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听到陆呦的声音,便全当磨练心性了。若不是她言语间提及虞楚,徐千屿也不会凝神细听。
易长老的弟子叶灵,特意避人耳目,来请陆呦帮她“护炉”。
混战赛场规则宽松,器修亦可以被别道弟子挑战,称为“攻炉”。器修弟子既要控火,又要阻止他人攻击,难免会分散精力,便有人私下拉起了外援。
叶灵道:“规则上,护炉只能自己来。但烦劳师妹帮我看着些,若有人攻炉,你就从人群里跳出来,以混战为借口,把攻炉的人拦住,好让我专心控火。”
陆呦在外门时得叶灵许多照拂,这种请求,自然满口答应。
徐千屿漠然抄着笔记,心道:还有这种好事?那她明日也装作混战的样子,趁机帮虞楚护炉。
然而接下来的话便令她火冒三丈了。
只听叶灵又小声道:“还要麻烦师妹一件事:明日我对战虞楚时,约莫在正午时分开炉,到时还需你去攻虞楚的炉。”
陆呦在内门毕竟是软糯可亲的形象,她犹豫一瞬,斟酌道:“师姐,虞楚怎么得罪你了,为何攻虞楚的炉呀?”
叶灵冷哼一声:“我二人对战的主题是炼制火系攻击向神器,我早已想好要炼飞烛灯。谁知她选的材料,火候,跟我多处重合。”
“师姐的意思是……”
“我用凉玉髓,她也用凉玉髓;我为调和属性加银花盏,她后脚也加银花盏。一个废物剑修走了运进内门,本事没有,学人倒是很有一套。”
陆呦劝道:“她这样做,也许是术业不精,也想练出个差不多的,不至太过丢人?”
“差不多的她也炼不出。”叶灵道,“我有神器‘余烬’做底,最次也会出甲等神器,她对着一个空炉,再怎么学亦是东施效颦。只是我想到她处处学着我,还能捞个不错的名次,总是如鲠在喉。我想她开不出炉来,给她一点教训。”
徐千屿气得将笔捏断了。
她夜里碰见虞楚几次,她都是对着自己的炉发呆熬夜,往嘴里倒丹药,哪里看过别人?
这叶灵心性如此狭窄,又脸大如盆,只怕将巧合当刻意,她才应该得点教训。
翌日徐千屿要对战,于凌晨艰难地爬起来,抽了个最早的赛场。
结果一战战一双。徐千屿看着面前并肩站着的云初、云岚两个少年:“你们两个打我一个?”
云初怀抱拂尘,淡笑行礼不语;云岚则露出了小虎牙:“多谢师妹指教,既是混战,有何不可呢?”
话音未落,云初的拂尘已经变大数倍,雪白的棕丝张牙舞爪,迎面而来。
云初云岚并称“易道双绝”,擅幻术与阵法。两人一个攻势坚如磐石,一个柔韧灵活,配合起来极难攻破,故二人很少合璧,以免有欺负人之嫌。
今日两人合起来对战徐千屿,可见小师妹实力不容小觑,观战区很快坐满了人。
擂台上,徐千屿已在空中旋了数周,没有落脚之地。
视野之内,天上、地下、四周,都有雪白的棕丝斜织,越织越密,如同结茧收网,疏密有序,凝成一个旋转的太极卦象。剑砍在棕丝上,韧若钢丝,嗡然作响,根本割不断。
好容易叫她撑开一个大洞,她从洞外看见两个白衣少年背对背立在一处,云初闭目捻诀,云岚斜抱拂尘,如双面道君玉像,网很快便合拢了。
他二人在阵外,云初的拂尘不在,想来这漫天棕丝只有一柄拂尘是真的,其余皆为它分化出的虚影。
徐千屿闭目,触动杀气交感的神通,只见天地如流火,黑暗被玫红的流星填满,其中一道斜光最为炽烈,如游鱼般来回穿梭在网中。
徐千屿的剑气如虹,直穿鱼腹。
瞬间棕丝如潮水向四周退散,拂尘落回到云初手上。
云初倒掠不及,还被落地的徐千屿踩了两脚,忙伸手扶住她:“师妹破阵了。”
徐千屿道一声多谢,双手却抽不出来,被人钳住。云初望着她的眼中光亮一闪,似有狡黠笑意:“不必谢。”
