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噼里啪啦,账簿翻阅之声刷刷不止。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你弟弟赖升,这些年担任东府管家以来,贪墨不计其数,这笔账,都要给你算得一清二楚。”贾珩沉喝道。
赖大看见一旁的的凤姐,哭喊道:“琏二奶奶,老奴冤枉啊。”
凤姐正以一双丹凤眼瞥着贾珩,寻思着这身飞鱼服若是穿她家琏儿身上,会是怎样的一副情状,这闻言,就是愣怔了下,看向赖大,冷笑道:“你还有脸求我?西府里去年还有三千两银子的盈余,到了今年,这个年还没过完呢,府里都四处打饥荒,别当我不知道,你经手的银子,至少截留了三成!我就问你上次老太太给你那八千两银子,你花哪儿去了?”
赖大辩白道:“舅老爷年今夏升了都统制,京营节度使,太太吩咐着采办了三大箱……”
“放你娘的屁!”当着一旁贾珩的面提及自家人的丑事儿,凤姐就有些脸上挂不住,柳叶眉一挑,凤眸倒立,截住话头说道:“舅老爷升任统制,送过去的都是一些府库中存有山参,没花多少钱采办,再说舅老爷是个讲究人,不管大小礼单,都有回礼,岂容你在这里攀缠说嘴!”
“北静王妃上月的生儿……”赖大又是急声道。
见两个人在那一笔一笔对帐的架势,贾珩也是皱了皱眉。
尤其赖大忽地开口说道:“王家大哥来京中在如意赌坊赌输了钱,也打发人向公中支……”
听到提起自家兄长王仁,凤姐霍的站起,一叉腰,就要叫骂。
贾珩将手中的茶盏重重落下,“砰”的一声,就是惊得赖大和凤姐一顿。
也将凤姐堪堪叉起的腰,垮将下来。
贾珩乜了一眼还有掐腰之势的凤姐,暗道,赌狗可不是什么个好东西,赌狗别说外甥女巧姐卖了,亲女儿也照卖不误。
凤姐似是捕捉到贾珩眸光深处的一抹厌恶和冷冽,就是强自笑了笑,说道:“我那兄长,平日没个正形,有时候爱小赌两把……”
贾珩冷哼一声,摆了摆手,眉头紧皱看向赖大。
“来人,上夹棍!”
凤姐:“……”
赖大:“???”
顿时,两个锦衣卫诺的一声,取出刑具,挑开赖大的绳索,不由狞笑一声,就拉着赖大的手指塞进竹棍之中。
十指连心,只是一用力,赖大就痛得大叫起来,哭爹喊娘。
“堵了他的嘴,先夹一头汗出来,尽量别弄死了。”贾珩淡淡说着,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一双锐利的眸光,落在凤姐脸上,淡淡说道:“你继续说……你兄长怎么了?”
凤姐柳叶眉挑了挑,抿了抿粉唇,不知为何被对方那双锐利、“阴鸷”的眸子盯得略有些不自在,强自笑道:“珩兄弟,他拢共就借了三千两银子,后来,我都补上了。”
心头一突,什么叫夹一头汗出来,尽量别弄死了,这珩大爷心狠手辣,简直如同虎狼一般。
昨晚明明还一副受她诱惑不过,抽身欲走的窘迫模样,怎么今天就……
凤姐这种人对贾瑞淫心都能察知敏锐,对昨晚贾珩的某些异样,昨晚夜深人静,事后也有一二洞察。
别说贾珩,就是贾蓉有时偷偷瞄她,都被凤姐收之眼底,调笑打趣。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很少有美而不自知,她们从小到大享受了数之不清的关注目光,对茶艺早已无师自通。
贾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凤嫂子,我觉得你不如放印子钱给你兄弟,说不得他输急了眼,将金陵的王家家业都能卖给我贾家。”
一个赌狗,一个放高利贷,这对儿兄妹,干脆以贩养吸,嗯,不以贷养赌,自产自销得了!
体会到少年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讥讽,凤姐有些挂不住,又羞恼又恼火,声音都冷了几分,道:“他已说不赌了。””
“赌狗的话能信?”
凤姐眨了眨眼:“赌狗?”
