一下,魔头用变化不小的“女子”嗓音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王画!难不成你也想要脑袋搬家么?我座下这头瑞脑消金兽的食量可不小,连着吃掉两个废柴轻轻松松!”
亲眼目睹了叔叔骆宾白尸首分离而后又被异兽肆意啃食尸体那幕人间惨剧的唐仲龙瞧着卢通幽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诡异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素来惜命的他连声恭敬应道:“是是,鬼王大人,小的这就动笔为大人绘制肖像。”
立志成为中原最有名画师的唐姓年轻人取下了负在背上的沉重行囊,找了块相对较平坦的大石头,用褐青色衣袖尽力拂去岩石上面的干燥积雪,裁剪并铺就了一张尺余长短的缣素画纸,取出毛笔砚台墨水以及着色用的各种颜料,大起胆子对鬼教教主卢通幽好一通仔细打量观察,思索片刻后简单做到了心中有数、脑中有人,于是开始尽可能的施展身为绘画天才的造诣本事,竭尽所能认真的在缣素上面勾勒绘画了起来。
白金毛皮瑞脑消金兽咀嚼尸体碎肉的嗫嚅声音不绝于耳,二十出头年纪的唐颠固然心中由衷恐惧害怕,但他深知此时若心存他念不能全神贯注于绘画创作之上,那么差不多就是与主动自杀无异了。
今日是弱冠之年放弃科举,弃暗投明般的初步提起画笔的天才年轻画师唐仲龙三十岁不到的人生里画得最尽心尽力的一次,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一副画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画得好,就能继续活,就还能拥抱未来和大好前程;倘若画得不好,那就难免落得一个被撕掉脖子喂异兽当粮食的命运下场了。
且尽人事,以待天命如何吧!
古有读书人囊萤映雪刻苦读书,今有年轻画师雪地石上竭力绘作。前者是为了考取功名飞上枝头当凤凰,后者则是为了从杀人不眨眼的天下第五大魔头手里挣得一条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性命。
过了一柱香左右的功夫,由于紧张压力而大冬天渗出了满头汗水的唐仲龙终于完成了工笔创作,将墨水画笔搁放在一边,捧着那副墨渍尚未干透的画卷匆匆跑向了早已静候多时的大魔头卢通幽。
酆山卢鬼王接过那副新鲜出炉的人物精细画像,细细端看了半天,清瘦女子的脸上逐渐浮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嗯”了一声,笑着赞赏表扬道:“不错啊你小子,画得当真是不错!运笔有力,墨迹清爽,整幅画面绝大部分都作纯黑色,唯有眉心处的那一条悬针印记用朱笔单独绘就,创作构思之新颖巧妙,毫无亚于画龙点睛。好,这种性命算是被你小子给挣下来了!”
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的画师唐颠长吁了一口气,胸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飘然落地,适才他绘图时破天荒头一遭的那样聚精会神不遗半分余力的出笔,只觉绘制过程中如有天神相助,整个人好似被那位穷丹青之妙的画圣吴稻荷附体了一般,这副《鬼王半身图》当之无愧是唐仲龙平时最最得意完美的作品。
身穿惹眼红袍的长发鬼王正在美滋滋的专注欣赏着自己的上半身肖像画卷,忽有一骑高头白马朝这边踩雪悠悠行来。
神骏白马拉着装载有海量名贵红枣的大型华美马车,足可用“香车宝马”来形容。鞍背之上一前一后骑乘有两名西域人。前者披穿朱丹裙霓裳小裙,以深红薄纱遮面,有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绝好风情;后者穿有孔雀蓝绸缎袄子,金眉金须甚是浓密旺盛,岁数只怕不小。
两人皆是典型的西域模样打扮,大异于中原男女。
鬼教鬼王卢通幽只当这是两个从西域跑来此地贩枣的寻常过路商人,心下压根就没如何在意关注,既然自己的脸部真实容貌已被那对男女看到,那就断不可再留他们的性命,势必要杀人灭口,要怪就怪这对西域男女生而命数不好吧,须也怨不得谁!