徐千屿后颈一凉,觉察到云岚闪到身后偷袭,眼睫一动,木剑发出尖啸,嗡然刺向身后,同时脚下将云初猛绊。
这招“敌我两分”师兄提醒过,她早已被沈溯微练麻木了,此时并不慌张。
木剑灌入灵气,凶猛至极,云岚甩过拂尘,棕丝被“嗡”地甩回脸上,对打不敌,被追得满场乱跑,观战区亦是哄笑一片。
小师妹下盘稳得惊人,无论如何使腿脚功夫,徐千屿就是不倒;两人僵持一会儿,云初见师弟无法得手,只得松开徐千屿双臂,另寻出路。
徐千屿趁机跳到数尺外,横剑在手。
云初闭目念诀,拂尘再度飞出,徐千屿抬剑便挡,那棕丝拉长数倍,迅速在剑上缠了几圈。
徐千屿感觉到一股飞沙走石般的强大拉力,直要将她的剑从手上擎走。
徐千屿剑被死死绞住不能动,眼看云岚又从身后飘来,她干脆反手一推,木剑带千钧之力,深深扎入擂台石柱中。
这下云初念不动诀了。
他的拂尘被木剑连带着嵌入破碎的石柱中,棕丝颤抖了几下,似想挣脱,无奈被剑卡得太死,抽不出来。
云初夺人武器,亦两手空空,赔了自己的拂尘。
云岚则惊讶地同徐千屿道:“小师妹,你不要你的剑了?赤手空拳如何打?我这里可还有武器呢。”
说罢,手中拂尘毫不留情,迎面袭来。
徐千屿却已轻盈跃开,面色淡然,竟从袖中又缓缓抽出一根通体皎洁的长鞭:手腕一转,鞭如水蛇迅疾无声,将云岚的拂尘缠紧。
云岚见此鞭细软,易于挣脱,便笑着一拉。
棕丝竟如断发,纷纷绞落。
云岚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收回拂尘,观战区已爆发出喝彩。
但见徐千屿足尖一点,竟然跃过禁制,飞到了隔壁擂台。
“哎,师妹怎么串到别的擂台去了?”
徐千屿还不忘今日重要的事,抛下一句话:“我赶个场。”
云初、云岚二人面面相觑,再看香篆燃尽,金乌报时,原来时间已至,徐千屿已胜了。xiumb.com
云初一言不发,试图去拔他的拂尘。
*
隔壁擂台,叶灵的炼器炉颤动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噪声,是即将开炉的兆象。她蹲在地上,脸色紧张得发白。
不久前有弟子前来攻炉,陆呦跃上台将人打走,此时见叶灵神色焦虑,便安慰道:“我已看到飞烛灯的轮廓了,师姐一定能得甲级神器。”
叶灵面色稍霁,却道:“承你吉言,不知道对面什么情况?”
陆呦看了一眼虞楚的背影,从前虞楚总是缩头缩脑,此时的背影虽纤弱,竟显出些孤绝挺拔之意,还有那形似徐千屿的螺髻,也有些碍眼。
“还没开炉。不过,虞师妹没有神器做底,便是同师姐使用一样的材料和火候,恐怕也很难得到这般珍品。”
二人说话,并未用传音入密,故而下面的筑基修士听得清清楚楚,不禁议论纷纷。
叶灵一直都是炼器弟子中的翘楚。此次大比若是炼出飞烛灯,是在她实力之上更进一步。但器修炼器,大都有个人风格和经验,最忌模仿他人。这个新入门的虞楚小师妹竟然在赛场上模仿师姐,若做出残次品,岂不惹人耻笑?
陆呦这么说,也并非刻意挑衅。她终究是记着虞楚从她身边跑到了徐千屿身边的事。如今看着虞楚一路进内门,如璞玉生辉,她不至妒恨,但难免不快。她的锦鲤系统便有这般玄学。凡是跟她做对的人,都不会走运。
这一边,混乱声音在耳边回响好一会儿,饶是虞楚迟钝,也终于意识到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叶灵也想炼制上古神器飞烛灯,她跟叶灵撞了思路,恐怕还撞了不少材料!
