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已经稳住了阵脚,这叫扎紧篱笆巩固阵地,然后就想看看对面的人怎么做。
胡侍郎依照自己丰富的官场经验判断,冯知县秦德威接下来大概会有三种路数:
一是煽动本地人排外,制造出对立情绪,然后裹挟民意;二是去南京都察院上告,然后想办法趁机闹事制造问题;三是找高层来救场或者说和。
而胡侍郎的思路就是先等对面亮了底,然后再有针对性的反击,毕竟己方可供调动的资源更雄厚,有见招拆招的本钱。
而且现在与之前形势不同,着急解决问题的是对方了,那冯知县还挂着贪赃嫌疑洗不干净,能忍多久?而己方该沉住气时还是要沉住气。
可是让胡侍郎诧异的是,一连过了十来天,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县衙里冯知县连升堂都不升了,也从不外出,每天就是躲在后堂处理公务。
再去打探秦德威动向,结果此人更怂!居然真的搬到了会同馆里面住,每天假模假样的写写画画,根本就不出来!
然后再看上元县的齐知县,就刚猛了那么两天后,立刻也偃旗息鼓,同样闭门不出。
于是胡侍郎真的迷惑不解了,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拖延时间吗?是不是去京师那边请了大佬,然后等着过来撑腰?
说真的,到了朝廷六部堂官这个位置上,虽然只是侍郎不是尚书,还是南京的,但基本就已经算是大明第一梯队的官僚了。
作为没了上进之心的侍郎,就算对方请个尚书过来撑腰,这面子不卖也就不卖了,反正也不求升官了。
本来胡侍郎认定对方会先着急,但现在发现自己快忍不住了,便开始琢磨着采取点什么施压手段,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从大明南京到北方京师,路程大约两千里,按照一日夜三百里的法定速度,普通奏折传递理论上单程需要七天左右,实际情况不定。
大明京师宫城,过午门又进左顺门,就是文华殿,对面是内阁。
按照功能设计初衷,文华殿是天子的日常办公之处,兼有学习、接见等功能。
若是遇到不爱坐班的天子,比如当今圣上嘉靖的爷爷成化皇帝,又比如当今圣上的孙子万历皇帝,那文华殿功能基本就废了。
至于当今圣上嘉靖皇帝,至少在嘉靖十年时还是正常上班的,虽然已经开始热心修道,但还处在业余爱好的范畴。
至于一二十年后,当今圣上把修道变成主业的事情,现在还是不要妄议了!
正处于青年阶段、估计还不太需要药物的嘉靖皇帝端坐在文华殿宝座上,而另一个英俊潇洒的江西人站在宝座下,用流利清晰的河南话念着一本奏章。
注:江西人是礼部侍郎、兼掌翰林院事、御前讲经备顾问、江宁冯知县的老朋友夏言夏师傅。
又注:大明的河南话是中州官话,又叫河洛雅音,就是秦德威跟美人大晚上学的那个官话。
没办法,此时天下以中原为正音,其他什么北京官话、南京官话、江淮官话其实都是自称的。
只听夏师傅用一口倍儿地道的河南话念道:“两县不过清查钱业以厚利债息虐民之事,间或县库可得一二存银,于官于民堪为两利......
不料南都察院、南户部、应天府衙竟皆有官员轮番而出,仗其势要,灭官民之伦常,悍然袒护钱业,如狼似虎欺凌下县,全然不以亲民官员体面为意!m.xiumb.com
臣等官卑职小,在南都告求无门!无奈泣血乞请天恩圣裁,陛下若不为臣等做主,臣等只能回家卖红薯矣!”
“噗哧!”听到这里,喜怒难测工夫还没修练到家的天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师傅也就暂时停住了,等待天子缓过这口气。
皇帝可能不清楚,但夏师傅很明白,踏马的这本奏章也不知道找谁代笔的,遣词造句写的跟民间状子似的,是不是冯恩身边那个师爷写的?
不过这次这位师爷出的主意也真不错......
天子笑完后,又补了一句:“南都真出人才。”
于是夏师傅又懂了,看来这奏章对天子口味了,而且他也很明白原因。
因为天子内心深处,就是希望看到大臣们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样子,最起码也得有个柔媚事君的态度。
所以这种小百姓向青天大老爷苦苦哀告请求做主的口吻,其实也没毛病......甚至也成功的引起了天子的兴趣。
当然这本奏章之所以能这样郑重的出现在天子面前,并不是因为写法特别,而是因为这是两个京县的联名奏章。
如果只是一个知县上奏说事,也就是日常奏章,在官僚体制里走流程就行了。
但两个京县知县联名,那绝对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很有点象征意义了。
南京城只有两个县,所以两个知县就可以视同为南京城的全部知县,囊括南京城全部地界,那意义当然不一般。
所以这份奏章简而言之,就是大明南京所有知县联名上奏,向天子控诉被上官衙门集体霸凌。
要是一个知县,敢这么不懂上下尊卑的造反,没准就直接申斥或者罢免了。但要是“京城所有知县”,那就算是天子也得多掂量几下。
而且这奏章的叙事角度也很有意思,听在天子耳朵里,事情就是两个县想从民间刮点钱,结果一大帮子上官联手阻止——可能是收了好处?
换句话说,就是本来可以收进官府的银子,结果落到了这群南京官员的腰包里?
更别说旁边还有夏师傅负责解说,就算天子没想到这里,夏师傅估计也能提醒一下。
所以说,皇帝和臣下看待问题的角度往往是不一样的,揣测圣意永远是最高深的学问。
天子忽然又开口道:“南兵部王廷相前些日子也上过密奏,说这南京城承平日久,官风士气骄奢涣散云云。
若差遣王廷相整饬风气,夏先生以为如何?”
夏言回应道:“陛下自有明鉴圣裁。但若此次南都多出空缺,望陛下顾念一二。”
天子想了想,又吩咐道:“夏先生若有人才荐举,可与朕写来,晓谕吏部先放在南都备用。”
大明南京虽然在大家印象里是闲散养老地方,但南京毕竟也是京城,政治意义同样不小,何况两京之间调动很频繁,去南京并不一定意味被贬。
大家想想就明白了,假如北京某部出现一个侍郎空缺,是从南京调一个侍郎过来容易,还是从外地地方官里选一个过来容易?
或者说假如某人要升官,但北京没空位,可以先调南京解决级别问题,然后等北京有了空位再调回来,这也是常规操作。
夏言蹿红过于迅速,党羽培植还没跟上,既然要整顿南京风气,那肯定会有一些人下台腾出位置啊,夏师傅现在最喜欢这种机会了。
喜欢操纵权术的天子也有意扶持一下夏党,所以才会响应了夏言的主动暗示,让夏言推荐几个人放在南都备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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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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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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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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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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