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第五百四十八章 崇平帝:朕,朕悔不听,悔不听子钰……
  熙和宫

  崇平帝端坐在金銮椅上,看向眼前的一对新人,此刻正是内阁阁臣以及六部官员开始敬献贺表。

  戴权躬身过去,递送过去一份奏疏,喜道:“陛下,河南都司传来捷报,大捷!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倏然一寂。

  原本正要代表礼部上着贺表的礼部左侍郎姚舆,面色怔了下,继而脸上现出喜色。

  原本观礼的文武众臣,心头无不大喜过望,而在场的殿中众臣,在安静片刻,都是议论纷纷,兴高采烈。

  而在另外一边儿的齐楚二王带领的宗藩,同样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这是,河南官军的捷报!

  礼部侍郎姚舆面带喜色,手持象牙玉易,拱手说道:“陛下,大典之上得捷音千里传来,喜上加喜,这是大吉之兆!“

  随着礼部侍郎姚舆的出言,整个殿中一时间附和声四起,此起彼伏。这样的战报,说不上什么辉煌大胜,但主要是好彩头。

  还有比正在国家大典,藩王成亲之时更好的祝贺之礼吗?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已是带着淡淡笑意,作为内阁首辅,当先出班,手持易板,拱手道:“老臣为圣上贺,为魏主贺,为我大汉贺!值此捷音喜来,河南汝宁等地为之―靖,大汉河宴海清,九州升平,此幸赖陛下威加海内,德沐四方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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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婚礼大典,原就吉辞环绕耳畔,故而如此带有几分“歌功颂德”的言辞,从内阁首辅口中出来,倒少了许多谄媚之态。

  杨国昌说着,不仅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右边武勋之列,昂然而立的蟒服少年,心头响起阵阵冷笑:“贾珩小几,事到临头,还有何话说?”

  随着杨国昌开口,刑部侍郎岑维山、大理寺卿王恕、通政使程信也纷纷出班道喜,一时间整个大殿热烈喧闹,气氛渐渐推至高潮。

  然后,却还有一部分讥笑、玩味的目光,落在那昂然而立的少年身上,不仅仅是文臣武勋,还有宗藩如齐王、楚王等人。

  此刻,不仅仅是杨国昌想起贾珩所料不中,殿中众人同样无不生出一股观感。

  贾子钰大言恫吓,才具不足,难堪军机!

  齐王轻笑一声,戏谑道:“这下,有些人成为彻头彻尾的笑柄咯。”

  此话声音不低,自是为周围的藩王所听到,多是面色古怪。

  楚王面色顿了顿,并未附和,不管如何,只是一次预判错误而已,贾子钰仍掌京营,依然为父皇信任。

  内阁阁臣之列,韩癀、赵默两位阁臣飞快交换一个眼色,心头皆是涌起—股复杂之感。

  韩癀凝了凝眉,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忽地闪过许多年前还是少年时候读过的《孙子》。

  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贾子钰,终究还是年轻啊!

  不管河南有没有兵乱,他提前预测,就是不智之举,因为所谓的推演局势━旦失误,势必受到满朝文武的无情嘲笑。

  至此,成为危言耸听,志大才疏的笑柄。

  只怕经此一事,天子对贾子钰的信重将要衰退,而已在通政司堆积如山的奏疏,更要再添几座小山。

  “那时,天子还会对这些弹劾贾珩专权跋扈的奏疏留中不发吗?”韩癀念及此处,目中浮起一层阴霾,最终闪过一念,天概率还是会留中不发。

  毕竟只是推演出错,并无有先见之明而已。

  不过贾子钰从此名声扫地,沦为笑料,军机大臣威严自也将荡然无存,原本迅猛的势力也必将受沮,势力只能局限在京营和锦衣府之中,所谓的掌国军机,与闻枢密,自是提也别提!

  先前,对朝廷以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为代表的科道御史,向贾珩发起的弹劾攻势,这位韩次辅自然洞若观火,不仅如此,龚延明背后站的究竟是谁,韩癀也旁观者清―—内阁首辅杨国昌!

  事实上,先前的弹劾奏疏,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杨国昌和贾珩的个人恩怨上,还有内阁与军机处两衙的政治角力,关乎大汉中枢权力的横向配置和国策走向。

  至于武勋班列中,前军都督同知柳芳,闻听河南捷报,如听仙乐,差不多是兴奋地脸颊潮红,呼吸粗重,就连屁股上的伤势都因为血液循环加快,都隐隐作痛,但不被柳芳丝毫在乎。

  屁股疼,但,痛并快乐者!

  嗯?哪里有些不对?

  柳芳此刻被惊喜砸中,心头快意不胜。

  前日柳芳在宫门口打了板子,屁股上受了伤,还被罚了俸禄,躺了几天,涂抹了金创药,毕竟是武将身子,倒也愈合的挺快,今日倒不至于耽误魏王封妃的大典。

  而且据前往柳家诊疗的太医传至京中的轶闻,柳芳用药、吃饭、睡前都要读—封御史弹劾贾珩的邸报,说有助于愈合棒疮。

  —时间为京中引为趣事。

  柳芳此刻将一双眸子看向那蟒服少年,只觉得心头快意无比,只想仰天大笑,当然如果不是这里是熙和宫的话。

  贾珩小儿,你可想到会有今天?

