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成法这种目标责任制,别人可能更看重的是“责任”,只认为是个监管工具,发挥的作用相当于监工。
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也只认为秦德威以“监管”来充当争权手段而已。
但秦德威其实更看重的是“目标”,因为他比当下任何人都清楚未来大势,更能明白“目标”的作用。
让各衙门官员交上来的工作底册其实就相当于计划书,而通过审定计划书能够深入影响各衙门的工作部署。
这样可以尽可能发挥穿越者一些先知优势,引导各衙门树立正确的目标,以达到慢慢改良和修正的目的。
最终演变成什么局面,秦德威也不知道,穿越者也不是全能的,做一点是一点,总应该会比原本的时空更好一些。
反正如果只要自己不短寿,起码还有几十年政治生命,很多事情可以慢慢来。
等秦德威回到家里,就看到一大家子人七嘴八舌的迎候。关了十几天后,全家主心骨终于又回来了,家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巡视了一圈各房后,秦老爷又回到了正房,算时间徐贤妻距离临盆不足一月了。
徐妙璇打趣说:“我还以为你会去祠堂那边表功呢,这回为了仙姑下天牢进诏狱,难道仙姑还不肯感动的松口?”
夫妻说着话,徐妙璇先困乏了,秦老爷送了妻子入睡,但自己又全无睡意,便又来到书房。
隔壁后爹曾老爷跨府而来,想与便宜儿子谈谈,却看到秦德威正在屏心静气的写字,忽然感到了几分欣慰。
在往常,遇到这种大获全胜、意气风发的时候,秦德威时常表现的得志轻狂、不可一世。
但这次秦德威却能静下心来写字,真算是成熟了,比从前堪称大有长进。
曾后爹走得近些,便看清楚秦德威写了一首绝句。
他再仔细看,这四句是:“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曾后爹:“......”
他收回刚才的评价,并且转身就走。
秦德威连忙叫道:“老爷到底有何事指教?”
曾后爹头也不回的说:“无事!”
秦德威又说:“那我就有事要说!老爷你也是四品,正好也在京,别忘了交个辞官奏疏!以免别人说儿子我徇私,让我难做!”
其后秦德威看向写好的绝句,不禁轻轻的叹口气,这么好的诗却不能发表出去,只能自己在家偷偷写着暗爽。
多么应景,多么贴切!
及到次日,秦中堂重新穿上了官服,是正三品的那套,这足够用了。
中书舍人方佑在大门外迎接秦中堂去上班,然后跟着走时,却发现秦中堂没有进宫去文渊阁,反而又绕到了五部那边。
“中堂这是要去哪里?”方舍人连忙请示道。
秦德威简单明了的答道:“先去工部!”
方舍人犹豫着劝道:“这样不太好吧?别人都会以为,中堂又去夺权。”
秦德威反问道:“你如实说来,为何别人会这样认为?”
方舍人就忠言逆耳的答道:“一是中堂正挟胜势,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关注和猜测。二是中堂去工部次数也太多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按照常识,政争往往是围绕着人事、监察等核心权力展开,很少有揪着工部不放的,所以秦中堂屡屡往工部跑,才会令人侧目。
秦德威叹道:“改革重任在肩,任重而道远啊!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义之所在,吾往矣!”
这个时候,所有堂官都已经交了辞官疏,各部只剩下了郎中、员外郎、主事。
当秦中堂又一次驾到工部时,工部官员们都快哭了,秦中堂为什么就抓着工部不放?
明明工部就是一个政治属性不那么强的衙门,总不能因为严阁老势力把持工部,你秦中堂就没玩没了的骚扰啊!
秦中堂来工部的次数,可能比最近二十年所有其他大学士加起来的次数都多。
由于没有对等官员可以接待,只能四个司的四名郎中、七名员外郎一起出迎,以人数表示礼遇。
虽然秦中堂是客人,但身份太大,便坐上了主座。
等众人见过礼,秦中堂环视一圈后,皱眉道:“为何少了一人?”
工部有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个司,也就有四个郎中八个员外郎,共计十二名郎官,但目前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十一人。
工部众官员无语,营缮司员外郎严某人为什么在家养伤,你秦中堂自己没点数吗?
秦中堂大人大量,说了句后就不再纠结这些小事了,便说起今日来意:“想必尔等也都得知了,各部堂官都要交考成底册。琇書蛧
但那些老爷们身居高位平常务虚比较多,关于实务方面的细节,只怕都要靠你们各司郎官来提供。
故而本官就先来听听,你们大致都汇编了些什么,都要向长官们提供些甚么?”
工部众人面面相觑,你秦中堂就算想管考成法这摊事,可介入的也太早了吧?
难道各司向尚书、侍郎们提供点内部工作资料,还需要你秦中堂来先过问一遍?
即便是大学士向外朝伸手,也没有伸的如此长的!这样何止是预机务,简直比预机务还预机务!
面对别人的疑虑,秦中堂没有生气,既和蔼可亲又义正词严的解释说:“诸位不要误会,并非是我秦某人多管闲事。
实在是担心各位部堂上交的考成底册不合格,若又被我秉公退回来,脸上就不好看了!
所以我就想着过来现场指导,让你们工部不至于白准备底册!”
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秦中堂比郎官不知道大了多少级,中间至少隔着尚书和侍郎。
所以工部众郎官无可奈何,只能被逼着向秦中堂汇报工作。
其实如果从编考成底册的角度来看,工部这边相对比较容易的。
因为工部很多工作,比如工程土木、器具制造等事项,传统上就有很强的计划性和完整的数据统计,改个格式就可以照搬进底册了。
但秦德威听完了各司的工作汇报后,点评说:“都是墨守成规的事务,毫无新意!如果只是这些,那换个九品小吏都能来做,又何必需要你们!”
