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CP技术对楚云天来讲并不算难,虽然他没有亲手做过,但这种技术在梅奥早已经开展,算是一个常规检查、治疗的方式。
国内的医疗水平和梅奥没法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虽然这项技术已经问世三十多年,但国内的科技水平类似于荒漠,这也是当年楚云天说什么都不留在国内的原因之一。
看着自家老爷子笨笨的操作,楚云天开始还觉得有些好笑,但越来越肃然。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与梦想,自己不能把梅奥的那一套随便套用在父亲身上。
“云天,你看我的水平比你上次回来是不是进步多了。”楚院士展示了一遍自己的操作后,略有得意的和楚云天说道。
“的确。”
上一次回来,父亲的操作简直手脚不分瓣。
内镜室的门是关闭的,除了自己,父亲连护士都不让进。
这种闭门修炼,并不是因为人多了吵杂,主要是父亲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最笨拙的一面。
毕竟是院士,平日里逼格极高,要是被人看见笨手笨脚的学习……除此之外,这也是老人好强的心在作祟。。
没想到父亲的进步这么快!
楚云天笑眯眯的看着老父亲,“爸,还真别说,当年你要是干外科的话可能成就并不低。”
“说什么呢,什么叫成就并不低。”楚院士笑眯眯的说道,“虽然比不上黄老,但周从文那小子一定比不过我。”
楚云天知道父亲是经常性的提起周从文,以免自己不敢提,坠入心魔之中。
“国内现在怎么样?”楚云天问道。
“还行,按部就班的走呗。”楚院士道,“我闭门研究ERCP技术,其他知道的不多。”
“我来给你当助手,你再试一试。”
楚云天很随意的闲聊着,没什么逻辑。只有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全的。
爷俩一起做,手术要比楚院士自己做顺利了无数倍。
有一个好助手是真心很重要,楚院士只能再一次感慨周从文是外科出身,还特么是胸外科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璞玉被黄老“抢”走。
一上午做了三台胆道支架的手术,楚院士觉得自己的水平又一次暴涨。
“歇歇,吃饭。”楚院士志得意满。
在ERCP这一块,楚院士知道自己已经是国内领先水平,因为其他医院很少有设备。
现在自己盯着的并不是国内,而是要追赶世界顶级水准。
但一想到人家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就开展了ERCP技术,能不能做到真心不好说。
找机会还是要收一个眼疾手快的年轻人,自己做不动了,经验都传给他,让他接着去研究、去赶超。
之前楚院士或许有些敝帚自珍的想法,毕竟培养手术兽之类的事儿在国内是不成文的规矩。
你外科做得,我ERCP就做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每次想到周从文,想到黄老,想到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上黄老的三个学生联手镇压所有评委,楚院士都会心生激荡豪迈。
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黄老从来没说过什么,但隐约之间大势已成。
尤其是想到黄老为了保周从文,拎着笤帚在912大院追打他的画面,更让楚院士哭笑不得。
换了衣服,楚院士觉得有些疲倦。
“咦?”楚云天拿出手机,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云天。”
“医院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楚云天冲着父亲晃了晃手机。
“哦?最近不是没什么活么。”楚院士捶着自己的老腰问道。
的确是上了年纪,练习了一上午,穿铅衣的时间并不长,但就是浑身酸疼,楚院士也感慨岁月不饶人。
新技术,还真就不是自己这个年纪应该琢磨的。
“谁知道,我问问。”楚云天开始回拨。
楚院士的英文水平只限定于搬着字典阅读外文期刊,听儿子用母语水准一般的美式英语聊天,楚院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自己儿子不比周从文差,已经成材喽。
而且他并不娇气、矫情,在受到了接二连三的失败后,愈挫愈勇,已然有了成大器的品质。
等楚云天挂断电话,楚院士问道,“有事?”
“老摩根家的那位有点事,找我回去会诊。”
“会诊啊。”楚院士有些失望。
毕竟儿子从前一年都未必能回来一次,今年虽然已经飞回来两次,但他依旧很希望儿子能多在家陪陪自己。
“会诊费100万。”楚云天哈哈一笑,“爸,梅奥的医疗……”
“嗯?”楚院士一怔,“这么多?”