  “不对,这会儿贾珩小儿估计脸都青了吧?”柳芳心头讥笑道。

  他突然想要看看那蟒服少年的脸色,但可惜小儿排在武勋第一列,他还看不到脸色。

  “等下就能看到了,等会本官要好好拿此事说道说道才是。”柳芳心头冷哂。

  此刻,身旁的前军都督金事石光珠脸色也有几分莫名之意,看了一眼已经激动到浑身颤抖的柳芳,嘴角噙起—丝玩味的笑意。

  魏王陈然同样面色微喜,心绪有些激荡。

  在他大婚之时,捷报传来,对他而言,也是吉兆。

  只是转念一想,不由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崇平帝面颊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目光熠熠地看向戴权,道:“将捷报拿来。”

  戴权连忙将捷报递送过去,又将一封奏疏呈递,笑道:“陛下,此外—等伯牛继宗,也送上一封为河南都司将校请功的奏疏,盛赞河南都司将校骁勇善战,智谋兼备,此战不仅将蟠踞鸡头山多年的贼寇一网打尽,而且擒获了匪首高岳等人,择日槛送京师,明正典刑。

  “嗯。”崇平帝音调微微上扬几分,拿着捷报飞快阅览着,原本在心底深处隐隐的一丝担心彻底消失不见,又拿过牛继宗递来的奏疏,逐字阅读。

  这位天子心头虽然高兴,但这时还勉强保持着镇定,点了点头道:“河南都司这场仗打的不错,布置得当,将校用命。

  说着,崇平帝就有些忍不住,难免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

  贾珩面色平静依旧,与先前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崇平帝却不知为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角度所故,就觉得其那张冷峻的面容,似乎变得不是太高兴。

  崇平帝心头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年轻,尚需历练、磨勘才是,而且心性也有些不足,捷报终究是捷报,于国家社稷有福,岂因闻捷音而不见喜色?

  贾珩其实面无表情,此刻正在心头思索战报的可信度,隐隐觉得事出反常。

  因为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从刚才所言,河南巡抚周德祯之名,竟然只字未提,竟然没有联名具题?

  这是疑点其一。

  其二,曲朗去了河南几日,如是一切正常,不会没有信鸽传来,那么肯定是被耽搁了,或者觉得事情重大,不敢妄报,需要查察确认。

  这是府卫在锦衣府生存的自我保护机能,越是重大之事,越要反复再三确认,如果戏弄了上面,上面丢了脸,下面就只能以死谢罪。

  所以,这封捷报……多半有问题!

  贾珩心头已有推断,不过仍需要看到战报之后,才能寻找更多的破绽,如先前所言,他也需要确认。

  这时,崇平帝已将捷报和奏疏递给宋皇后,看向那月眉星眼间的喜色流溢的丽人,温声道:“梓潼,你也看看。”

  宋皇后雪肤玉颜上容光焕发,以致白里透红的肌肤恍若桃蕊娇艳明媚,柳叶眉下的美眸秋波盈盈,几是巧笑倩兮说道:““陛下,这个.……臣妾也不懂兵事,未必看的懂呢。”

  声音酥酥糯糯,温宁如水。

  下方的众臣听着,倒没有像贾某人那样沉浸于声音的酥糯柔软,而是为宋皇后这般识大体、知进退暗暗点头。ωωω.χΙυΜЬ.Cǒm

  大汉朝廷,国政自有前朝议处,岂得后宫妇人妄加置喙,肆意干政?崇平帝笑道:“毕竟是一宗喜讯,算是为然儿今日成亲大典增添几分喜庆。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看看。”宋皇后闻言,这才接过捷报和奏疏,低下—首,弯弯睫毛颤了下,阅览着文字,旋即,抬起雍美玉面,笑道:“将校勇略,士卒用心,的确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下方的魏王陈然,见得了确认,心头忽而又再次想起蟒服少年。

  贾子钰经此一事,在朝堂中定然威信受损,受人指指点点,不过……他正好收拢为己所用。

  而与魏王以红绣球相连着,头上罩着红盖头中的严以柳,目光闪了闪,则有些好奇外间讨论的战报。

  河南传来了捷报,这是打胜仗了?

  此刻礼部还未宣读册封诏书,其实严格来说,这位南安太妃的孙女还不是魏王妃。

  崇平帝转而看向文武群臣,朗声道:“诸卿也都看看罢。”

  哪怕知道此举可能会进一步伤及那位蟒服少年的颜面,但也没有将战报和请功奏疏藏着掖着的道理,纵是不着人传阅,这些人都不会议论吗?

  一样会议论,甚至还会说他太过宠信贾子钰,引来更大的弹劾风波。念及此处,崇平帝又不由瞥了那蟒服少年一眼,只见其脸色依旧平静,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崇平帝心头暗道,这气度格局……离着真正的枢密重臣,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啊。

  贾珩此刻皱眉,自然不是对此举疑虑,而是心头无奈地叹气。

  现在崇平帝的每一句对河南都司以及牛继宗赞扬的话,都会成为之后的懊恼、羞愧之源。

  但他却偏偏不能阻止,否则,就有刚而犯上,不知进退的观感。

  戴权闻听崇平帝的吩咐,躬身从宋皇后手中接过奏疏,然后先给了内阁首辅杨国昌。

  杨国昌的接过战报和奏疏,几是面带欣喜,读着上面的文字,此刻亲见河南都司官军大胜,心底终于松下一口气。

  而后递给韩癀、赵默两人共同传阅。

  冷冷瞟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韩癀同样传阅,而后面无表情地递给一旁的赵默。

  心头却是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复杂,贾子钰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他也需要重新考量此事对朝局的影响,如果没有所谓的预测,这封战报根本不会动摇贾子钰的地位,偏偏-………

  念及此处,韩癀心底深处也有几分埋怨。

  太年轻了,还是太年轻了,自己给自己挖坑,何苦来哉?之后就是殿中官员传阅,大多数朝臣啧啧称奇。

  礼部右侍郎庞士郎,赞叹道:“这一等伯牛继宗不愧是将门之后,知耻后勇,当初因果勇营而被黜落,如今在河南骁勇奋战,难得难得。,

  虽牛继宗一再恳求邵英臣不要过于凸显自己在战报中的地位,但邵英臣还是添了几笔。

  吏部侍郎方焕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刑部右侍郎岑维山说道:“终究是武勋子弟,如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岂能安享爵禄?”

