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泓跟他认识久了,潜移默化之下受到很多影响,性格方面转变尤其明显,不再像最初时那么老板着脸,孤高自傲,爱钻牛角尖,且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眼下京泓说话更为直接,有需求就说出来,脸皮不知比从前厚了多少。
朱浩拍拍京泓肩膀:“咱哥儿俩谁跟谁?就算你以后在王府没地方住,我也保证给你找个好地方安顿……回头公孙先生和师娘开班授徒的地方,你没事也可以去瞧瞧。”
京泓点头:“你还记得我的事就好。”
说完一扭头,脸上笑开了花。
……
……
第二天一早。
朱浩和京泓一起来到教室,才等了一会儿,朱三和陆炳便来了,朱四紧随其后,前后脚跟进来的是袁汝霖。
从这点上,朱浩瞧得出袁宗皋有意让孙子接近世子,在其于王府逐渐失势时,必须得确保孙子能在世子身边站稳脚跟。
“新年好,朱浩,你知道吗?年后我们王府要来一位新教习。”朱四一来便凑到朱浩身边,开始兜售他得到的小道消息。
朱三扁着嘴:“眼里只有朱浩,连我这个姐姐都看不到?”
朱浩琢磨一下,朱三这是吃味了?
吃弟弟的醋么?
“是范学正吗?”
朱浩笑着问道。
朱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范学正乃本州学正,父王跟我说他学问非常好,桃李满天下,让我以后好好跟他学……”
京泓问道:“那陆先生几时回来?”
“不知道啊。”
朱四着实为难,好似在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而感到遗憾,“我听说,陪同陆先生回江南的侍卫,年后这两天都陆续回来了,可没听说陆先生跟着一道回来。”
朱三纠正:“还叫陆先生呢?人家姓唐。”
朱四不耐烦了:“姐,姓唐姓陆,我们知道是谁就行了,咬文嚼字有那么重要?”
“哼!”
朱三继续发小脾气。
看这样子,姐弟二人过年这段时间恐怕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之间产生一些不愉快。
“反正隋教习以后不来了,嘿嘿。”
朱四说到这儿,脸上带着坏笑,对隋公言不声不响便离开王府感到幸灾乐祸。
朱三又开口了:“其实想想,隋先生也挺不错的,从不纠正我在课堂上开小差。”
朱四别过头,干脆不搭理这个胡搅蛮缠的姐姐。
……
……
开学第一天,先生尚未到位。
没人来管,反正朱浩也不会主动给几个孩子上课,现在他的重心全放在一个月后的县试上,以他写文章的造诣来说,要过县试不难,但以实际情况而论……一个九岁孩子去参加县试,场外因素比场内因素多多了,尤其是现在县令换人了的情况下。
“朱浩,你知道吧?我三姐年后可能就不跟我们一起读书了……”
朱四趁着几个孩子交头接耳说小话时,迅速凑到朱浩跟前,好似说秘密一般轻声道。
朱浩瞬间明白为何朱三先前会那么多小脾气。
想想也是。
堂堂王府郡主,过了年便十周岁,这么大的姑娘开始进入青春期,还让她跟几个男孩子待一块儿读书,即便是在王府,也显得不成体统。
最初朱三假扮世子,才有机会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眼下她的课业明显跟不上,倒不能说朱三笨,只是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对一个女孩来说既无聊,学起来又没有意义,平时回去后还要接受《内训》、《女诫》等这个时代女儿家应有的教育。
课业自然就跟不上了。
这时王府觉得朱三没必要再假冒弟弟的身份,有意让她回归郡主应有的生活氛围……
这本来是好事,朱三可以不用每天起早贪黑读书,可以睡懒觉,每天要学的东西一下子减少很多,自由自在过完剩下的童年,等着嫁人就行……
可对于朱三这样本身有一定独立思想的女孩而言,自己不能跟弟弟一起读书,就好像是谁亏欠她一般,怎么都觉得自己受歧视了,而且她非常舍不得学堂的活跃气氛。
朱浩对此没有发表评论。
总不能跟王府的人说,我要开女学,把郡主送到我那儿去读书吧!
……
……
没有先生的课堂才是好课堂。
前面几节课全都是自习,快到中午时,几个孩子依然没有进入学习氛围,连朱浩也只是坐在窗口的位置,眯眼望着窗外春天阳光笼罩下暖意洋洋的院子,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
门口传来脚步声。琇書蛧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朱三最是精明,读课文的声音率先响起。
然后其余几个孩子有样学样,开始背诵课文,也是真的背诵,想要照着读……书要临时去翻,来不及了。
随后两人步入教室,前边是袁宗皋,后是跟着个老学究般,正是之前朱浩在州儒学教谕署见过的范以宽。
“停下来吧。”
袁宗皋脸上依然挂着老狐狸般的笑容。
几个孩子端坐着望向讲台,都装出一副乖乖听讲好学生的模样,只有朱浩……看上去依然没个正形,软垮垮地坐在那儿。
袁宗皋道:“这位范教授,以后就是王府的新教习,你们学问上有不懂的地方,直接请教他便可。”
范以宽在袁宗皋引介时,挺直了腰杆,扫视教室一眼,状极威严。
朱四出言问道:“袁先生,陆先生几时回来?”
