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夷务各官员意见不一,主要是有人觉得宣府距离京师太近,不合适作为开边地点。
这个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秦德威也在考虑之中,但朝堂多事,进度就略略拖延了。
等处理完其他杂事,秦中堂就下班回家。
他骑着马走在街道上,看着阳光下鳞次栉比的店铺,川流不息的人群,与波诡云谲、暗流涌动的庙堂相比,恍惚间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些百姓大概并不知道宫里面发生了有可能引发一场动乱的大事情,然后被他秦中堂一力稳住局面,保证了市面的安宁平稳!
秦德威很有统治阶级觉悟的对长随张三叹道:“有的时候,知道的东西少点也是一种幸福。看看这些安居乐业之人,老爷我也不算白辛苦了。”
“这盛世,如老爷所愿啊!”张三很忠实的答道。
秦德威诧异的看了眼张三,“你很有长进!”
张三陪着笑说:“天天在长安门外等候老爷,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就学会了不少!”
一直走到家里,秦中堂身心疲倦,感觉越发的沉重了,主要是因为这两天一直维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
从昨天早晨得知宫变,晚上求方问药,一直到今天定下太子监国体制,然后又遇到秦太监。
面临的简直就是惊涛骇浪一样的压力,神经一直在超负荷运转,极度还需要放松。
一想到明天还要举行群臣朝见太子的大礼,然后还要召开太子监国后的第一次朝会,秦中堂就感到脑壳疼。
念及此处,疲惫的秦德威对张三说:“抽签吧。”
在朝中耗费了太多心力,回到家里就不愿意再为决策而费心了,抽签决定去哪房,就是最省心的办法。
张三却摊了摊手,回应说:“今晚不用抽了。”
秦老爷脑子很木然的问:“又怎么了?”
张三提醒说:“老爷你不是昨晚刚答应了要筑基百日,并且从今晚开始,去陶仙姑那里听讲?”
“啊,这......”秦德威犹豫着说:“或许可以从明天再开始筑基和听讲。”
张三也很无奈的说:“老爷你无论如何,最好亲自对陶仙姑说去。小的虽然可以帮忙传话,但必定要惹出更大的是非来。”
秦德威纠结了片刻后,咬牙道:“老爷我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这就去找陶仙姑听讲去!”
然后又对张三说:“当然如果有人到访,你就立刻向我禀报!你就在大门守着,不要误了客人。”
张三无语,以秦府的门第,哪天没有人到访?要是秦老爷都接见,忙的过来吗?
于是张三又试探着说:“老爷曾交代过,除了同年、同乡、长辈之外,四品以下的一概不见,那今晚......”
秦老爷呵斥道:“你这個张三,跟了我这么些年,怎么越发的没长进了?不知道什么叫灵活变通吗?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个典故没听过吗?本中堂近日求贤若渴,哪怕是七品以下的杂官,今晚也要见!”
张三不再说话,将秦老爷一直送到了陶仙姑居处,然后又折返回大门,等待访客上门。
秦德威不情愿的在院中转了几圈,磨磨蹭蹭的实在没奈何,只能挑起帘子进屋。
陶仙姑听到声响,从炼丹炉所在的里屋走了出来,诧异的说:“你竟然真来了。”
秦德威:“......”这是什么话?
陶仙姑又继续说:“贫道以为,以秦先生的习性,肯定会找个托词,比如说延后几天,然后避而不见。”
“我秦德威岂是失信之人?既然昨晚答应了你,自然就要努力做到!”秦德威有点生气的为自己正名说,难道自己在陶仙姑心目中就是这样形象?
陶仙姑丝毫没有因为“误解”而产生情绪波动,淡淡的说:“或许是贫道小人之心,既然秦先生赴约,那就开始。”
秦德威知道,这个“开始”绝对不是他所盼望的那种、先要解开腰带的“开始”,所以他毫无期待的坐下,身体靠在案几上,单手托住了脸颊。
陶仙姑瞥了眼秦德威,没说什么闲话,就直接开讲了:“男女双修之法,以阴阳合一之法,求阴阳各得其所,万物从中而生之道。
所谓性命双修,修身以知命,明心以见性。性者,心之源。命者,身之根......”