  看过的一众文臣都纷纷附和说着。

  殿中文官传阅着捷报、奏疏,此刻秦业也从工部尚书赵翼手中接过捷报连同报功奏疏,阅览而罢,面色凝重,心头暗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子钰的情形,他如何不知,说来说去,皆起于河南,如今河南报捷,只怕子钰的才具谋略都要为群臣质疑。

  通政司右通政贾政,也从通政使程信手中接过捷报,逐字阅读着其上文字,眉头皱了皱,心头蒙上一层阴霾,随手递给一旁大理寺少卿唐贵。

  就这般捷报和奏疏传到殿门口,内监拿了捷报和奏疏,反而从尾部递给武勋班列。

  至于殿外的群臣,则以内监在殿外以高亢而尖锐的声音,向着殿外恭候的群臣通报捷音。

  “河南报捷!河南官军大破盘踞鸡头山的高岳所部,已将匪首尽数擒获,择日槛送京师!”

  随着内监的尖锐声音,次第在熙和宫前由近及远,文武百官都是兴高采烈地议论起来。

  什么叫好彩头,这就是了。

  魏王大婚之时,捷音传来,喜上加喜。

  在这个「冲喜」都能被从上到下奉若圭臬的做法,遑论是这般吉兆。殿外,翰林院官员班列的翰林侍讲学士徐开,俊朗、儒雅面容之上现出惊喜之色,低声道:“陆兄,这是大吉之兆,昊天庇佑,天命有应….”

  陆理皱了皱眉,截断了徐开的话头,低声道:“徐兄,慎言。”这等国家正典,哪里是争国本的时候。

  然而,徐开的「昊天庇佑,天命有应」,仅仅八个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却已让周围翰林院众清流官员骚动不安起来。

  或许,有些事情就应该趁热打铁?

  翰林掌院学士柳政,眉头皱起,脸色铁青,冷冷掠了一眼徐开。

  这位掌院学士是楚王侧妃柳氏的父亲,是楚王的老丈人,虽其人一向以清流自居,但心底还是支持着楚王,比如楚主礼贤下士,喜爱文华的名声,就是其一众学生帮着扬名。

  熙和宫中,捷报和奏疏尚在武勋传阅着。

  说来也巧,文臣看过之后,奏疏从殿中武官尾部传起。

  于是这份在邵英臣口中“糊弄不了聪明人”的“智商检测器”,将殿中三品以上的文武群臣的智商检测了个遍。

  不过,其实也情有可原,有的并非兵部的官吏,隔行隔山,的确不懂朝廷军报令制,有的官员则是疏忽大意,比如兵部的官员没有去想着怀疑。

  事实上,如果没有明显的疏漏,谁会像贾珩这样带着“怀疑一切”,“找茬儿”的心态,去怀疑战报的真假?

  现在是什么时候?

  国家藩王册封王妃的大典,结果你冷不防地说捷报是假的,没有确凿证据,说错了怎么办?

  哪怕有人觉得隐隐不寻常,比如为何没有见到河南巡抚周德祯的名字以及钤印,还有兵部侍郎施杰,就稍稍疑惑河南都司应该三人具题才是,好像还缺了一位经历署名用印。

  甚至,战报格式写的好像也不是很工整的小瑕疵。

  但许多东西,在某种环境和气氛的衬托下,会自行脑补、修正,除非十分严重的漏洞,不然不会引起怀疑。

  比如,为何没有巡抚周德祯的署名,可能的解释是河南都司贪功,急于奏报,格式不工整,也可能是文吏粗心大意,至手没有经历副署用印,也不是太大问题。

  河南都指挥使郭鹏和金事彭国麟的印鉴不是在上面盖着,还有名字,更不要说还有一位来自朝廷中枢的勋贵的奏疏以为佐证。

  上面的印鉴钤押,红色印泥,实在嫣红刺目。

  关键是此情此境,除非明显是非常大的漏洞,否则,怎么会有人怀疑被崇平帝先一步承认的战报。

  后世,许多招摇撞骗的案例,甚至在资讯发达的后世,还能见到政治抗客冒充大员亲戚,骗到了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至于青史也有记载,如前元末年,河南行中书省的小吏范孟,寻人合伙假冒钦差,将河南行省高阶官员诱捕,几是一网打尽,直接造成河南行中书省体制瘫痪。

  这不是清代的李卫当官的戏剧,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史实。于是,战报终于传到了前军都督同知柳芳的手中。

  柳芳拿着战报阅览着,过了会儿,看向前方的蟒服少年,直接递将过去,笑道:“贾大人也看看河南官军的捷报,可知当初打破汝宁府、洛阳危殆的言论,是何等杞人忧天,危言耸听!如今看来,不堪一击的不是河南官军,而是贼寇!“

  此言一出,恍若拉开了序幕,原本只是存在于殿中文武群臣心底的腹诽,在此刻被摆在台面上,都是面色古怪地看向那少年。

  “贾大人,看过之后,再也不用寝食不安,如坐针毡了吧?”柳芳讥讽笑了笑,将手中的战报递将过去。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也是这几天听着弹劾奏疏,记住了几句科道言官们的引经据典,而此番言论一出,在熙和宫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拥有难言的杀伤力。

  庸人自扰,贾子钰是庸人?

  贾珩面色平静,伸手接过捷报,以及牛继宗的奏疏,开始凝眸阅览。与此同时,内阁首辅杨国昌听到柳芳之言,心头暗道,武勋尚且不满小儿,彼等何德何能,与闻国政,执掌枢机?

  崇平帝这时,也看向那蟒袍少年,见着其逐字逐句阅览战报,暗暗摇了摇头。

  吃一堑、长一智,磨练磨练也好。

  .....

  .....