工部官员问道:“如何有新意,还请中堂示下!”
秦德威便道:“我执政的主意就四个字,革弊兴利!你们工部事务的弊端,诸位难道就视而不见?”
工部众人闻言齐齐惊诧,弊端不弊端的无所谓,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主要是秦德威说自己执政比较让人吃惊。
执政这个词,现在一般是指严阁老的,以表明严阁老压过翟首辅的权势,而秦中堂今日竟然也自称执政?
秦德威仿佛猜到众人的心思,主动解释了一句:“诸君不要误会什么,严阁老那个执政是名词,而我刚才说的执政是一个动词,表示本官目前正主持政务!”
随后秦中堂就又开口道:“就说京城的匠户,比起百年前,数目为何十不存一?别只会说因为工匠逃亡的太多,那深层原因就是什么?应该如何解决?”
京城匠户越来越少,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工部官员们也不觉得秦中堂提出这些有什么特别。
但随即又听到秦中堂转而继续说:“但外省却相反,天下平日久,各省匠籍繁衍生息,其实人数一直都在增长,但朝廷依然按照户数来征役!
这就导致匠籍人数在增长,但官府得利却没有什么变化!
也就是说,匠籍人口大幅度增长却毫无用处,白白增长了,这样合理吗?”
这个问题,很多工部官员也是第一次听说。
秦德威总结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你们还想视而不见?
我刚才说了,如今天象示警,我们必须要革弊兴利!匠户问题就是你们工部目前最大的弊端,你们应该仔细想想,到底怎么改!”
有人壮着胆子质疑说:“就算写进考成法底层,一年之内,也肯定难以有所改进。”
秦德威回应说:“一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五年,五年再不行还有十年!
重要的是开始做,哪怕只是开始研究这个问题!而不是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任由问题继续发酵!”
等秦中堂教训完毕后走人,工部众官员又无可奈何的送出去。
站在大门外,望着秦中堂的背影,有人小声嘀咕道:“秦中堂找到工部,其实就是找软柿子来的。
我们工部说话又不硬,事情又好拿捏,即便出了问题,他也不需要承担多大责任。”
众人一起以为然,就工部这些“杂”务,除了皇帝眼皮底下的西苑工程,其他似乎出点差错,秦德威也能兜得住,也不会有太大舆情反应。
相比于旁边其他各部,哪个部也比工部“敏感”啊,一出问题就会激发舆情,甚至会引发灾难性后果。
大概这就是秦德威往工部跑的原因!无它,就是容易立威后果又轻!
正在工部众官员唏嘘感慨,自怨自艾的时候,却又望见秦德威走了几步,又站在了隔壁的兵部大门外。
同样的,兵部也是一大堆郎中、员外郎跑出来迎接了。
秦德威高声道:“今日本官到此,就是看看你们兵部的事务如何汇编的,免得交上来的考成底册不合格,让王老前辈颜面无光!”
隔壁的工部众官忽然心理平衡了,原来并不是因为工部好欺负!秦中堂是无差别的地图炮!
进了兵部后,同样是山中无老虎,秦中堂就是最大。
听完兵部各司的汇报后,秦德威再次强调说:“我执政的主意就四个字,革弊兴利!但听你们禀报,都是常规事务,没有针对弊端的深入改革!”
兵部众官大概平时被王廷相熏陶的多了,很自然的接话说:“不知中堂有何指导?”
秦德威便道:“京营还有多少在操官兵?又有多少能实战的?那些管营的到底知不知兵?”
兵部众官连忙道:“中堂还是换一个积弊吧!”
就算你秦中堂想玩执政三把火,也先别搞京营啊!这里面水又深又浑的,牵涉到几十万军户人口和上百家勋贵,出了问题真兜不住。
秦中堂试探之后,从善如流,又换了个方向:“那就说说边镇的镇戍和营官体系吧!
据我在辽东、宣大等处观察,发现各处营官完全不统一!连任命都没有一定之规!
参将以上都是朝廷任命,但千总、把总、管队等营官都是各自为营!有朝廷任命的,有总兵任命的,有督抚任命的,指挥体系混乱不堪!
不止营官,就是营兵也各自不同,所以你们兵部难道不应该大力改革,将九边营官营兵体制理顺,最起码做到标准统一?”
兵部众官便一口答应道:“这个可以有!只要有秦中堂在上面支持,我等自然尽力推动!”
大家都看出来了,无论如何,秦中堂肯定要“革弊兴利”一下的!所以随便找个“积弊”答应下来,赶紧把秦中堂打发走是正经!
秦中堂见兵部众官对待改革的态度如此端正,忽然又来了兴致,坐稳了继续说:“其他积弊还有不少,你们兵部可以步子再大一点,当一个革弊兴利的先锋啊。
比如说你们的地理图缺陷就很大,外海图太不详细了!佛朗机人二十年前就打到广东了,你们还没有警惕?近些年倭寇也渐多,将来海上必定多事,海图必须要认真绘制!”
“啊,是是。”兵部众官继续答应,
每个男儿都有军事梦,秦中堂兴致更勃勃的说:“还有,海防的卫所体制已经不适应当下局势了!
首要是学习造大海船,可以偷师佛朗机人!其次是组建战船队!但这不是一个个分散的卫所可以办到的,都要改革!”
兵部众官:“......”
秦中堂你只是个临时执政,别那么自不量力,你不是首辅兼兵部尚书啊!改革太激进会被反噬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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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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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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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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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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