虞楚登时如棉絮塞住喉管,心凉了半截。
这几日她整宿吃提神丹药不睡,就是想将收集来的大块灵石日夜炼化,以代神器。她早应该料到叶灵也会选取上古神器,她随便捡个简单点的法器来炼,便能避开。怎么就想不开,要挑战一个最难的飞烛灯?
听到陆姑娘这样说话,她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一旦走了神,便难再专注,她看着炉,骑虎难下,半晌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有些想哭。
这时当啷一声巨响。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一个少女落在炉上,裙摆飘起,裙上坠的冰凌相碰,泠泠作响。
“千屿?”虞楚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不知为何,虞楚一见到徐千屿,不难受,也不心慌了,有了主心骨一般安定下来。
徐千屿看都不看她:“没出息的东西,炼你的器。”
虞楚叫她一骂,连忙用力扇起扇来。
叶灵见凭空落下个剑修师妹,一看便很娇蛮,望她的眼神也很不善,警惕道:“徐师妹,你来我们的擂台做什么?”
徐千屿便冲她一笑。日午光晕下,她额心的朱砂被映照得发橙,这一笑便极为炫目,很有些挑衅的味道:“我来攻你的炉。”
叶灵心里一突,花容失色。
她和徐千屿素无往来,更无愁怨,只是刚听到隔壁赛场一直喊她的名字,可见是个不好对付的剑修。她猜测徐千屿顶多是来替虞楚护炉,却没想到,徐千屿竟抢先一步,要做她昨日交代陆呦做的事!
徐千屿已伸掌,木剑从隔壁赛场飞握手中。
炼器炉嗡然颤动,叶灵正是要开炉的关键时刻,心一慌,没控住火,喊道:“师妹,师妹帮我!”
陆呦亦是措手不及,但徐千屿剑势袭来,她只能接招。她想把徐千屿引到离叶灵远一点的地方,以免影响她最后关头的发挥。当下便绞住徐千屿的剑,往虞楚那边带。
然而几日不见,徐千屿的功法比花境那时进益多了:她双脚似钉在了原地,锦鲤商城初级的“水月飞花”如微风吹胡杨,根本带不动她;
徐千屿反攻过来,却如北风卷地,迅疾沉重得可怕,当下便将陆呦击出去数尺。
徐千屿初始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这会儿打陆呦如同打一只纸风筝,才发觉自己变强许多,不禁心情大好:“无真师叔就是这般教你的?无真师叔的教学水平有待提高。”
陆呦细眉一蹙,侧眼瞄到对战区的谢妄真。
谢妄真好似在专注看她,却又不像在看她,眼中似浮着一层雾气,浑然没听到身边议论声。
幸而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原来叶灵已开出了飞烛灯。灯盏透明如冰炬,灯芯是一簇橙红跃动的灵火,可化万千灵火飞烛,攻击土、木灵根修士。
只是方才开炉时受到惊吓,灯盏上有一道裂隙,不过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叶灵还算满意,把裂隙转到下面,将飞烛灯小心放入匣中,等待法阵评级。
她这下已稳了,心内大定,施施然笑道:“我只剩好奇虞楚师妹的成果了。也不知道一样的材料,一样的火候,就是没有神器作底,会炼出来什么东西。”
徐千屿忽而落在她面前:“一样的材料,一样的的火候,一样的神器,她就要跟你全都一样,你拿她如何?”
说罢,反手将一物轻盈投入炉膛内。
众人哗然,只见高耸的炼器炉登时被青色的灵火包围,如同水火对淬,浑厚的灵气瞬间将虞楚裹在其中,只剩下一道纤弱的灰影。
虞楚在无数华光亮点中,意外感知到炉膛的变化:“千屿……”
炉内灵气如浪潮爆开。神器有了:徐千屿投进去的,正是宗门十大神器之一,打神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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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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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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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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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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