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除圣人外,世人多蒙昧,人道虽立,何以传之?这就是今天我要讲与你们的:师道!
所谓师道,就是教与学之道,人之初,性善而无知。性善所以可教,无知所以需学,此师道之始也……”
穿堂微风中,周皓侃侃而谈,桌上和手里没有一片纸张,可见他所讲的内容都是经过深思熟虑,铭记于心的。
对于邵空等正蒙书院的学生来说,这是一个别开生面的课堂,环境和氛围区别于正蒙书院的淡然随意,先生是区别于“落魄秀才”的儒学大师,内容更强调儒学为政治世的“国学正统”的一方面…因此,听的都十分认真,就连钱定方沉浸其中。
陈开只是一个观众,历史的观众。虽然这里的历史与他所知道的历史有了出入,但从当下的情势来看,儒学的胜利仍会是必然。
“…如此,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我今天要讲的就是这些,你们若还有什么疑惑和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来。”
周皓讲课语言凝练,道理也简单直白,很多地方也结合实际或者一些历史案列进行阐述,因为答疑环节的疑惑并不多,倒是受课题的影响,表达感谢师恩的话不少。
眼见大家没什么疑惑,周皓把目光投向与学生坐在一起的陈开:“陈小友见识不凡,对儒家经典也有研究,不若也上来为学子们讲一讲心中所得?”
“对,请陈先生讲一讲…”底下有亲历前院争执的学宫学生附和,这其中,也有因为陈开的年龄和所受的礼遇,推及己身,生出的不平情绪。
陈开起身拱手道:“周夫子谬赞,我并非儒家弟子,与儒学也大多停留在知而不深的层面,不敢说懂,还是算了吧!”
陈开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梁承,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能让我这么个半大小子上台,怕是少不了你的功劳。
梁承笑而不语,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陈小友自谦了,莫不是觉的我学宫的学子不可教么?哈哈…”周皓半开玩笑的态度,让陈开不好拒绝。
另一方面,考虑到正蒙书院学生的感受,陈开便不再推辞,起身往台上走去。
此时陈开身形已经接近成人,但脸上稚气尚未完全退去,近百学生列坐的大讲堂里,他淡定上台,郎朗如明月升,清风自起。
单凭这份气质,已经让很多心有疑惑的学宫学生安静等候,而他接下来的言谈,更是让他们折服。
“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讲一讲,准确的说是代讲,我们书院也有一位儒师,我讲一讲他的一些所悟和观点。”
“我们延续师道这个话题,周夫子强调的是学贵向善,而我们那位先生主张的是学贵有用,善是道的层面,而用是术的层面。他说…”
…
“学贵有用,因材施教!好!好!好啊!比我想的更深,此人乃是我儒家大才,等抽出时间,老夫一定要去石牛听其论道!只是老夫有个疑问,陈小友与如此大儒同事,言语间却好像总是对儒学不以为意?”
一段讲下来,学生大多都被带入深深的思考中,周皓却不至于,眼睛老辣,看出了陈开神态之中的破绽。
“周夫子误会了,我不是对儒学有什么芥蒂,不以为意也只是因为我与你们站的位置不同!”
如果历史是一条河,那么陈开就是从河上游漂流而下的渔夫,如今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回到上游的某个节点,再次随着时间向前,而周皓,只不过是生活在这个河段的一条鱼。
就算偶尔跳出水面,看到一些景象,但最终还是会落到水里。
“那站在陈小友的位置,儒学的前路在何?”
