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酒宴未上,诸位大佬名士品茶清谈,意态闲适,令人如入芝兰之室。还有些年轻弟子早已在此服侍左右,不用受外面顶着漫天飞絮排队之苦。
有的人还在苦苦排队等待一个求见机会,见完不能留下,而有的人已经提前在这里了。
主人家为了广大雅集声势,可谓是费尽心思,请来不少文坛巨头。不止是南京本地的,比如秦德威见过一面的文征明。
带官员身份的,除了复古七才子之一、南京兵部大司马王廷相,连南京国子监祭酒、南直隶提学御史这些和文事有关的官员都请到了。
当然,在这种以文人属性为主的雅集上,一般不会刻意强调炫耀官方身份,位次也都很随意。要不然,九次乡试落榜的文征明怎么能和二品大员坐在一起?
南京文坛盟主、前二品大员顾璘坐了个极为宽敞的位置,占地比别人都大。也是没法子,老先生爱交朋友,所以身边晚辈弟子多,地方小了站不开。
最亲近的关门弟子王逢元还是愁眉不展,顾老先生忍不住又问道:“吉山啊,你又在想小学生?”
王逢元答道:“刚才遇到此人,便觉得不妙,心神一直不能安宁。”
旁边有本圈子新人江存义哂笑道:“吉山贤弟太过于谨慎了,此人有何惧哉?看为兄如何收拾他。”
顾璘抬手阻止了王逢元继续丧气:“不妨!我料那小学生必定会想方设法的钻营进来,然后说他宅子的事情!到时候吉山你就按我说的行事,一定抬你出彩,咱们难道还压不住他?”
王逢元谨尊师命,但总觉得这样做不是文人装逼正道。
顾璘暗暗叹气,这关门弟子还是年轻,要领悟的东西还有很多。
装逼的本质是什么,是没有实力的表现,就比如年轻时的自己。但握有了实力时,就不用去靠装逼了。
闲话不提,等秦德威在水榭中露了面,不知谁叫了一声:“讨债鬼来了!”引得满堂哄笑。
秦德威自我催眠了一下,把这个场景想象成打角色扮演游戏,用着对待NPC的淡漠态度,朝着主人家,也就是人称东园公子的徐天赐拱了拱手,算作是见礼了。
看在别人眼里,也不得不称奇。一个十二岁布衣少年站在这里,能做到不卑不亢从容镇静,就是一种特殊气场啊。琇書蛧
浑身上下写着有钱的徐天赐对秦德威说:“你这小朋友,来讨的什么债?”
秦德威答道:“要讨的债太多了,作为债主,不得不来。例如阁下,还欠着在下画债。”
徐天赐贵人多忘事,有点迷惑的说:“我怎的不记得了?”
秦德威提醒说:“上次东园之会,阁下以名画为赏,求诗词于诸人,在下侥幸中选,但画尚未到手,这不是被欠了画债又是什么?”
徐天赐恍然大悟,方才回忆起来,主要是一幅画的事情太小了,不值得他特意记住。
但徐六公子生性好玩闹,又故意说:“当时你说了不要,怎么又来讨要?”
秦德威很茫然的说:“在下何曾说过不要?”
徐天赐笑着说:“那王怜卿说你不要奖赏,留下诗就离开了。”
“胡说!”秦德威突然很生气:“王怜卿竟然敢编造我的话!徐老爷不妨将王怜卿叫到这里来,与当面对质!”
徐天赐愕然片刻,大笑几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一幅画而已,给你就给你了!”
别人莫名其妙,不知徐天赐笑个什么,只有徐天赐自己知道梗在何处。
因为秦淮四大美人这次联手封杀王怜卿,就是直接向他请求的,为了能同时请到四大美人到场,他也就从了。
知道这个背景,再听秦德威这句“你有本事喊王怜卿过来对质”,就感觉玩笑有趣了。
在水榭里,秦德威认识的大佬并不多,又施施然走到文征明面前,“衡山先生啊,你是不是欠着在下一幅字?这算不算字债?”
想起那首“鸳鸯戏水全无力”,文征明连声答应说:“有的有的,今日过了就给你,使人送到你家里!”
不明真相的人又惊到了,文征明近些年性格其实有点返老还童,老而随心所欲了,没少调戏别人,为何今日表现的如此怂?
众人跟看戏一样看了一会儿,又是画债又是字债的,听起来还挺文雅,下面还能有什么债?难不成还有诗债?
秦德威没有为难文征明,又朝向顾璘,笑着问:“东桥公,你欠在下的诗债呢,怎么说?”
顾璘冷不丁的没想到,这小学生会找上自己。诗债?有吗?还是说变着法求诗?
文坛盟主身边就是年轻后辈多,当即就有府尹公子江存义不服气的站出来责问道:“谁欠你的了?想找东桥老先生求诗的人,能从三山门排到聚宝门!难道这也算是欠的?”
王逢元怜悯的看了眼江存义,一看此人今日印堂发暗,必定要倒霉。
说实话,秦德威真的没想到江二爷今天会在自己面前亮相,但眼下的主要问题却不是江二爷,而是如何在这里站住脚。
所以秦德威没理睬仇人,只耐心对顾老先生解释说:“你跟衡山先生联手戏弄在下,硬说青溪桃叶渡江人是赠给你的诗,那至今也没有唱和回赠,这不合规矩吧?不是欠的诗债又是什么?”
顾璘:“......”
正如后世所谓“明诗毁于应酬”,就是大明朝读书人热衷于结社串连,导致应酬唱和的诗作极其泛滥,都是水一样的诗词,秦德威有时候也入乡随俗罢了。
但这风气如此,别人给你赠诗了,唱和回赠也算是个礼节。
秦德威很认真的分析说:“赠诗之说,是顾老先生您自己说的,又不是在下死皮赖脸蹭你名声强行送的,您一直没有回赠,未免失了礼数吧?”
没有人帮顾老先生说话,因为这个事实在太不占理了,坏了文人规矩。
于是扣了一顶不懂事大帽子的文坛老盟主差点就气得想走人,那日你当场怎么不要回赠诗词?敢情就是憋到现在才说出来?
当时自己也是仗着文坛盟主地位,展示话语权的游戏心态,就没想到回赠诗词这回事。
再说身份差太多了也不对等啊,自己可是文坛盟主,怎能跟你一个小学生唱酬!
经验丰富的王逢元早有预感,紧紧按住老师肩膀,低声道:“老师请镇静!写一首给他就完了,对了,还要写出色些,不然还会被他挑理贬低。”
不过却又听那小学生说:“这个诗债,不要也罢!”然后又转向主人家徐天赐:“只求诗债换此一席之地!”
登时一片笑声,大家心领神会,这又是内涵东桥先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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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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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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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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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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