才刚刚讲了几句,忽然院中有人叫道:“老爷!有客人到访!张大爷请你前往穿堂会客!”
陶仙姑停下来不说话,冷冷的看着秦德威。
秦德威心里暗骂了几句,这张三也忒不会来事了!禀报的也太快了!再怎么也得晚一会儿,那才更逼真啊!
面上镇静的苦笑几声,对陶仙姑叹道:“尝读史记,看到周公一沐而三捉发,一饭而三吐哺,当时对此存疑,今日始信矣!”
陶仙姑对秦德威说:“你别动!”
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对外面问道:“如实说来,是何人到访?”
外面的人答道:“似乎是个什么县学教谕。”
陶仙姑侧过头,好奇的对秦中堂问道:“县学教谕?品级应该是不入流吧?周公也会接见不入流的小吏么?”
秦德威:“......”
这张三简直离谱,离大谱了!离到没谱了!什么人都踏马的来禀报?
秦德威站了起来,“一个教谕也敢登我家门,其中必定有缘故,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解释啊!”
然后秦老爷匆匆走了出去,对禀报的人喝问道:“张三人呢?”
那人赶紧又禀报道:“张大爷在穿堂那边,陪着客人说话!”
雾草!秦德威顿时气乐了,“真是沐猴而冠!他一个跑腿长随竟敢也学先生们接待客人!”
等来到前庭穿堂,秦德威远远的就看到张三和另一个人站在穿堂里面,也不坐下,就那么站着说话。
又走得近些,秦德威终于认了出来,这个被禀报为“县学教谕”的人还真是个教官。
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秦德威还是秀才时,江宁县县学的教官丁教谕。
难怪张三和客人聊的这么来劲,当初都是江宁县衙署里的人物,也算是故旧了。
秦中堂大步迈进了穿堂,打招呼说:“原来是丁先生,别来无恙乎!”
只叫先生不称老师,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按照当今观念,县学教谕对读书人而言,真不算什么过硬关系。
人际关系也是参照着利益来的,对于士人而言,座师才是最重要的老师。
其次是所谓的业师,但也快排不上号了,更别说县学教谕了。
刚才陶仙姑说县学教谕不入流,其实并不是贬义,而是一种如实描述。
官职品级最低的不是从九品,从九品再往下还有个品级叫“不入流”,县学教谕就是这个品级的,地位之低可想而知。
所以县学教谕既然给生员们带不来多大好处,在士林交际中也就不算什么硬关系了。
丁教谕看到秦中堂,连忙受宠若惊的迎了上去,连声道:“我只是想投书而已,不想直接惊动了你!”
他是真没想到,秦德威居然会出来相见。对于一个不入流的县学教谕而言,如今的秦德威不啻于是天上的人物。
秦德威大度的说:“这是哪里的话,故旧来访,岂能不见?丁先生有何来意?还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要说来意肯定有来意,丁教谕作为曾经与秦德威进行过钱权交易的人,没那么多顾忌,“就是教官做烦了,眼看着年过半百,还是穷困不堪,想换个职务。”
秦德威立刻就听出意思来了,就是丁教谕眼看着老了,当教谕又没什么油水,想换个能赚养老钱的地方。
说起来也没错,县学教谕这职务确实也穷困,与同档次的仓库大使、税课局大使之类的没法比。
丁教谕这些年最大的一笔收入,可能就是当年秦德威花钱买月榜,所孝敬的那几十两银子,留下了秦状元连续一年月考第一,从三等生员直升一等生员的传说。wWW.ΧìǔΜЬ.CǒΜ
丁教谕这点要求,对秦中堂而言就是芝麻绿豆的问题,随意的挥了挥手说:“丁先生如果不嫌弃,可以去宣府。”
丁教谕脸色就有点不对,宣府就是北方九边之一,去宣府那苦寒边镇地方干什么?这不是发配吗?