台下,大部分学生仍沉浸在思考之中,台上,周皓问的声音也不大,仅有近处的少数人听到,因为礼仪的关系,近处坐的,也基本都是正蒙书院的学生。
气氛沉默下来,陈开看着眼前这个胖胖的老者,而老者也认真地看着这个给他奇怪感观的少年人。
某一瞬间,可能连他自己也奇怪,自己魔怔了,怎么会向一个少年人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这是自前汉末至今两三百来,多少儒者没能解决的问题,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能如何。
“兼容并蓄。”
“兼容并蓄?”周皓皱起眉头,轻轻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一个褒义的词语,甚至某种程度上,与同流合污无异。
陈开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真正的儒者,大多是看不起董仲舒的,因为他将你们心中的信仰,变成迎合权术,任揉任捏的傀儡,但扪心自问,现在的儒学,有资格做世间真理,指导所有人的一生吗。”
周皓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只要是清醒的人,没有人敢认为自己信奉的东西,放之万人万事皆准,狂热分子不算,因为他们不是人,是奴。
“现今世家尾大不掉,而万民蒙昧无知,你们想要为万民做点事,那就必须要打破世家樊笼,但是无论从纯粹的哲学理论,还是复杂的现实情况来讲,你们不可能将世家的一切,全部砸翻在地,因为你们所推崇的很多东西,与他们如出一辙,都来源于封建和宗法,比如礼、忠、孝…完全否定他们,就是在否定你们自己。”
陈开刻意控制了声音,尽量不让底下的人听到这些惊世骇俗的大话,只是说给周皓听。
“打破,但又不完全打破?”短时间内,周皓没能解开其中意思。
“简单点说,如今的社会是为以‘情’为纽带,无论是入仕从政还是经商习武,靠的都是血缘关系和亲疏远近,可以称之为‘情治社会’,法,徒有其名。既然‘情’已经过时,‘法’无能作为,你们为什么不从儒学中,梳出一个介于‘情’和‘法’之间的东西,用它来缓和社会矛盾,比如说:理,道理的理。”
“理?”周皓虽然不理解‘社会矛盾’之类的现代词汇,但大致意思,已经很清楚。
“对,上能辅治世,下能开民智,中间如果能顺便解释一下万物运行的规律,那就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这其中取舍到什么程度,怎样不被权术携裹,就需要好好斟酌了。”wWW.ΧìǔΜЬ.CǒΜ
陈开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凑近而来的梁承,梁承只是大方一笑。
“是了,我想起来了!三年前,学宫扩建,颜老尚书寄来贺帖,也说到了‘当不辞其艰,再究其理,以慰天人!’”周皓忽然急匆匆起身,十分失礼地夺路而去,看样子是去找那所谓的贺帖。
满堂讶然,这不知来历的小先生几句话,就让一向渊渟岳峙的山长如此失礼!
见此,管事连忙上前安抚场面,并向陈开致歉。
陈开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今天打扰贵院了,告辞!”说着,他同时拱手向梁承作别,也不给对方挽留的机会,直接招呼正蒙书院的学生离开。
“还想说尽一下地主之谊,招待你们一番,看你这样子是完全不给机会!”
梁承跟了出来,他那老仆也在外面候着,手里提了一个包裹,他一面将包裹接过来递给陈开,一面说着。
“我这是给你省事儿,我吃你一顿,你恐怕就无缘无故地要多好多麻烦,还是算了!”陈开说着,接过包裹,里面梁承特意帮他搜罗的基本书卷。
“那有什么,能跟你畅谈交流一番,那些个麻烦,又算的了什么!”梁承坦然。
“得了,就算你不怕麻烦,我也怕麻烦,趁周老夫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得赶快溜,走了!”
梁承知晓陈开性子,便将其送出学宫,不再纠缠。
“你这家伙,就知道把山长爷爷的东西拿出来忽悠人!”走远了,罗丁儿忍不住鄙视陈开,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张老夫子漫谈时,跟他们说起的,可惜学宫那些人没有发现她这个人才,不然请她上去,她也能说一些。
“就是,山长辛苦思考来的东西,让你拿来装逼。”邵空也跟着起哄,陈开的词儿,他可爱学着用。
这俩没大没小惯了,陈开只是笑而不语。
钱定方见事更深些,忍不住为少主打抱不平:“少主一向不喜欢跟人谈政治、学术一类的事情,如今第一次见到周夫子,却说了那么多,想必是欣赏周夫子这样纯粹的人。”
陈开点点头:“不光如此,周皓是当世名儒,所结交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我跟他说这么一番,也是希望我们家老头将来被那些门阀世家封杀打压的时候,能有几个队友,不至于太过孤单。”
陈开说着,瞥了向罗丁儿和邵空,‘我们家老头’自然指的是张老夫子。
“原来如此!”钱定方恍然大悟。
“什么意思,咱们山长以后会跟你们这些大家族起冲突吗?”邵空听完,只有更多的疑惑,看情形,罗丁儿也差不多。
陈开瞪了一眼钱定方,闭嘴加快速度,意思很明显:让你多事,这下自己收拾麻烦去。
钱定方只能苦笑着跟邵空和罗丁儿几人解释,但跟这些童真未去的半大孩子解释深层次的问题,难度可想而知。
往往解释完一个问题,又生出许多其他的问题,直到他们回到留白居,上了餐桌,钱定方都没吃成安宁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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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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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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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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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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