“赌狗已经不是人了,狗改不了吃屎,而赌狗输红了眼,狗急跳墙,他们卖儿卖女,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做出来。”贾珩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凤姐。
凤姐樱唇翕了下,不由错开贾珩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早起吃得不对,觉得小腹略有些不舒服。
赖大这时,只觉眼前恍惚,额头上的汗扑搭扑搭往下掉。
贾珩敛去神色,转而问着已经点验了几本账簿的账房先生,问道:“两位先生,账目亏空有几何?”
年老一些的账房先生,抬眸说道:“已查了丙辰、丁巳两年的账簿,丙辰年已查完,丁巳年方查两个月,保守估计,上面通过采买公中火烛、蜜饯糖果等日常用度,计二十七项,零零总总虚报、漏报,加起来就有二万三千两银对不上。”
这账房先生,说着,瞥了一眼的中年蓝衫账房先生,老头儿似有示威之意。
那中年蓝衫账房先生轻笑了下,说道:“贾指挥,子卯年,戊午年,修建天香楼等一干屋舍,采买林木花石各计十九项,前者有银三万五千两难以核对,戊午年有四万一千两不知去向。”
贾珩不理炫技的二人,看向赖大,摆了摆手,顿时两个锦衣卫士就是向一旁撤去。
赖大脸色霜白一般,满头大汗,十个手指早已肿得不成样子。
嘴巴翕动,看着对面的二人,有气无力。
凤姐道:“珩哥儿,可以问……了吧。”
凤姐虽然狠辣,但都是刮阴风,哪禁得住这番真刀真枪的阵仗,倒也不是不忍,而是觉得冷幽幽的,毕竟昨天还是她见了还要礼让三分的“赖爷爷”。
只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恻然心思。
贾珩瞥了一眼,点了点头,“嗯,给他喝口茶,缓缓心悸,也把头上的汗擦擦,让他歇会儿,再不招,等下再夹一头汗就是了。”
凤姐:“……”
凤姐脸色微顿,看着这一旁的锦衣少年,只觉那面色冷硬的面容下简直有着一副铁石心肠,否则,怎么能这般用这等平静的语气说出这般悚然的话?
可这种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刑部堂官架势,让凤姐生出一种也不知什么心绪,只觉有些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端起一旁的茶盅,她似乎……也需要补补茶水。
这般想着,罗裙下的纤纤双腿并拢了下,挪了挪翘挺,也学着贾珩侧坐着起来。
一旁两个锦衣卫递着一杯茶,给赖大喝了,而后拿着破布擦了头上的汗。
“赖大,方才可听见了,你弟弟赖二贪墨东府银子,一年多达数万两,前后拿了多少银子,三十两,还是六十万银子?六十万两,也差不多吧?”
听起来骇人听闻。
但其实结合着后来修建大观园所花银子,再加上赖家也修了个比大观园略小一些的园子,又是为赖尚荣捐官,当然这个赖家后来又发了因为建造大观园这笔横财。
这个结合原作者曹老的生活阅历,连吃穿用度都给你掰扯到详细具备,不可能在银两上胡诌。
七十二回贾琏给凤姐所言,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算是冰山一角地透露了元妃省亲所糜费之银几何。
当然,这个银子修了园子,买了戏子,充了面子……当然上上下下,再加上被赖家虚报,瞒报,偷窃走得一部分,真正用得实处的可能就二分之一。
“所以,如今的赖家之财,积窃十余年,至少从东府掏走了五十六万两上下,再加上西府的,百万不敢说,两相合计八九十万两还是有的,若来日修大观园,捞得更多。”贾珩在心头盘算着。
因为西府比起东府的贾珍以公中事悉付于赖升,西府还有王夫人、凤姐、贾赦等胃如貔貅、饕餮者,鼠视眈眈!
凤姐粉面上也有几分震惊之色流露,从方才两位账房先生所言两三年的银两,就能看出一些问题了。
赖家兄弟,她没过门前,就进东西二府了,这得有十几年了吧。
这赖家之家资,简直都快要比上东西二府了。
这还了得!
“这哪里还是仆人的体面?这比主人还要富裕!”凤姐面如寒霜,凤眸冷芒闪烁。
老娘为了钱,急得差不多连亵裤都要当了,放印子钱都放得让这一旁面色冷硬的少年,冷嘲热讽,连削带打。
临了,结果发现一个仆人,比主子的家资都多?