但最后他还是苦着脸说:“秦中堂若想让我去,那我就去。”
张三站在秦德威背后,对丁教谕竖了个大拇指,老丁有觉悟,你路走宽了!
秦德威盯着丁教谕看了几眼,然后才笑道:“朝廷可能要在宣府开边市,更具体的说,是让你去边市。不过毕竟是边塞地方,情况复杂,也不是没有危险......”
“我去,我去!”丁教谕连忙说,是要与“市”挂钩,怎么也比在县学当说话没人听的教官强。
丁教谕还想说几句感谢话时,却见秦中堂大手一挥,对张三吩咐道:“你安排下去,今夜故人来访,就设家宴款待!你再派人秘密去西院胡同,叫几个美人悄悄过来,歌舞佐酒助兴!”
堂下侍立的仆役包括丁教谕在内,听到秦老爷的话后都惊呆了,这是啥待遇啊?丁教谕何德何能啊?
只有张三哭笑不得,老爷为了逃课也是拼了。
丁教谕急忙阻止说:“够了够了,不必再破费了!本来还受人所托,有几句话想传给秦中堂。”
秦德威纳闷的看着丁教谕,是谁这么不开眼,居然请你这小小的教谕来传话?正常情况下,你连能不能见到本中堂,都是两说吧?
丁教谕为难的说:“其实说出来,可能会让秦中堂难办。
按道理说,秦中堂对我如此厚爱,我不该再说有的没的,让秦中堂不安。
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不得不开口了,还请秦中堂谅解。秦中堂听了后,但凭本心行事就是了。”
秦中堂大方的回应道:“丁先生尽管说,在这天底下,能让我难办的事情还真不多。”
丁教谕就试探着说:“秦中堂可曾还记得,大功坊社学的方锐方塾师?”
秦德威:“......”
官办社学都归本地县学指导工作,所以在江宁县学工作过的丁教谕,认识社学塾师也不稀奇。
但丁教谕所说的这个方塾师,就是前身梦中情人他爹,也就是当今方皇后他爹。
严格说起来,方塾师算是秦德威的蒙师,意思就是启蒙老师。
只是在当今社会风气下,连业师都不那么被重视了,跟别说蒙师。
在秦德威印象里,方皇后被册封后,父凭女贵,方锐也摇身一变,从塾师被封了个都指挥使兼后军都督府左都督。
秦德威忍不住好奇的问:“他让你来传什么话?”
丁教谕结结巴巴地说:“方皇后救驾有功,方锐是不是该因功封个爵位?当然我只是传达个意思,还请秦中堂自己拿捏就好!”
秦德威长叹一声:“丁先生听过一句诗没有?周公恐惧流言日!”
明天就是太子监国后的第一次朝会,果然到处都有不安分的人!
长随张三极其无语,周公周公又是周公,秦老爷今天是与周公过不去了?
要说嘉靖皇帝为什么总被大臣腹诽为“寡恩”,是因为他很多时候在赏赐问题上是挺抠门的。
可以对比下,孝宗朝张皇后家是一门两爵爷,一个公爵一个侯爵;而当今方皇后的父亲才是个都指挥使兼左都督。
如果单纯的看方皇后在宫变里的救驾之功,皇后他爹晋位封个爵位也正常。假如皇帝还醒着,当场就能办了,但现在形势并不单纯啊!
提议给皇后父亲封爵,会不会被解读成“为了皇后变太后而做准备”?万一皇帝哪天又醒了,会不会这样想?
你方塾师自己都不敢公然来请托,偷偷摸摸派个完全没人注意到的小教谕来传话,说明你也知道其中的敏感性啊!
当然让秦中堂这个穿越者最为难的地方在于,历史过场已经大变,完全不知道未来走向!
不知道方皇后在本时空,将来到底有没有机会摄政,不知道该不该去赌一个当周公的机会!
这时候,有个婢女来问话:“仙姑想问老爷,还去不去听讲?”
秦老爷苦恼的说:“把各房人都给老爷请过去,跟老爷一起听仙姑讲周公之礼的技术,啊不,长生大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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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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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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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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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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