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南边去广宁城,这里就是最后一个大驿站。一般行人都会在这里歇脚休整,然后明早出发去广宁城。
今日闾阳驿来了贵客,新上任的辽东巡抚任洛终于抵达了这里,距离目的地广宁城只有最后一站了。
当晚任巡抚召集属员开会,毕竟在这非常时期,明天就算“到任”了,所以要集思广益查漏补缺。
毕竟现在辽东局势是朝廷重点关注的方向,任巡抚不敢大意。
有个姓孔的幕僚进言道:“明日到广宁城,最要紧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如何与秦学士这个人打交道而已。”
任洛装糊涂问道:“公事公办而已,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孔师爷便答道:“前日路过通州时,遇到个南京来的朋友,打听了一下。
说这秦学士生平喜好功名,在县里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专制揽权的做派,人称江东小霸王。
如今他被朝廷任命为临时钦差,与东翁分庭抗礼,只怕会很难打交道。
而且还有他父亲曾巡按在辽阳那边,肯定心里也不大愿意让东翁出风头。”
任洛呵呵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公事而已,何至于此小鸡肚肠。”
孔师爷又建议说:“在下也只是提醒东翁心中有数,明日的要点有三。
第一,尽快索回关防旗牌,那本该就是大中丞的。
第二,事务必须尽快交待明白。第三,大中丞礼数要居于上位,不可谦让。”
别的再无话,及到次日天亮后,任巡抚一行就继续动身出发。
当初任巡抚进入辽东后,从宁远卫调了五百兵充当亲兵,所以上任队伍人数真不少。
一路上都有前导官打前站通知,广宁城早就知道了新巡抚今天到来。
任巡抚正坐在马车上晃悠的时候,孔师爷又提议说:“距离广宁城已经不到二十里,东翁最好还是骑马亮相。”
任巡抚便又从马车里出来,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又不知走了多久,前导骑士飞马回来禀报说:“秦大人在前面迎接!”
雾草!这真让任巡抚感到意外了,以秦德威的身份居然出城迎接?
一方面秦德威也是钦差;另一方面秦德威本官是非常清贵的翰林,按官场规矩,就算路遇宰辅大臣都不用避道。
所以按照礼节,秦德威完全可以不用出迎。
任巡抚忍不住就看了眼孔师爷,你不是说秦德威此人很倨傲吗?莫非也是众口铄金了?
远远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在道路两边列队等候。
任巡抚走到近前就翻身下马,却见一个少年官员快步迎上来,拱手为礼道:“秦德威见过大中丞!”
随后两旁列队的人一起行大礼道:“参见军门!”
任巡抚与秦德威寒暄几句,想起孔师爷叮嘱过的要点,就故作不经意的询问道:“本院手里没有关防旗牌,还谈不上到任,不知这......”
秦德威干脆利落的挥了挥手,就见一个随从快步走到身前,并卸下身上包裹。
秦德威指着包裹说:“巡抚关防及王命旗牌,都在这里面,现在就当着众人的面,移交给大中丞了!”
任巡抚赶紧让随从接下包裹,然后打开验看,确定无误后就放了心。
他没想到如此痛快顺利的就要回了关防和旗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孔师爷。
你不是说这秦德威很难搞吗?莫非又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了?
又想起师爷的提点,事务要尽快交待明白,不能糊里糊涂入城,任巡抚便又不经意的问道:
“如今广宁备御营兵变如何了?”
秦德威答道:“大致平定,已经不为祸患了。”
任巡抚闻言颇为欣喜,谁上任也不愿意接手烂摊子啊。
又细细问道:“那些乱兵何在?如何处置的?又有多少处刑的?”
秦德威环顾周围,指着列队迎接巡抚的官兵说:“这里都是!”
雾草!任巡抚大吃一惊,不带这么吓人的!
带着乱兵来迎接是几个意思?难道你秦德威还想来个下马威?
秦德威也很苦恼,这些乱兵不肯让他离开视线,他又有什么办法?
任巡抚镇静心神,环顾了几眼,又发现了问题。
来迎接自己的官员,除了秦德威之外,就是一个经历小杂官,其他人呢?
