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得近些,就看清楚了,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一个是司礼监太监兼东厂厂督毕云。
这两个位置,就是太监体系里名义上的头号人物和第二号人物,所谓的印公和厂公。
此时这两人正在争论着什么,看着像吵架,路过的小内监们没有停留的,全都低头趋步赶紧走人。
秦福这样地位的倒是不怕事,离近听了几句,原来是为了一个叫的冯恩罪臣吵架。
这个冯恩去年被下了诏狱,而司礼监先前传过旨,如果诏狱审不出结果,就把冯恩移交给刑部去。
诏狱虽然是设在锦衣卫镇抚司,但厂卫早就一体化了,锦衣卫实际上接受东厂领导,诏狱也是厂卫的诏狱。
所以过完年后,司礼监就督促东厂,赶紧把冯恩移交给刑部,然后复奏留档,这项待办旨意就勾销了。
至于冯恩最后怎么样,那跟他们太监就没关系了!反正别沾惹这个麻烦了!
但厂公毕云可能觉得这是一种耻辱,进了厂卫的案子又移交给别人,这不是损害厂卫的威权吗!
所以毕公公不肯甘心,今天在养心殿大门把印公张佐堵住了。
“东厂这么多年,只有别处人犯送到诏狱,从来没有把人犯从诏狱往别处送的!”毕云大声说:“在我手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奇耻大辱!”
关键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会让别人怎么想?是厂卫办事不力?还是厂卫不行了?
张佐被毕云纠缠的十分不耐烦,“你们去年审到年底,也没审出个子丑寅卯,还留着人干什么?”
谁知道皇爷到底什么心思,也许就是皇爷看你们厂卫最近办事不太行,有意敲打你们!你毕云还想挣扎?
毕云又反驳说:“只是暂时没有结果而已,皇爷又没有定死期限,你们催什么催?怎么看着像是巴不得让我们早点把人交出去?”
张佐也怒道:“难道司礼监如何办事还要听东厂的?”
毕云忽然瞥见旁边有个看热闹的,立刻就把秦福扯进来,对秦福问道:“你来评评理!”
秦福并不是兴邸旧人,“前朝余孽”毕云觉得秦福至少不会跟自己对着干。
秦福先是对厂公毕云劝道:“归根结底,那是皇爷的旨意,老毕你和司礼监较劲没什么用。”
然后又对印公张佐说:“这事不只是厂卫的脸面,也是吾辈内臣的脸面。老毕心急情有可原,张爷也不要太不容情面了。”
这架劝的真公道,两边都没得罪。
张佐冷哼道:“旨意都发下去了,难道能一直悬而无果?必须要有复奏。”
秦福有意强调了一句:“圣旨是皇爷的圣旨,复奏也只是给皇爷的。你们二人在这里争论应当如何毫无意义。”
毕云对张佐说:“这话不错,你我一同去面圣!”
“皇爷今日要修仙法!”秦福扔下这句,就走人了。他可没劝毕云去找皇帝,是毕云自己想到的!
不过皇帝今天要修仙,肯定不好打扰了,毕云也只能明日再觐见了。
忙碌的一天过去,到黄昏时候,秦福又回到了乾清宫。
他这样的乾清宫管事太监如果不能一天到晚御前侍候,如何与皇帝维持关系?其实说白了就是六个字,“早请示,晚汇报”。
秦福私下里曾经对皇帝说,这叫“晨昏定省”,成功逗笑了皇帝,
此是嘉靖皇帝正在乾清宫里南书房看书,秦福觐见,将自己今日差事奏报了一遍。
然后又随口说:“今日出去办差时,还遇到了张佐和毕云。听他们说话意思,只怕万岁爷明日耳根不得清净了。”
嗯,只说听到张佐毕云说话,不用再强调他们之间的说法方式是吵架了。
“所为何事?”嘉靖皇帝问道。
秦福非常如实的答道:“我听他们说了几句,是为一个罪臣冯恩的事情,毕云似乎不想把人交到刑部。”
嘉靖皇帝日理万机,终于从无数件事情里记起了冯恩案,不悦的说:“毕云真是老糊涂!张佐也跟着没长进么!”
水滴石穿的事情,话一次不用说太多,秦福奏报完毕,就要告退。
嘉靖皇帝突然又对秦福问道:“你说,毕云这是不是倚老卖老?”
秦福连忙又答道:“毕云乃是前朝旧人,蒙万岁爷圣恩信重,才得以操持东厂多年,他定然没有胆量跟万岁爷倚老卖老。”
回答天子的垂询,重在客观如实,以为逮到机会就直接进献谗言是最低级的做法!秦太监不屑为之!
事实上也是,毕云又不是藩邸旧人,哪有那么大的情分和脸面倚老卖老?
嘉靖皇帝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你再说,他哪来的胆量与朕讨价还价?还敢拉上张佐一起!”
听到这句,秦太监就懂了。天子的执拗脾气又来了,开始钻牛角尖了。
这才叫时机已到,可以下眼药了。秦福假装仔细想了一会儿,表演出自己是现想的,绝对没有预谋。
然后才犹豫的奏道:“臣心里琢磨着,毕云之所以大胆,应该是觉得可以利用陆千户的情分。”
这里所说的陆千户就是陆炳,嘉靖皇帝乳母的儿子,关系非常亲近的奶兄弟,去年中了一个武进士,然后就直接安排上锦衣卫千户了。
不是那种在勋戚里烂大街的寄禄挂名锦衣卫千户,而是正经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理刑千户!冯恩下了诏狱,没准儿就是给陆千户练练手了!
话不用多说,点出了陆炳,秦福就再次告退了。琇書網
嘉靖皇帝这样的聪明人,脑补能力值得相信,不用自己费劲去编造什么。
要是嘉靖皇帝产生“毕云胆敢拿奶兄弟来要挟朕”,或者是“毕云胆敢利用奶兄弟的情义跟朕耍心眼”这样的想法,那也不能怪他秦太监。
退出南书房,秦福回到了自己的直房,一边回想着今日的事情,一边静静的等待皇帝就寝的消息。
在皇帝就寝之前,他是不能睡的。
不过今日从高忠嘴里听到了潘真,然后还听到一个他不敢表现出任何兴趣的小秀才,而且也是绝对不敢主动去打听的人,到了夜间独处时,心就有点乱。
踏马的,肯定另攀高枝了,不然怎么中的秀才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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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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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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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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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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