  与此同时,就在殿中群臣为战报而喜的时候,熙和宫西南角搭就的看台上,端容贵妃也从内监口中得知熙和宫中的消息。

  “河南官军大捷?”端容贵妃秀丽玉容上现出一抹惊讶。

  内监笑道:“娘娘,殿里的大臣都议着呢,河南都司写了奏报,一等伯牛继宗还写了为河南都司将校请功的奏疏。,

  南安太妃闻言,笑了笑道:“娘娘,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喜上添喜了,双喜临门。

  这时,牛继宗之母许氏听到自家儿子的姓名,在牛继宗之妻楚氏的搀扶下,笑问道:“可是继宗?他年后不久就去了河南,这是传来捷报了?”

  内监道:“殿中说是来了捷报,还有牛爵爷的请功奏疏。”

  许氏闻言大喜,对楚氏道:“可听到了?这下不用再为继宗提心吊胆了。”

  南安太妃儿媳妇儿罗氏笑道:“还有这来的也是时候,正是魏王大喜的日子。”

  柳芳之母孙氏笑着接话说道:“这就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您说怎么来的这么寸。”

  南安太妃以及理国公柳家的诰命夫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高兴,喜气洋洋。

  端容贵妃听着,玉容动了动,也不说其他,任由几个诰命议着,这又带动了周围的其他诰命夫人的议论。

  有的赞扬镇国公家不愧是将门之后,旗开得胜的。

  有的说这是好兆头的。七嘴八舌,兴高采烈。

  然而,众诰命夫人议论了一会儿,柳芳之母孙氏忽然看向贾母,问道:“贾家老姐姐,我怎么听说珩哥儿前不久说着,河南官军要大败,汝宁府被攻破,开封府也要落入叛军手中?”

  此言一出,原本周围热烈洋溢的诰命夫人,都是停了谈笑,相熟的对视一眼,目光玩味地看向贾母,或者说贾家的三位诰命夫人。

  贾母脸上原本还有淡淡的笑意,经此询问,忽而一滞,哪怕再在后宅一味高乐,可也知道这会儿战报传来,对曾经秉持河南官军必败之论的贾珩,是何种影响。

  可这时候,说句不好听话,挨打只能立正,连一点儿的还嘴都不能。为何?

  难道价盼望着大败?胜了,反而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迎着一众诰命夫人目光玩味的瞩目,贾母强笑了下,说道:“朝堂上的事,我在后宅,倒不知道,有这么一说?”

  柳芳之母亲孙氏见此,心头只觉得快意无比。牛继宗之母许氏更是欣喜不已,暗呼解气。

  许氏身旁的楚氏尚不依不饶,说道:“太夫人,珩哥儿毕竟年轻识浅,比不上那些内阁阁臣老成持重,没有料中也是有的。

  南安太妃笑了笑道:“珩哥儿,说来也没多大吧,说来还没魏王大呢,这般就操持这么大的事儿…终究是不太妥当的。”

  柳芳之母孙氏也是附和说着。

  这时,北静王妃甄雪秀眉蹙了蹙,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捏着手帕,看向自家姐姐甄晴,却见自家姐姐也凝起秀眉,眸光闪烁不定。

  暗道,姐姐这般想要拉拢那贾子钰,如今他栽了这么个大跟头儿,也不知姐姐会不会继续“雪中送炭”?

  想起那位给自己印象眉宇坚毅,掷地有声的少年,此刻多半在熙和宫中正在接受群臣的质疑吧?

  甄晴玉容默然,捏着手帕,柳叶细眉下的凤眸,隐有惊异之色流露。贾子钰,这次料错了,这可真是……

  这会儿,南安太妃转而看向那站在贾母身旁的秦可卿,笑意寡淡几分,叮嘱道:“秦氏,有些话你也该多听听孙老太夫人的话,以后多劝劝子钰,不要太过轻狂了才是,谦虚谨慎,终归不会出错。”

  口称秦氏,俨然对秦可卿已成教训之势。

  秦可卿抬眸看了一眼南安太妃,却并未理会,心头已为担忧填满。柳芳之母孙氏道:“老身也是这么个说法,终究是老亲,现在珩哥儿又掌了军机,不能轻狂了,前个儿,金家的小王爷,还有芳几,只不过提醒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再听风就是雨,他就那般大脾性,喊打喊杀的,金家的世子,现在还没有好,现在连典礼都参加不了。”

  这时柳芳之妻唐氏,叹道:“是啊,何必闹得这般,还是年轻气盛,有了点儿权势,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

  牛继宗之母许氏就没有这般客气,说落道:“珩哥儿还说着官军大败,这什么意思?不就是说我家继宗吃了败仗吗?他说我家继宗也就是了,当初果勇营的事有着过节,老身也懒得计较,可还说着什么开封府失陷,一省府城,到他嘴里好像要陷落似的,对了,听说魏王的小舅就在祥符县做知县。”

  说着,许氏看向端容贵妃以及宋璟之妻沈氏,作恼道:“贵妃娘娘,听说您听听,这不是诅人吗?”

  牛继宗之妻楚氏接话道:“是啊,他就知道信口开河,和那街上茶馆儿的书生有什么两样?哪有军机重臣的样子?

  此刻,旧事重提,无疑在派着贾珩的不是,而且用宋家老四宋暄的有意无意挑动着端容贵妃的神经。

  端容贵妃秀眉下的清眸,瞥了眼楚氏,心头生出一股不悦。

  人家是不是诅咒不知道,你在这般大喜的日子,故意叙说一遍,恶心人是吧?

  宋璟之妻沈氏,也有些觉得楚氏的话不中听,轻声道:“先前不是说推演局势,也没断言着。

  一旁的宋妍正拉着水歆的手,就是好奇地看向众人。

  “说是这般说,但闹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现在都快成了一个笑话。”牛继宗之妻楚氏,低声说道。

  见端容贵妃脸上似都现出一些不耐,南安太妃笑着打了个圆场,看向脸色淡漠,已然全无往日笑纹的贾母,叹气道:“老姐姐,咱们自家人,不论再如何说的深了浅了,也没什么,后宅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可就怕前面的言官,也跟着弹劾珩哥儿,那时就闹的满城风雨,鸡飞狗跳的,这几天的奏疏不就是,听说珩哥儿还得被人称什么贾棉花,说是不怕弹,还有更难听的话都有,老姐姐你说是吧?