堂堂巡抚驾到,这么没有排面的吗?
任巡抚冷哼一声,问道:“总兵官刘淮何在?”
秦德威挠了挠头,解释说:“刘将军并非是有意怠慢大中丞,而是他被乱兵扣押了,出不来!”
任巡抚:“......”
这广宁城有毒吗?不被抓一次就不能算高官吗?
旁边孔师爷疑惑的质疑道:“秦大人不是说兵变大致平定,不为祸患了?”
秦德威再次解释说:“先前备御营兵变大致平定了,但这回扣押刘将军的是总兵标营的乱兵!”
孔师爷又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标营乱兵要抓总兵?”
秦德威只能继续解释:“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有一名叫史平的千总,因为保护前巡抚吕大人不力,担心被军法从事,所以就抓了刘将军将功赎罪。”
任巡抚和孔师爷更疑惑了:“抓刘将军又算什么功劳?”
秦德威要解释的东西有点多:“据举报,当初兵变发生后,是刘将军指使官兵故意玩忽职守,屡屡让大臣官员陷于乱兵。”
孔师爷还是不太理解:“广宁正在闹兵变,那刘将军就一点防范都没有?如此轻易就被抓住?”ωωω.χΙυΜЬ.Cǒm
秦德威很耐心的说:“受到指示故意玩忽职守的,除了史千总,还有一名阎把总。
本来刘将军和史千总想联手,将所有罪责都推给官职最小的阎把总以及他部属,让阎把总和部属去领军法。
但阎把总十分骁勇,带着部属百余人从兵营里杀了出来,并找到我举报刘将军。
然后史千总就别无他法,只能反手扣住猝不及防的刘将军,以此来充当功劳,弥补自己的罪过。”
任巡抚作为一名有抚军职责的大员,非常厌恶这种随便以下克上的行为。
当即就怒喝道:“这史千总好大胆量!若刘总兵有罪过,检举揭发即可,安能任意抓捕上官?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
谷</span>秦德威有点尴尬,“我先前发过谕令,如果犯军法的官兵能抓住真正主使,便可将功赎罪。所以.......”
任巡抚无语,原来这新兵变的根源出在你身上!
还有,朝廷为了紧急平乱,才让你秦德威当钦差,你到底平了个什么?乱兵越平越多?
细细算算时间,自从你秦德威当钦差以来,不但你自己单骑入营了,广宁卫指挥使、辽东镇总兵居然也全都失陷,前巡抚吕经你也没救出来!
莫非你秦德威平乱方法就是,把满城大员都给乱兵献祭完?
秦德威也没辙啊,当初只是为了遏制住居心叵测的刘总兵,所以才设下计谋让刘总兵不能轻举妄动。
但没想到最后玩脱了,又连锁反应引发了总兵标营的兵变,甚至还把刘总兵给抓住了。
孔师爷又发现了新的问题,“那标营乱兵扣住刘将军,如果只是为了免罪,秦大人你当时接受了就是,为何让兵变拖延至今?”
秦德威打个哈哈,“我只是个从六品翰林,侥幸才被朝廷任用为钦差,焉敢随意处置一镇之总兵官!
只能等巡抚大中丞来了,才有资格处理此事,我不能越俎代庖!”
任巡抚点了点头,看来这秦德威也是知道分寸的,知道谁大谁小。
能主动把姿态放低,不像师爷所说的那样年少气盛啊。
任巡抚与秦德威并骑而行,一起入了广宁城。
将任巡抚送到临时被征用为行台的广宁卫衙署,秦德威告辞说:
“其实兵变已经基本接**息,只剩些收尾的事情。既然关防旗牌都已经移交,以后相关事务都托付给大中丞了!”