坐在金毛巨“猫”瑞脑消金兽后背上跨坐着的万鬼之王杀意骤生,修为境界远远超越七阶地煞境的旷世魔头将那副人物画卷扔还到了唐仲龙的手中,左掌往地下运送了一缕本命玄妙真气,鬼王心念陡闪,蓦地里,已逝剑仙骆宾白作为手足和武器的那四根极为细长的钢铁墨锥从那堆被啃烂成渣的血泥碎肉里飞了起来,似得了通玄灵性一般,锋锐尖头朝前,四锥同时发劲,一齐飞掠向了骑在高头白马背上的那对“西域”年轻男女。
眼见一场泼天横祸就要临头,那名穿有孔雀蓝绸缎袄子的金须男子及时从腰间金鞘中掣出了一柄血刃长剑,猝然间龙吟轰鸣,金属碰撞声铿锵作响,血剑一挥之间已将四根浑黑细锥悉数震荡了开去。
挥剑之人自然就是骑驾白马大白的魏颉,他纵马行经蜀州灵宝郡,本就有意登顶道门武行山入龙虎宫拜访无涯真人徐行,这一日大雪时停,纯白铺地,心系西域玉龙关那场不日即会到来的血腥大战,本着抄近道赶时间的想法而特意选择了这条不甚平坦的崎岖林间小道。刚骑行赶至此处乱石山冈的时候,遥遥的便看见了一头皮毛呈白金色的大头怪猫后背坐有一袭醒目红袍,稍微靠近些后看得真切清楚,原是一名柔顺黑发及腰,面容姣好且英气十足的女子。魏颉刚刚勉强看清了那女子的外貌,万料不到那红袍女竟会一言不发便即动手发难,挥射出四根又细又长的纯黑锥刺来攻击自己,大惊之际忙拔出腰间的血灵朝天阙,尽力将四根长锥拨荡了开去,免了这场惊悚至极的无妄之灾。
“尔是何人?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恶意出手加害?!”坐于朱丹裙少女许灵霜身后的剑修魏颉瞪着眼睛冲前头那个红袍“女”魔头厉声暴喝道。
眉宇之间满是勃勃英气的鬼王魔头卢通幽狞笑一声,眼神阴厉如狼眸、似鹰瞳,从牙缝里狠狠的吐字出来道:“好小子,能抗住本王这一击,少说该有五阶脱俗境的修为了罢?”
白马鞍背上的魏颉被那名柳眉“女子”一下子识破了境界底蕴,心下不禁惶恐骇然,但明白“两军阵前气势不可有衰”这一道理的他仍装出镇定稳重的姿态,冲着那个自称“本王”的傲慢家伙震声出言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坐镇幽都的卢姓大魔头冷冷干笑了几声,貌似完全不愿回答此问,先是将那张须眉浓密的假皮面具塞入了衣袍怀里,接着她整个细瘦挺直的身子猛然拔离瑞脑消金兽的温软后背,一袭醒目大红长袍震荡猎猎作响,疯魔般的女子极速飞掠向了不远处那名白马鞍上的剑修年轻人。
脊背猛一激灵的魏颉脸色骇变,匆忙运起本命罡气,以右手中的血刃长剑朝天阙往前方竭力递送出了一发孤烟直,纯白剑罡气机势若疾电飞虹,直戮向那袭朝着自己疯狂杀来的狰狞红袍。
“砰”的一声,长发四处飘逸的鬼王卢通幽浑身萦满幽蒙诡绝的淡绿气息,折叠重合双臂硬扛下那一发堪称完美的意气剑招,仅仅受到片刻的停顿阻滞,又即两手五指弯曲如勾,红袍摆荡如恶龙狂蛟,张牙舞爪,杀意熏天,以真正算得上是恐怖绝伦的姿势动作再度凶猛袭冲而去。
眼见一招孤烟直没能功成,为那股冲天杀气压迫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的魏颉又一次倾尽全力挥出独创武学“暖春剑诀”中的一式“花开时节春满林”,就此轰出了逆运玉兔内经所得的在周身经络里积蓄累蕴着的莫大纯阳真气,但见一道粗逾手臂的淡黄色月弧状凌锐剑罡划空掠去,充分具备怒电奔雷之势。
受此等雄浑无双的暖春内力烘熏影响,弧形罡气所经之处,坎坷路面所堆积覆盖的厚厚雪层尽皆软化消融,变成了满地透明雪水。
几丈距离之内,有浓浓春意盎然勃发,好似花开时节提前到来!