“不是跟你说过么。”楚云天笑道,“你一直都不愿意信。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国内的医疗是面向所有人,协和、华西,够厉害了吧,每天人来人往的,我看着都头疼。”
楚院士点了点头。
“看着热闹,其实根本收不上钱。普通人,能有什么钱。”楚云天道,“协和的位置太好,也不愿意修建分院,华西那面的情况我不了解。但简单说,把协和与华西每年的毛收入合在一起都赶不上梅奥。”
“肯定的。”楚院士笑道,“梅奥诊所每年光是给世界富豪体检这一项就是几十亿美元的收入。”
“简单,轻松,挣钱,我认为这才是医疗原本应该有的样子。爸,国内洗脑洗的厉害,大家都在搞钱,就让医生治病救人,有这样的么。”
“不一样。”楚院士摆了摆手,“梅奥诊所的确收入高,净利润更高,但……”
说着,他顿了一下。
这个话题楚院士并不想继续说下去。
因为说到底这也是一个死结。
当年自己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出国?看破不说破,说破没朋友。用脚投票才是真的,说的都是大道理,没用。
其实这么也挺好,儿子以后衣食无忧,也不会很忙。再多的,就要看他自己。
“什么病?”楚院士话锋一转,询问患者病情。
“很怪。”楚云天道,“老摩根已经卧床十几年了,最近一个月一直干咳。体检发现,他的右上肺动脉里有一根针。”
“!!!”楚院士一下子怔住。
“那面估计是老摩根有轻微的阿尔茨海默,可能是发病的时候他顺着留置针把缝衣针塞到血管里。”
“呃,这……”
楚云天的描述很让人不可思议。
“据说缝衣针是老摩根一直保留的纪念品,好像是他年轻时最爱的女佣用过的。不说这个,这病……太奇怪了。”wWW.ΧìǔΜЬ.CǒΜ
“金属针首先出现于腕部,来源于右侧桡静脉,通过上肢静脉系统进入上腔静脉内,并穿过右心房和心室,进入右肺上叶动脉血管远端。”楚云天继续说道。
“来源能想懂,只能说老摩根的运气简直是逆天的好。”
“现在呢?”楚院士一怔。
“针尖刺破右肺上叶动脉,距离支气管动脉很近。”楚云天道,“其实也不是会诊,医院找我回去做右肺上叶切除手术。”
“一台手术一百万?”楚院士无奈的笑了笑。
“一百万是会诊费,手术费另算。”楚云天笑道。
楚院士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儿子说的计量单位是美元。
“有把握么?”
“手术不大,但摩根家……他们人太多,还涉及到家产的问题,所以暂时没有拿定主意。”
“你要飞回去了吧,先去吃口饭,别饿着肚子。”楚院士掩饰着心里的淡淡失望。
“不着急。”楚云天自然知道父亲心里的失落,搂住父亲的肩膀亲昵说道,“爸,这病很简单,我等他们拿定主意再飞回去也来得及。”
“别耽误事。”
“不会的,就是切个右肺上叶,手术很简单。我胸腔镜的水平只有我老师能比一下,但从去年开始……”
楚云天说着,微微一怔,却马上露出一丝笑容。
“去年我不是败给周从文了么,回去后一面研究纯动脉的冠脉搭桥,一面研究周从文的胸腔镜手术。
现在我的手术水平再一次暴涨,说是世界第一似乎有点吹牛,但梅奥诊所里已经公认我是第一。不说用胸腔镜切肺叶,我已经能用腔镜做搭桥、换瓣手术了。”
“加油。”楚院士没有夸奖楚云天,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加油。
话是这么说,可楚院士心里惊讶莫名。
用胸腔镜做换瓣手术?儿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强大到了这种程度么!
换瓣,那可是换瓣!
虽然不是搞心胸外科的,但楚院士知道换瓣手术属于心胸相当大的手术,比搭桥的难度只高不低。
“爸,想什么呢?”楚云天知道自己父亲在想什么,但偏偏就是要显摆一下。
从小的时候开始,老爷子对自己的教育就很严格,甚至可以说是严厉。所以有了成绩,楚云天就想和父亲说。
胸腔镜做换瓣手术,这是楚云天刚拿下来的术式,做的虽然还不尽如人意,但光是这个术式名字就能吓死一群人。
换瓣,这可是换瓣!