一句话等于是驳了范以宽的面子。
在新教习面前问旧教习几时回归,还能更无礼一些吗?范以宽脸色瞬间转冷,先前高傲的姿态不复存在。
袁宗皋笑着介绍:“这位是兴王世子。”
范以宽听了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有心发作,却因为对方是世子,未来的兴王,自己进王府就是为了教这小祖宗的……好像真有跟自己叫板的资格。
不过等他目光落到朱四后边的朱浩身上时,眼神变得凌厉。
袁宗皋继续说道:“陆先生……其实就是唐寅唐伯虎,他年前回姑苏处理家事,不久就会回来……范教授,以后你跟唐伯虎精诚合作,努力教导世子成才。”
又是个让范以宽感觉很无力的消息。
唐伯虎……
名气太大,让他这个老学究有些招架不过来。
自己一介举人,当个州学正已经可以出去吹牛逼了,可面对大名鼎鼎的唐伯虎,便不那么够看了。
别人不是考不上进士,而是没法考。
随着唐伯虎诗画广为流传,再加上其传奇的经历,民间普遍看法是唐伯虎绝对是状元之才,他范以宽拿什么去比?
实在憋屈啊!
“世子,唐教习估摸已在回来的路上,护送他回乡的侍卫,比他早启程几日,如今已抵达,如此预计唐教习月中便能回王府……你安心读书便可。”
袁宗皋又对朱四说了一句。
也算是对在场所有孩子一个交待。
朱四听了,满脸喜色,随后回头冲着朱浩、京泓等人挤了挤眼睛。
“好了,范学正,这两位一个是在下的孙子,另外一个是本地锦衣卫千户朱家子弟,名叫朱浩,我说的下月就要参加童生考的二人,便是他们两个!”
袁宗皋引介了一下。
袁汝霖迅即站起身,朱浩却有些犹豫,琢磨要不要起来,因为范以宽瞪来的目光中,有点隋公言那股把自己当仇人的感觉,当下便打定主意。
罢了罢了!
既然对方都这样了,我还起身干嘛?坐在这儿你又不是看不见,四目相对算是我对你的尊重。
“好了,另外二人,一个是京泓,还有便是年纪最小的陆炳,他二人课业进度各有不同,就交给你了!”
袁宗皋看起来还有要事处理,就这样把课堂交给范以宽。
……
……
袁宗皋一走。
范以宽立在讲台上,目光首先落在黑板上。
这东西……
范以宽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先温故……朱浩,你过来!”
不叫袁汝霖,单叫朱浩,几个孩子或回头、或侧目打量,心中都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京泓最是紧张……
这才刚商量好让这小子照顾我,不会因为他得罪新教习被赶出王府,以后我在安陆连个出手相助之人都没有吧?
朱浩跟着范以宽走出教室。
来到院中站定,范以宽将朱浩上下打量一番,语气冷漠:“就是你,在儒学署门前,对着老夫赶出去的学子,说他有进学的潜质?”
我靠!
你个老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上来计较之事,居然是当日在儒学教谕署门前发生的那一幕?
你是怎么知晓的?
“是。”
朱浩坦然承认。
范以宽怒道:“你可知如此说……会耽误他的前途?他出身商贾之家,算术什么的本还不错,将来或可支撑起家业,就因为你的虚妄之谈,会令他做那无谓之事!你到底懂不懂礼义廉耻?”
朱浩琢磨一下。
这抨击的方向,好像有点偏啊。
这会儿你不应该抨击我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连那年轻儒生的学问几何都判断不出?
直接骂我不懂礼仪廉耻,那意思是说,你对我的才学有一定了解?
朱浩道:“范学正,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既然说到那学子的真实学问,那我觉得,当下他的确没有进学的能耐,可作为师长,将他抨击得体无完肤几欲撞墙而亡就能令其知难而退?难道他就不能知耻而后勇?”
“你……”
“而且范学正,我还真让人打听过,他过了县试和府试,唯院考没过,基础还是有的……不如这样吧,以后我找人栽培和指导一下,或许那小子在院试中就能考过呢?就算只是个生员,对于商贾之家子弟来说,是不是已经足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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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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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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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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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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