  贾母此刻听着南安太妃的话,神情讷讷,并未应着,心头已是焦虑万分。

  王夫人此刻搀扶着贾母,听着南安太妃说落,脸色难看,宛如吃了苍蝇,只觉屈辱万分。

  宁国那位出了错,关他们荣国什么,这南安家的夹枪带棒地教育老太太,算是怎么意思?

  还有那位珩大爷,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在外面搞砸了事情,却带累了家里。

  但这时候,面对一位刚刚和天家结亲的太妃,王夫人却一点儿不敢还嘴,只能心头暗暗生着窝囊气。

  哪怕再是没有多少见识的妇人,也知道贾家正处在下风。

  在王夫人身旁站着的元春,那张珠圆玉润的丰美脸蛋儿,已是白纸如曦,蛾眉下柔波盈盈的美眸中满是忧切,手心更是攥出了汗。

  珩弟他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既是已有夫妻之实,自是休戚相关,关心则乱。

  咸宁公主这时紧紧攥着一块儿手帕,自然是贾珩当初遗落给这位皇室贵女的手帕。

  少女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先生终究是猜错了吗?

  河南并未出什么事儿,所有的一切,还有这些天的演训,提前准备军需辎重,完全都是先生的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不,不会的,先生他算无遗策,一定不会出错!可出错的究竟是哪里呢?

  少女黛眉微蹙,心头费解,陷入苦思,一时间却没有想到战报上去。毕竟是见得少了。

  这时,清河郡主李蝉月见着自家表姐神色不对,关心地拉过咸宁公主的手,低声道:“姐姐,不是什么大事,人终究不是神仙,哪能掐指—算,就能说准的。”

  那个小贾先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得还“欺负”了娘亲,可还有些本事的,这次多半是料错的。

  是的,终究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方才的话,不仅劝慰着咸宁公主,也是在心底自我说服。

  小郡主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对那位小贾先生的“高大”模样产生了动摇。

  嗯,什么高大,才不是呢。

  晋阳长公主静静看着这幕,美艳无端的玉容宛覆清霜,弦月秀眉之下,凤眸闪烁,思忖着,“他前日言之凿凿,对河南的局势推演也有理有据,按说不该这般才是。

  这几天弹劾奏疏闹得京城中沸沸扬扬,晋阳长公主自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担忧下,还特意问过贾珩,听完贾珩的解释和分析,晋阳长公主就放下心来。

  晋阳长公主思索着,忽而容色一顿。

  “不对,问题还是出在捷报上,可捷报这东西,自来假的可也不少,什么杀良冒功,夸大其词,假的多了,所以,这捷报有问题!

  相比咸宁公主还未彻底折服于贾珩,百思不得其解,这位丽人第一时间就开始怀疑捷报的真实性。

  “捷报未必为真,还需得再等等其他奏报的佐证。”晋阳长公主这般想着,转而看向秦可卿,却见少女容色苍白,似乎沉浸在震惊中,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位秦氏,想来没有经过这等大阵仗。

  秦可卿此刻一颗芳心都被揪了起来,抿着粉唇,一言不发。或者说,这时候,众矢之的,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端容贵妃将众人的争执收入眼底,凝眉说道:“不管如何,这是一件喜事,外朝的事儿,自有那些掌国秉政的大臣们聚集商议,我们就不要瞎参合了。”

  这话算是为南安太妃的话截取了一段儿,作为终止这次争执的结语。一位贵妃的说话,自然颇有分量,柳芳之母孙氏、牛继宗之母许氏虽然觉得意犹未尽,但暂且顿住不言。

  另一边儿,甄雪暗暗摇头,看着变得沉默的自家姐姐,眸光流波。姐姐终究没有帮着贾家说着一句话。

  其实也不好说话,这时候事实摆在眼前,贾家被指责闲话,最多也只能说几句息事宁人的话。

  只是可惜那位珩大爷,怎么就………

  也是,终究不是掐指一算的神仙,他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而且,从一开始几位军机大臣还有内阁都没有人支持他,不可能满朝文武就显他一个能耐。

  熙和宫中

  随着柳芳的“开炮”,殿中群臣也都蠢蠢欲动,按捺不住。

  这时,礼部右侍郎庞士朗,手持象牙玉易,朗声道:“圣上,臣闻贾子钰军机内阁议事后,还不死心,利用检校京营节度副使之权,肆意调拨兵马,想要支援河南。”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哗然一片。这,岂有此理!

  大理寺卿王恕道:“圣上,贾子钰胆大妄为,骇人听闻。”

  这时,刑部右侍郎岑维山面色一沉,拱手道:“圣上,贾珩内掌锦衣,外领京营,又兼领五城兵马司,还要预知枢密,臣以为职权颇重,难免顾此失彼,贻误公事,况贾珩年轻识浅,功劳不著,骤登高位,难服众望,通政司最近尚有不少弹劾奏疏,臣以为圣上是否收去—他官职,另择贤良,以安中外人心。

  杨国昌见刑部右侍郎出班,心头一震,旋即明了。墙倒众人推!

  如他先前所料,贾珩小儿破坏典制,祸乱朝纲,满朝文武苦其久矣,这次纵然不将其彻底打落尘埃,也要让其威信扫地。

  韩癀眉头紧皱了,目光瞥了一眼赵默,似在疑惑同为浙党的刑部,怎么突然起意弹劾贾珩?

