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清楚,大概是即将离开南京的缘故,顾娘子想在南京多留下一点共同记忆,或者弥补一些遗憾,也是人之常情。
秦德威看着换衣服的顾娘子,问道:“往西走?”
往西有凤凰台,出三山门还有莫愁湖,都是胜景。
顾琼枝没兴趣:“我们都去过多少次了。”
秦德威又问:“往南走?”
往南出聚宝门就是长干里,以及雨花台,继续向南还有牛首山。
顾琼枝还是没兴趣:“我们也去过。”
秦德威再次问道:“那就往北走?”
什么鸡笼山玄武湖都在北边,也能看。
顾琼枝依旧无感,拒绝道:“北边太荒了。”
秦德威无语,“那你想去哪里?”
顾娘子毫不犹豫的指着东方说:“坐船沿秦淮河一路向东,你从来没有带我去过东边。”
秦德威:“......”
此时南京人确实有游河的习俗,比如说到了季节或者节日,就上船游河,又比如外地朋友来,招待朋友也是安排游河。
但从秦府后门码头上船,沿秦淮河往东走一段,北岸就是府学和贡院了,至于南岸,呵呵呵呵。琇書網
所以东边当年都是王怜卿的势力范围,秦德威怎么带顾娘子去东边,时间管理之外也要讲究一个地域管理。
今天为了掩人耳目,秦学士特意戴上了很时髦的遮阳帽,宽大帽檐有意压得很低,叫别人一时分辨不出。
在东南地方风气渐开,应景应季时妇女偶尔抛头露面也不是大事,仕女游春的多了,顾娘子出门也不算奇怪,最多加个面纱。
上了船后,飘飘荡荡的,随波逐流,没多久就到了内秦淮河东头的长板桥。
长板桥再往东就是通济门,出了通济门就是东郊了,秦淮河会更宽阔,河景与城内相比又是不同。
顾娘子却停舟不前了,指着前方高处的长板桥问道:“这就是秦板桥的板桥么?”
秦德威不禁怀念起年少放浪的岁月,答道:“当初一时兴起,随意用的。”
顾娘子轻声笑道:“人言道,金陵四十景里,秦状元唯一原创的胜景,就是这个板桥赏姬。时至今日,我才第一次看到。”
秦德威老神在在:“俱往矣,都是过去事情了!”
顾娘子对婢女吩咐道:“靠岸,上去看看。”
这附近都是才子美人汇聚之地,甚至是天下才子美人密度最高的地方,此时长板桥上,男女成双成对亦或成群结伙,有凭栏眺望的,有观摩秦学士题诗的。
秦德威陪着顾娘子在桥上徜徉,两人都刻意遮挡着容颜,虽然在这里有点奇怪,但也没人太在意。
忽然听到旁边有个士子说:“南边东园今日雅集,传闻顾老先生将有大动静,可惜我等不得其门而入!”
另一人说:“听说只小范围请了二三十人,我们想看热闹也看不得。”
顾娘子侧头在秦德威耳边悄声说:“你不介意那位顾老大人么?就这么放任他?”
站位已经很高的秦学士真无所谓:“他爱怎样怎样,我管他作甚,还能翻了天不成?”
顾娘子忽而很像个坏女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撺掇着夫君说:“但是我就想看看,你怎么拾掇他的。”
秦德威:“......”
这次回来,你顾琼枝真有点奇奇怪怪,又有点任任性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返老还童了。
顾娘子软语恳求着说:“全南京街头巷尾都传着秦板桥智斗顾老先生的故事,人人都有知道你打败了顾东桥成为南京文坛霸主。
那王怜卿肯定都经历过很多次这样场面了,但我却没见到过,我也想经亲眼目睹一次。”
老夫聊发少年狂,秦德威哈哈笑道:“我算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了!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江东小霸王!”
从长坂桥在往南走几步,就是乌衣巷口和东园了。
至于没有请帖这种小事,秦学士懒得操心,只对着跟随的管家郝大年扬了扬下巴。
于是郝大年掏出秦府的帖子,上前拍在守门管事手上,然后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秦德威和顾娘子连姓名都没报,人就低调的进去。
此时东园里安定祥和其乐融融,一切剑拔弩张都成了过往泡影,南京文坛新老势力实现了大和解,实乃十年未有的大喜事!
纵然是心里犯嘀咕的,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种“和解”仿佛是一种政治正确。
而焦文杰焦秀才却感到,自己似乎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他自认为看出了顾老先生的心思。如果辈分这么高的老前辈主动投降过来,甚至甘愿吹捧秦学士,那当个新金陵派的主持绰绰有余吧?
看起来王、何、高三大前辈似乎都没有多少还手之力,主持真有可能落到李代桃僵的顾老前辈手里。
这让焦秀才有点不甘,秦府可是发过话,只有自己当上诗社主持,才肯把秦家女嫁给自己!
如果高长江去竞争主持,他出于道义真不好有多余想法,可是凭什么落到顾东桥手裡啊!
而且焦秀才又记起,自己前夜可是一时犯蠢,得罪过顾东桥。
当时不觉得顾东桥这个败狗有什么可怕,谁能想到他转眼间就卷土重来,如果被报复起来,自己哪有还手之力?
所以焦秀才还很担心,如果顾东桥报复,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时,焦秀才有点想哭。本来前一两个月,他终于感到自己时来运转,成为幸运儿了。
又是考中了秀才,又是有人介绍自己与秦府说亲,簡直就要踏上人生巅峰了。
但自从前夜遇到了那位叫“张居正”的小人,自己就开始连连走霉运!先有秦府变脸,后有仇家得势,昂扬的前途陡然就变得黯淡起来。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逆转这该死的命运啊!
这场雅集人数不多,所以大家很随意的席地而坐,顧东桥凭借过往的资历,丰富的经验以及强大的控场能力,渐渐成为了核心人物。
顾東桥非常积极的说:“今日只是老夫公示重回正道而已,再过几日还在东园,办一场独属于新金陵诗社的雅集!
老夫可以负责广邀名士,这场雅集要成为新金陵诗社的标志性大会,让新金陵诗社名扬整个大江南北!”
众人一起轰然叫好,一如当年青溪诗社大会的时候。
顾东桥老先生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岁月。
而且这次再也不怕有人突然跳出来打脸了,他高举的可是秦德威的大旗!
谁敢打自己的脸,谁就是打秦德威开创的新金陵派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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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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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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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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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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