那位不是妖魔却胜过世间所有妖魔的红袍鬼王身在半空,双掌往前一堆,朦胧幽灵般的可怖绿雾自其两掌掌心磅礴而出,恰同地-狱万鬼脱离樊笼而肆虐席卷人间一般,那份足能扰人心智的霸气杀意也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无上顶点。
“轰”的一声如若建筑爆裂般的威猛大响,蕴含着满溢杀机的幽绿雾气与可令四季焕然如春的淡黄罡气陡然间相互撞击在了一起,一幽一暖,彼此争雄克制,难以立分高下。
此刻,红袍魔鬼卢通幽双手之上那十根将红衣剑仙骆宾白当场钉死拧杀的“利爪”,已离马背上坐在前头的蒙面少女许灵霜不到两丈距离!
小霜儿面部的深红色薄纱很快为汹涌气浪吹去,露出满脸极端惊悚的害怕表情,坐在其身后的魏颉更是被刮没了浓金色假须假眉和脑袋顶上的熊皮毡帽,双目溜圆,呲牙咧嘴,显是已骇得头皮发麻,他于危急关头的最后一瞬祭出玄幻灵宝碧海飞金镜,猛用“镇魂”之术,打算趁那个似人若鬼气势凶残的长发女魔头被镇得心神恍惚之际,再出几件通灵法宝飞剑、飞尺、飞斧巧施包抄偷袭,找寻此獠必然存在的薄弱缺陷之处。Χiυmъ.cοΜ
“呀啊——”岂料那面通体炫彩夺目的飞金宝镜刚一祭闪出现,长发飘摇若凄魂幽鬼的红袍魔头猝然发出宛如亡灵哀嚎般的惨绝吼声,声浪奔涌狂袭往前疾冲,抵挡住了五彩灵宝的镇魂之功,结伴幽朦绿雾将淡黄色剑罡彻底摧散殆尽,两股强猛“浪潮”狠厉涌向了坐于马背上的魏、许二人。
恰若琉璃瓦片砰然碎裂一般,碧海飞金镜所形成的绚丽灵力彩罩虽成功阻挡住了声浪与绿雾结合后的刚强雾浪,但也如同翡翠琉璃瓦片那样被震得碎裂开了无数道显著痕迹,只怕再也无法抵抗住下一击攻势了。
就在魏颉堪堪拔出青霜神剑,准备以青刃上头的青罡剑芒御敌杀贼的时候,红袍身子被绿气笼罩的长发魔女已然来到了白马马头的半臂距离之前,那个酷似厉鬼般的饥残恶魔一拳将那面飞金镜灵气玄力凝拢出来的炫彩防御大罩打得支离粉碎,伸出那两只夺魂追命鹰勾形状的手爪,死死揪住了魏颉和许灵霜的前胸衣领。
正当魏颉当机立断欲图舍弃手中青霜血灵双剑发射无上剑气之时,那一红一蓝两只模样可爱欢脱的小“阴物”顺着主人卢通幽的两条细瘦手臂,快速爬到了胸手相连的位置,两只小兽往前一扑,分别黏附粘连在了魏、许二人的胸口。
两名有苦自知的年轻人同时感到强烈得言语根本无法形容的“无力感”,自两只小阴物爬至胸口的那一刹那,二人即敏锐察觉到本命元神再也不受自我本体控制。许灵霜尝试着将那只身子发红的双角小怪物从前胸撕拽扯下,却万分惊恐的发现两臂再也抬不起来;魏颉妄想舍弃双剑去合手发射膻中府海内蕴存的无上剑气击杀敌人,却是连“松手”这一最最简单不过的事情都已做不到了。
真正是身如石膏,动一根小指而不可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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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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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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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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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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