  赵默目光递送过去。

  然后仅仅是这一眼交换,韩癀心思转动,陡然明白赵默的心思。这是要打击贾子钰「内领锦衣,外掌京营,专权跋扈」的现状。

  云南道御史龚延明所上奏疏,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甚至激起了许多文臣的共鸣,这点儿几乎不分派系。

  贾珩身上的官职、差遣太多了,让文臣觉得如鲠在喉,恐慌莫名。

  不提军机处,锦衣都督、京营节度使,授予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这不是太阿倒持,培养操莽之流吗?

  当然,这种说法显然被崇平帝嗤之以鼻,因为贾珩如今权势皆为无根浮萍,他都镇得住。

  韩癀面色阴沉,心头冷哂,“此为天子之意,这样一来,而且齐党未去,正是需要拉拢贾子钰对抗杨党时,岂能做此落井下石之举。”

  而且,此举更让韩癀警惕的是,赵默事先并未与他沟通,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意味着浙党之中对他可能有了不满的声音,也算是向他委婉表达不满。

  先前的工部一事,他揣摩圣意,顺水推舟,多半是被浙党一些人认为过于软弱,一味奉承上意。

  韩癀心头冷意泛起。

  这时,随着刑部右侍郎岑维山的跟进,殿中众臣,一时间掀起了对贾珩的口诛笔伐,此起彼伏。

  最后,内阁阁臣赵默也图穷匕见,朗声道:“圣上,贾珩妄断军机,致使神京人心惶惶,更擅调兵马,惊悚视听,臣请圣上严惩!”

  韩癀却意外的沉默,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同样沉默,冷眼旁观。

  而且俨然有从殿内向殿外扩散的趋势。

  索平帝看向这一幕,皱了皱眉,冷眼旁观。

  见文臣纷纷附和,柳芳此刻更是得了势,看向那正拿着捷报翻阅的蟒服少年,冷笑了下,戏谑道:“怎么,贾大人还没有看够吗?”

  此言一出,群臣面色复杂,不一而足。

  魏王此刻看着群起而攻的一幕,都吓了一跳,不由看向那神情平静的蟒袍少年,山字无翼冠下的面容峻刻、沉静,一如玄水幽幽,平静依旧日,让人看不出喜怒。

  就在众人瞩目中,贾珩放下军报,却并未递给大一旁吃瓜看戏的永昌驸马和南阳驸马,而是抬起清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崇平帝。

  一旁的戴权,看着那少年,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一股怜悯来。

  崇平帝看向那“孤立无援”的蟒服少年,心头涌起几分复杂,想了想,道:“河南官军虽然战力不足,但好在兵马齐备,战报上说,几路大军并进,围剿贼寇,又断绝了他们的水源和粮食,不过贾卿,先前也只是推演,军机内阁议事,岂能庆言获罪?”

  说着,看向群臣,沉声说道:“至于贾卿抽骑卒演训,以备不时之需,此事朕知道,纵无河南之事,贾卿尚要大备战东虏,况其为京营节度使,日常演训,有何逾矩之处?众卿不必再言。

  这是亲自下场给贾珩“挽尊”,当然也是力压众议。

  毕竟是自己亲手提拔而来,一路栽培,先前也没少立着功劳。

  宋皇后此刻看向那少年,雪颜玉容上同样有着几分复杂,弯弯眉眼下,现出怜悯之色。

  按着正式的流程,贾珩就要叩谢圣恩,自承己过,这个事儿其实就算搞过丢了,那么之后的弹劾,顶多是贾珩威信受损,天子也算仁至义尽。

  然而,蟒服少年忽而抬起头,目光坚定,以一种金石清越的声音,朗声道:“圣上,汝宁陷落,开封危殆,此捷报和奏疏皆为贼寇天破官军之后,用以混淆视听的诡计,捷报为假,臣,请圣上明鉴!

  他方才经过仔细比对,回忆着先前在所阅河南都司的奏报,可以说发现了不少错漏。

  首先是没有河南巡抚周德祯的题名,当然还有托词。关键的是,郭鹏的笔迹对不上。

  当然,这仍可以推脱说是文吏代写。可种种巧合凑在一起,就是疑点重重!

  崇平帝闻言,还未反应过来,面色怔了下,思忖贾珩其言。然后殿中已然哗然一片,文臣武勋,藩王国戚均是惊疑莫名。

  轰……

  好似一颗炸弹扔进水里,激起了千重浪花。捷报是假的?

  为了固执己见,竟然编出捷报为假,贾子钰这是疯了?

  “贾子钰,事到如今,还敢嘴硬!”柳芳第一个跳出来,怒斥着,然后面色一整,拱手说道:“圣上,贾子钰全无军机气度,为一己之见,信口开河,欺君罔上,置国家大事于不顾,臣要严参贾珩其人!“

  一时间,群臣骚动,多有响应者。

  庞士朗面色铁青,疾言厉色道:“贾珩,你是在说圣上和我等已经蠢到分不清真假捷报了吗?”

  此刻,已直呼其名,全无尊重其意。

  然而,兵部侍郎施杰却面色大变,后背生出一股冷嗖嗖的寒意,眼皮跳了跳,手中握着的苏板已是牢牢攥紧。

  方才的捷报,好像……好像的有问题。他方才就有所疑虑,但……没仔细思量。

  魏王看着满朝文武喊打喊杀,群情激愤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暗道,贾子钰何其不智?

  此刻,红色盖头下的严以柳,玉容也现出奇色,弯弯睫毛轻颤了下,几时难以置信。

  好好的册封大典,结果诏书也没颁布,反而成了一场朝争。可这贾子钰,竟说捷报是假的?

  与此同时,熙和宫中发生的一切,也传至殿外群臣处,一时间众臣哗然,震惊莫名。

  熙和宫西南方向的看台上,端容贵妃也见到一个内监匆匆过来禀告,神色惊惶。

  “贵妃娘娘,不好了,贾大人说捷报是假的,现在正在熙和宫中与众臣争执。

  此刻,迟迟等候册封诏书的南安太妃以及一众诰命夫人,闻听此言,容色倏变,心头涌起惊涛骇浪。

  捷报为假?