然后又指着旁边冯姓杂官说:“此乃广宁卫经历司经历,大中丞在此若有不明之事,可以垂询他。”
任巡抚喊住了秦德威:“慢着!具体应当如何去做,还望不吝指教,本院愿闻其详。”
秦德威只得留步,想了想说:“第一是乱兵情绪问题,我已经安抚住了,大中丞继续稳住就行,不要让他们纵火抢劫或者占据城池,
第二便是被乱兵扣住的那些官员,多少都有违法乱纪的问题,不可轻纵。
只等待大中丞勘查过后,具奏朝廷处罚,如此才能让乱兵彻底安心,减去秋后算账这种后顾之忧。
第三就是招抚乱兵的补偿条件,我已经定好方策并上报过朝廷了,大中丞照着做就是。
大体上就这些了,愿大中丞马到功成、早日建功!”
听完秦德威所言,任巡抚就心里有底了,感觉秦德威把事务都交接的明明白白。
自己只要继续往下收个尾,就是白捡的功劳。
目送秦德威离开,任巡抚就对冯姓经历说:“今日方知,人言不可轻信也!
秦学士知进退明大体,进则功业退则悠游,大有古人君子之风!”
冯经历拼命咬着牙,赶紧借故暂离,他实在怕自己绷不住。
及到次日,任巡抚借了广宁卫衙署升堂,开始部署工作。
第一件当务之急就是,派人去总兵标营联络沟通。虽然要紧,但任巡抚却不认为这有多难。
无非就是认定刘总兵的罪过,免去乱兵所恐惧的军法。
虽然这是前任钦差秦德威搞出来的破事,但任巡抚作为“后任”交接完毕后有义务继承下来,这也是官场潜规则。
没多久,使者就从总兵标营回来了,向任巡抚禀报说:“彼辈不但是免去军法的问题,还索要赏赐!”
“什么赏赐?”任巡抚疑惑的问道。
使者又答道:“标营乱兵要求与备御营同等待遇!”
对于这个招抚“待遇”,任巡抚还是知道的。
一是愿意留下继续当营兵的,发给安家费。二是不愿意为营兵的,可以放归原籍,但今后要缴纳代役银。
孔师爷突然冲进公堂,对任巡抚叫道:“大意了大意了,被那秦德威麻痹了!”
然后不等询问,就主动禀报说:“方才查了下广宁卫卫库,只剩二百多两银子了!”
根据属地原则,广宁城的一应财政开销,都是从广宁卫卫库支出。
所以问题来了,只剩二百两银子的卫库,拿什么去给乱兵发安家费?
靠!任巡抚拍了下公案,难怪秦德威痛快的交权!
也难怪秦德威面临标营乱兵,丝毫不争功,原来一直等着把大坑交付给自己!
他这个前钦差吹逼画大饼的搞完了,到了真金白银的执行阶段,全扔给自己这个送上门的冤大头?
孔师爷连忙献策道:“筹钱办法无非三种,第一种是紧急从周边其他卫所调动银子过来。”
“不可!”任巡抚想也不想的否定了。
辽东已经发生了好几场兵变,还从各卫所抽银子,万一再来几次兵变怎么办?
真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他任洛怕不就是大明史上最短任巡抚了!
“第二种就是向朝廷要银子了,请朝廷紧急运送京银过来。”
“再议!”任巡抚知道,找朝廷要钱不能太着急,刚上任就急忙要钱,显得很无能。
而且近两年朝廷开销大,支出上很抠门,要钱难度也很大。
“第三种就是从辽阳那边,辽东都司库里划拨银两过来。”
任巡抚无语,东路钦差秦德威他爹就在辽阳坐镇呢,难道求秦德威他爹去?
要是秦德威他爹押送银子过来了,广宁城功劳分出去多少合适?
靠!秦德威一定就是这样想的!
任巡抚咬牙道:“这等重责,不能只让本院一个人担着!左右备马!去找秦大人!”
又转头问在堂中帮办的冯经历道:“秦德威眼下住在哪里?”
冯经历如实答道:“一直就在备御营营区里,日夜有乱兵守着。”
任巡抚:“......”
这踏马的,进去了万一也出不来怎么办?
经验丰富的孔师爷也有点迷茫,这秦德威和乱兵到底什么关系?
难道“单骑入营”不是涂脂抹粉的美化而是真的?还是说秦德威携寇自重?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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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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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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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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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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