下方跪着的赖大,虚弱说道:“东府里……西府,上上下下盯着,哪有这么多银子?”
“这刁奴还不老实!”贾珩冷笑说道:“凤嫂子,将西府的账簿也拿来,一起看看。”
凤姐闻言,就是顿了下,看着几个正在打着算盘的账房先生,也有些心动,道:“平儿,你去西府,让吴兴登、单大良他们将账簿打发两个小厮抬过来。”
平儿闻言,应了一声,就是捏着手帕,匆匆而去。
这边厢,两个账房先生,将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响,而贾珩则是继续拷问着赖大却说荣国府——
银库总管吴兴登、戴良、钱华,三个人就起了个大早,慌慌张张地寻贾赦,贾赦这会子刚刚在小妾嫣红、翠云的服侍下,用着早饭。
嫣红生的白净,略有几分颜色,笑道:“老爷怎么从昨天起就愁眉不展的?”
贾赦脸色阴沉,冷哼一声说道:“该死未死之人回来让老爷我烦心。”
小妾翠云面上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仆人匆匆进入厅中,道:“大老爷,西府里的吴兴登过来。”
“他们过来作甚?”贾赦皱了皱眉,放下筷子,面上浮起疑惑。
吴兴登,周瑞……这都是他那个弟妹的陪房,过来寻他作甚。
还有戴良、钱华这两个,一个是粮库总管,一个是库房的买办。
“让他们进来!”贾赦一时摸不着头脑,就是吩咐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就见仆人领着风风火火的吴兴登,以及戴良、钱华而来。
贾赦皱眉道:“你们做什么?”
“大老爷救命。”吴兴登一进来,就面色发苦,哭诉道。
贾赦冷笑说道:“这可稀奇了,你不去求宝玉他老子娘,过来求本老爷?”
吴兴登急声道:“大老爷,那东府里听说今天要查赖总管的账,琏二奶奶一大早儿,让我们准备了账簿,说先从银库和仓库收支两项查起。”
“查就查……?嗯,东府里要查账?他凭啥查账?”贾赦先是说着,而后反应过来,冷声说道。
一旁的戴良哭着脸说道:“就在昨晚,荣庆堂里,老太太摆饭招待东府那边儿的,也不知那小子怎么就说动了老太太、太太,说赖大家贪了公中不少银子,要拿赖家的势,查一查陈年旧账,你说这陈芝麻烂豆子的事,哪里可查?”
贾赦面色倏变,讶异道:“怎么……我竟不知?”
贾赦此刻心头暗恼自己竟然不知,否则就可从一开始就由他来主导。
不过现在也不晚,如果查账,岂不是能追回一些公中亏空?
只是得由他主导!
看看眼前这几个,平日里没少往自家划拉,现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都求到他跟前儿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现在的贾赦就有些懊恼昨天为何不去,大抵就和缺席重要会议,被选掉了一样的心情。
正在思虑之间,就听得珠帘哗啦啦声响动,说道:“老爷,查什么账?”
邢夫人从里面走出来,白净面皮上现出疑惑。
贾赦就皱眉将经过说了。
邢夫人闻言,就是看着吴新登等三人,冷笑道:“你们这些平日里仗着经手银子,吃光占尽,现在却来求老爷救你们,现在怎么又怎么说!”
吴新登叫屈道:“我的大老爷,这几年年成不好,府里百事艰难,我们往里贴补都贴补不够,哪有往自家划拉过。”
贾赦冷笑道:“那你们做贼心虚干什么?本老爷正要现在回了老太太去,本老爷来查账,就先从你们三个查起!”
吴新登、戴良、钱华:“……”
吴新登三人定了定神,看着正在小妾的侍奉下披上外裳去西府的贾赦,对视一眼,心头冷笑。
陈年旧账,一地鸡毛,他能查出来个屁。
再说,大头儿都让赖家拿了。
只是他们有些怕那位珩大爷,听说是个杀伐果断的,眼里不揉沙子,如果真看出一些门道……
不过这大老爷能去,正中下怀,顶多查亏个三四千两银子,他们还上就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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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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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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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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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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