  牛继宗之母许氏当即就怒道:“疯了,贾珩失心疯了?捷报怎么造假?还有我家继宗写的奏疏佐证,怎么为假?”

  楚氏也恼怒道:“定是那贾珩嘴硬,死不承认自己出错,胡言乱语,他疯了,这等国家大事,怎么能如小儿梦呓。,

  此言一出,众诰命夫人心头都是一震,脸色变幻,齐刷刷看向贾母、王夫人以及秦可卿。

  难道真的如楚氏所言,一切都是贾珩嘴硬,死不承认?可,这也太愚不可及了……-

  失心疯了?

  甄晴秀眉紧蹙,清丽玉颜上,神色惊疑不定,美眸微微眯起,望着熙和宫方向。

  贾珩真的失心疯了?

  甄雪拿着手帕捂住樱桃小口,裙袖垂落,现出凝霜皓腕,纤纤柔黄,喃喃道:“这贾珩,是怎么想的?”

  这般捷报,还要抵死不认,非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自己下不来台?

  宋璟之妻沈氏也面色震惊,难以置信。

  咸宁公主此刻却明眸亮起,熠熠闪烁,心头恍若划过一道亮光。是了,先生决然不会出错,错的是那些大臣,捷报定然有假!

  而一旁的李婢月秀眉蹙了蹙,转头看向咸宁公主,低声道:“姐姐。”

  分明是自家的手被表姐捏的生疼。

  这就是习过武的咸宁公主,手劲儿不小。

  晋阳长公主幽幽道:“捷报有假,并不出奇,古来杀良冒功之事屡禁不绝,难道那些捷报就没有造假?

  这位丽人其实不知道,不仅古来,哪怕以后尚有歼敌一亿,虎踞台湾之称。

  而晋阳长公主的话,恍若一股冷风吹过众人心头,让牛继宗之母恍若被捏住了脖子般。

  甄晴瞳孔微缩,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这般就说的通了,可那贾珩为何断定捷报有假?

  甄雪温宁眉眼间,就有几分惊疑不定。

  捷报有假,可这也能造假的?王爷以前好像说过……有造假的可能。楚氏恼道:“这空口无凭的,怎么造假?”

  柳芳之母孙氏,道:“是啊,那贾珩惯会信口开河,现在随口一说,又说什么捷报有假,怎么可能?”

  众诰命夫人都是一惊,是呀,空口无凭,你说造假就是造假?

  端容贵妃玉容微变,急声道:“赶紧去熙和宫看看,怎么回事儿?”这时,连续几个内监冲将过去。

  就在一众诰命夫人焦急等待时,熙和宫中——

  崇平帝心头一震,不由对上那道目光,凹陷的脸颊蒙上一层灰暗之色,沉默许久,也或是一瞬,道:“说。”

  对周围的攻讦,贾珩充耳不闻,拿着手中的捷报,道:“其一,所谓捷报只是河南都司的单行奏报,未得河南巡抚周德祯的具题,越级奏报,十分反常。”

  说到此处,顿了下,道:“当然,诸位大人可以说是河南都司的争功。”

  根本不等众臣找理由,贾珩就给了解释,但恰恰是这种气定神闲的状态,更让兵部侍郎施杰心头—寒,暗道一声,完了。

  就连柳芳脸上的怒气也凝滞了下,目光惊疑不定,都不是蠢人,方才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这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不可能,还有老牛的奏疏,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不等柳芳以及武勋出言,贾珩道:“其二,为防止杀良冒功,战功作假,凡都司战报,至少要有都指挥金事副署具题,此外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经历司都事,三者都要钤印署名,如是谎报,一体连坐!但捷报上,只有河南都指挥使郭鹏的钤印,至于指挥金事彭国麟的钤印,有是有,可这签名笔迹就大有问题,系于郭鹏同出一手!”

  说到此处,目光逡巡过杨国昌、赵默、庞士朗等人,顿了下,冷声道:“而经历司都事的钤印署名,根本就不见!反而多了汝宁知府钱玉山的署名,当然诸臣仍可辩称,找不到经历司都事,可郭鹏先前奏报公文从未出错,为何这次这般急着抢功?”

  这就是老牛粗心大意,或者说只写了奏疏,而且邵英臣也对军报规制不明就里,只问过钱玉山,钱玉山说主副两将钤印署名就行。

  但实际上,钱玉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漏下了经历司还要钤小印,当然乱军之中,也寻不到经历司都事的官印。

  “其三,这笔迹也不像郭鹏手书,郭鹏其人写字,多在钩画间有曲连之笔,我怀疑郭鹏手部受过伤,当然依然可以辩说郭鹏是着下属草拟,可这署名也有问题。”

  “如此种种巧合,竟然凑在一起,可天下怎么这般多巧合?臣以为这是贼寇为迟滞我中枢调兵遣将,所想出的瞒天过海之策。”贾珩沉声道。

  礼部右侍郎庞士朗面色苍白,低声道:“这……都是你个人猜测而已。”

  贾珩瞥了眼庞士朗,冷笑一声,然后,看向面色明晦不定的兵部侍郎施杰,道:“施大人久镇兵部,当有所言才是。”

  施杰心头一突,再也撑不住,拱手道:“圣上,捷报有疑,当仔细甄辨才是。”

  此言一出,朝臣愈发大哗。

  兵部侍郎出言附和,虽然说的隐晦,但多半……捷报有假!怎么可能?

  胡说八道,是施杰和那贾珩炕耀一气,虚言欺君。

  这就是人的心理,只要不是真相摆在眼前,就会自我催眠。柳芳怒喝道:“无稽之谈!圣上.”

  崇平帝此刻心头一悸,忽觉脑袋“嗡”的一下,恍惚了下,摆了摆手,示意柳芳住口,低声道:“施卿,可有其他证据为凭?