“真的?”楚院士问道。
“当然,我骗你干什么。”
“要是……我说要是有机会,你回来做两台?”楚院士问道。
要是楚云天能回来做手术就好了,能多见见儿子,这是楚院士最简单的想法。
“好啊。”楚云天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稳吧。”
“肯定,放心吧。”楚云天笑呵呵的说道。
楚院士老怀甚慰。
是不是世界第一,有没有梅奥诊所的认可,其实楚院士已经不是很在意了。楚云天遭受打击,能迅速站起来,这种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儿子能这样,楚院士觉得肯定是自己的基因起作用,笑的合不拢嘴。
而且现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周从文用胸腔镜做肺,楚云天用胸腔镜做心脏,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梅奥那面还想什么呢?”楚院士问道,“缝衣针在右肺上叶动脉里扎着,好像除了切除也没别的办法。”
“本来也能保守,但我听那面的意思似乎是老摩根咳嗽的太厉害,针尖就在支气管动脉附近。一旦刺破,就是大出血,很可能老摩根熬不过去。”
楚云天说着说着,忽然站住,陷入沉思。
楚院士也没打扰儿子的思考,静静的等着。
过了三分钟,楚云天皱眉,“似乎除了外科手术的方式,介入……爸,你说介入手术能做么?”
介入?
楚院士一怔。
“不可能!”楚院士下意识的说道。
ERCP和介入手术类似,本质上都属于微创治疗的一种方式,而且需要X光影像。
自己下个胆道支架就很难做到,而楚云天说的缝衣针扎在右上肺动脉里,这根本取不出来么。
至少在楚院士看来,介入手术属于楚云天异想天开。
“我就是随便一想。”楚云天笑了笑,“脑洞大开么。”
“右上肺动脉虽然叫动脉,其实是静脉。”楚院士也很愿意和儿子多聊一聊,尤其涉及到这种怪异的病例,两人还都是顶级的医生,共同话题也多。
要不然和儿子聊美国的生活?楚院士觉得更难找到共同话题。
“如果,我说是如果。”楚院士很慎重的说道,“把针拔出来,应该只会有少量出血。”
“嗯,就像是体表的静脉输液的钢针拔出来一样,不按的话顶多出30-50ml的静脉血。”楚云天同意父亲的观点。
“可问题在于导丝怎么进去……进去好像还行,不是很难,但怎么能抓住缝衣针把它拽出来呢?”
“缝衣针有针鼻,针鼻儿可要比点一八、点一四的导丝粗多了。”楚云天道,“如果水平逆天的话,通过血管、心脏把导丝顺进去,然后……”
说着,楚云天自己都笑了,他随即摇了摇头。
这种难度的操作已经不是地狱级,而是真正的逆天操作。
“哈哈哈。”楚院士用力的拍了拍楚云天的肩膀,“不可能啦。”
“嗯。”楚云天点头,“我知道,爸。”
“就算是有人,比如说黄老能把点一四的导丝穿过针鼻儿,那往出拽钢针的时候谁能保证血流冲击下钢针可以保持一个固定的角度?”
“嗯。”楚云天赞同,“一旦在更深处的血管内膜留下划痕,手术会更大,情况会更难以控制。”
“切肺叶,简单,明了,不用多想。”
“我就是琢磨一下。”楚云天笑道,“爸,你说黄老能用点一四或者点一八的导丝穿针鼻儿么?”
黄老……
楚院士想到在循环内科年会上,黄老改进了经典的CRUSH手术,变成DK-crush术式,其中就有一步操作是点一八的导丝穿透双层支架网眼。
双层,支架网眼,这种操作难住了宫本博士,也是大家认为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操作。
现在DK-crush术式有人开始尝试做,但就这一步的难度让人望而生畏。
手术能不能成、用多少时间,基本要看这一步顺利与否,运气怎么样。
现在DK-crush术式被人称为幸运手术……哈哈哈。想到这里,楚院士哈哈一笑。
手术看幸运值,真特么的。
双层支架网眼的穿透都那么难,就更别说针鼻儿了。
“不可能。”楚院士坚定说道,“尝试的次数多了,针尖再划破支气管动脉,急诊开胸,这是何苦呢。”
“我也是这么想。”
“我想还是切肺叶更稳妥。”楚院士道,“你做手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会在针尖和支气管动脉之间放上纱布,避免划伤。爸,这点事儿我还是知道的。”
爷俩儿越走越远,说说笑笑,像极了楚云天小时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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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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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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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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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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