  施杰拱手道:“圣上寻兵部过往军报,对照字迹,自有公论。”

  崇平帝声音忽而沙哑几分,脸颊道:“戴权,即刻着人去兵部寻军报对照。”

  “陛下,都是下面之人不经查验,彼等大臣不待细观,就呈报上来。”贾珩看向崇平帝,隐隐觉得天子的情况不太妙。

  怪就怪天子为何先看捷报,先一步给了定性,他此刻需要把天子的丢掉的颜面尽量挽救回来。

  但这个场,他发现有些不好圆,不好圆,也得圆!

  然而,戴权还未动身,却听殿外传来锦衣校尉入内奏报。

  “陛下,锦衣府千户刘积贤,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奏报陛下,就在朝阳宫外恭候。”

  “宣。”崇平帝低声道。

  不多时,刘积贤几乎是的跑着过来,在熙和宫外众臣的瞩目中,踉跄了下,跪将下来,呈上笺纸,说道:“陛下,锦衣奏报,汝宁府尽为贼寇所陷,开封陷落,巡抚周德祯殉国,贼集十方馀众,高岳所领贼寇树起反旗,号召奉天倡义,反汉复明,河南局势醚烂”

  随着刘积贤奏报,熙和宫中不是哗然,而是集体失声,只觉恍若一股凉风袭卷熙和宫,令人不寒而栗,心头恍若被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开封陷落,怎么可能?

  崇平帝脸色刷地苍白几分,身形摇晃了下,低声问道:“这是从何而来的奏报?“

  锦衣千户刘积贤回道:“曲镇抚数日前被贾都督派去河南,探查河南情况,今晨着信鸽传信,奏报而来。

  此言一出,众臣旋即沸腾开来,再次哗然。锦衣府的奏报,难道……有假?

  柳芳脸色苍白,颤抖的声音,几乎是嘶喊而出:“圣上,这……这定是锦衣府虚报…”

  但说着说着,就觉得实在不说不通。

  锦衣府哪里敢去欺君,不怕抄家灭族吗?而且这般自上而下的欺君,贾珩小儿是活腻歪了?

  贾珩道:“刘积贤,立刻着人派出锦衣府缇骑,捉拿前往兵部报信的信使,严加讯问,真相一问即知。”

  刘积贤拱手道:“是。”

  贾珩这时转而将平静的目光投向崇平帝,拱手道:“圣上,此皆为贼寇诡讦,兵部接受军报方面不能甄别,况且还有柳芳、庞士朗、岑维山等人蛊惑煽动”“

  他还要给天子一个台阶下,不然天子恐怕无法接受。

  但事实上,还真有些冤枉兵部,兵部没有甄别是真,可内厂厂监第一时间拿到奏报,也没有给兵部太多的核实时间,急急就来奏报。

  总之这个事儿,崇平帝还是有一些责任的,事实上,不管谁来奏报,河南出了这般大的乱子,天子也难以推卸责任。

  柳芳、庞士朗、岑维山:“???”

  崇平帝面色苍白,这会儿一言不发。

  这位自尊心强的天子,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他可能……被骗了,而且竟还喜滋滋地拿着捷报给众臣传阅?

  就在这时,珠帘后跑来一个内监,面色苍白,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从服饰而言正是内厂的厂监。

  崇平帝目光冷冷瞥见,沉喝道:“进来。”

  内监“噗通”一下,跪将下来,带着哭腔禀告说道:“陛下,河南南阳府知府奏报,南阳卫覆灭,汝宁府为贼寇所破数日,流民附逆,民乱难制,陛下,河南告急!”

  此言一出,原本仍有噪杂之音的熙和宫,倏然一寂。难道连南阳府知府也伙同锦衣府作伪证?

  直到此刻,熙和宫中鸦雀无声,恍若笼上一层厚重阴霾。

  天要塌了!

  四个字在群臣心头不约而同地涌起。

  河南开封,一省府治失陷,贼寇聚十万众,奉天倡义,反汉复明……这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圣上,如是开封一失,洛阳告急……”杨国昌苍老面容显出惊色,心头忧惧之下,喃喃说道。

  “住口!”就听到一道沉喝响起,让内阁首辅的杨国昌以及众臣吓了—跳。

  却见那蟒袍少年按剑而视,目光冷睨,面带煞气。

  韩癀、赵默等人面色变幻,心头震惊。

  武勋御前训斥首辅,这大汉的天……已经塌了?

  “皆为尔等事先蒙蔽圣聪,事后不知查察,煽动蛊惑,方有此祸,还敢在此鼓唇饶舌,搅乱圣心!”贾珩冷声说着。

  然后,转而看向崇平帝,拱手道:“陛下,京营枕戈待旦,随时可出兵河南戴乱,还请圣上保重御体,勿以此事为念!”

  众臣也都反应过来,心头一凛,齐齐看向崇平帝,都是吓了一大跳,天子的脸色青红交错,神色似乎不大好。

  崇平帝自尊心何其之强,岂会为文过饰非之言所动,冷硬面容上现出不正常的酡红,低声道:“朕,朕-……….”

  汝宁府陷落,开封陷落,河南贼寇十余万众,烽烟四起,中原大乱,他如早一些.……听贾子钰所言,何至于此。

  方才,他竟还拿着捷报给文武百官传阅,丢人啊,丢人啊……

  此刻,就连宋皇后也看出崇平帝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搀扶,柔声唤道:“陛下。”

  魏王陈然也面色微变,心头一凛,低声道:“父皇……”

  崇平帝脸色又红又白,只觉一口气上不来,低声喃喃道:“朕,朕悔不听,悔不听子钰..”

  而后,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继而在殿中四起的惊呼声中,向着一旁栽倒而去。

  “圣上,圣上……”贾珩面色惊变,一个箭步,冲将过去,与宋皇后一同扶住想要栽倒的崇平帝,高声嚷道:“太医,太医,来人,来人!

  一时间,熙和殿乱成一团,兵荒马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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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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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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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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