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皇上就能看到秦德威那骄横跋扈、无法无天的丑恶嘴脸。
但是没想到,自己抓住了王廷相病重时机,企图扩权翻盘的时候,皇上他居然醒了!
这真是该醒的时候不醒,不该醒的时候乱醒!
如果只单独面对一个秦德威,或者一个秦太监,严阁老觉得自己还可以挽救一下。
但如果同时面对秦德威和秦太监,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所以从仁寿宫出来后,严嵩心生退意了,这不是构想如何辞官才能利益最大化的智力游戏,而是真正的有了彻底隐退的想法。
又走到午门外的时候,另一個阁臣张潮说:“其他人还在东朝房等着,廷推也要继续,总不能半途而废。”
严嵩很消极的说:“我意欲辞官致仕,就不去东朝房主持廷推了,你们自便。”
左都御史屠侨旁观者清,便低声对当局者迷的严嵩说:“阁老还是去吧,也不要想着辞官,不然难免有无妄之灾。
在别人眼里,你此时如果辞官,要么是心虚,反而会惹来更多猜疑;
要么表示不满,所以用辞官来赌气。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会带来灾难。”
虽然屠侨没有点明是谁,但稍有智商的都听的出来,以嘉靖皇帝的性格,真有可能那么想。
严嵩无语,难道连辞官都成了一种过错?到底要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于是朝见皇帝去的阁臣和九卿又回到了东朝房,与其他大臣汇合。
虽然其他大臣都很想知道皇帝状况,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公开询问和议论皇帝的龙体,这是很犯忌讳的事情。
让别人略感奇怪的是,严首辅无精打采的,反倒是张潮张阁老主动对大家介绍情况说:“皇上已经清醒,只是还需养神,另外皇上召夏桂洲入朝。”
这句话虽然也不详细,但至少让大部分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就让东朝房里又一次炸锅了。
夏言要回来?那严嵩呢?
尤其是严党众人,此时都有点要疯掉的感觉,刚才要上天堂了,转眼间又被打落凡间,这落差谁能受的了?
尤其是那些原先属于夏党,后来又投靠了严嵩的人,心里已经开始辱骂老天了,比如刑部尚书毛伯温和兵部左侍郎樊继祖。
秦党的人则相对淡定,因为无论谁来当首辅,好像也差不多,肯定都要跟秦党争权,无非就是手法不同而已。
只听张潮又说:“圣主清醒,诸君更应当各守本分,各安其责!现在继续完成今日廷推!”
但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如今“大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众人都要仔细琢磨一番利害得失,以求“适者生存”。
但是总这样冷场也不是办法,有人叫道:“陈御史!你方才话只说了一半,现在可以继续!”
御史陈春刚才发言时,只说出“收到秦德威书信”,套路还没使出来,就被突然到来的秦太监打断了。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在朝堂里混,套路谋划固然重要,但随机应变也是很重要的。
此时被点了名,陈春想了想,觉得继续说下去也无所谓,便再次开口道:“秦板桥在信里说,宁波有个叫张启书的人,乃是本地四大家族之一张家出身。
去年张启书前后两次指使烧掉总督行辕派出的官船,并将总督派出巡视乡兵的专员殴成重伤。
今年这位张启书更是变本加厉,串联本地杨家、陆家,一起勾结倭寇,接引两批倭寇在宁波登岸,甚至打开宁波城门,企图放倭寇入城。”
只要听了这几段话的人,立刻就脑补出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的地方恶霸形象。
这位张启书敢烧秦德威总督行辕的船,不得不敬他是条汉子。
就是勾结倭寇,开城门放倭寇入城这个行为,实在是罪大恶极了。往严重里说,也就比十恶不赦差一点了。
左都御史屠侨看了眼张邦奇,对陈春问道:“真有此事?不是冤枉?”
陈春答道:“秦板桥在书信里说,犯人全部是现场抓获,所有人证都指向张家、杨家、陆家!
张启书作为张家管事人,不可能不知情!秦板桥还说,目前仍在审问,等最终审定了再上奏朝廷!”
有“聪明人”想到了什么,也问道:“张启书与张甬川公是什么关系?”
陈春如实回答说:“据秦板桥书信里所说,张启书乃是张甬川公的侄子!
军机处本就是负责紧急军情和匪寇事务,而张甬川公亲族勾结倭寇引狼入室之事!
朝廷若用张甬川公主持军机处,怕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严嵩叹口气,他发现陈春陈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做事也非常阴险。
陈御史可以在廷推之前,或者推举张邦奇的过程中,把这份书信抖搂出来的。
但他偏偏一直隐忍不发,等廷推初步结果出来,张邦奇已经是拟定人选的时候,才跳出来说了张家勾结倭寇的事情。
这就直接把严党的脸用最大的力度摩擦了,偏偏不管还不行,简直就是送脸上门。
难怪秦德威会选择陈春作为发言人,并把这封书信写给了陈春,实在是“人尽其才”。
这下东朝房里的人几乎都白了,齐刷刷的看向大学士张邦奇,想不到你张阁老在老家的亲戚,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大概这就是秦党的反击了吧?如果刚才没有秦太监来打断,秦党早就对着妄图染指军机处的张邦奇骑脸输出了。
想从秦德威手里抢食,是那么好抢的吗?
这时候大家又忽然明白,秦德威到了浙江后,为什么铁了心找四大家族的麻烦,似乎主要精力都放在与豪族对抗上面。
大概就是想用铁腕高压,来迫使四大家族犯错,或者“犯罪”,然后再用这些罪状来牵制朝廷中的浙党大佬。
而且秦德威的套路不只上面那些,还有第二层套路!
他掌握罪状后,故意先以私人书信的形式散布到朝廷,而不是正式的公文奏本。
这样就是进可攻退可守,后面既可以从严处置,也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趁着众人思索的时候,严嵩用眼神对屠侨示意,让屠侨先出面说几句打个圆场。无论如何,张邦奇还是要挽救的。
但不知为何,屠侨却不为所动,依然站在那里毫无表现。
不只严嵩,所有人都很诧异,因为屠侨和张邦奇绝对是两位一体的。如今张邦奇遇到了攻击,你屠侨不帮忙说话是什么意思?
随即就有比较了解浙党尤其是宁波帮内幕的人明白了,此时此刻屠侨确实不敢说话!
陈春刚才提到了宁波张家串通杨家、陆家,却没有提到屠家,所以屠侨有所顾忌了!
宁波四大家族,秦德威已经黑了三个,那么屠家是不是也有黑材料在秦德威手里引而不发?
如果屠侨跳了出来,会不会直接黑材料糊脸?所以屠侨为了自保,只能装聋作哑?莫非这就是秦德威的第三层套路?
其实也是大家想多了,这个局面并不是秦德威刻意为之。
秦中堂找麻烦是对四大家族一起来的,他逼着四大家族去通倭也是一起设计的。
可是到最后抓现行的时候,秦中堂确实没抓到屠家的人。
前面也说过,做事不但要有套路谋划,也要有随机应变。秦中堂既然没有抓到屠家的证据,那就只能因势利导,虚虚实实了。
严嵩又一次深深的叹了口气,生活就像一团麻,局面糜烂至此,辞官又不能辞官,为之奈何?
为什么他严嵩做官,就如此多灾多难?还要面对历史级的超强对手。
不管怎样,生活再苦,也还是要继续面对的,总不能找根绳子自挂东南枝。
此时没人说话,严阁老就主动开口说:“关于今日廷推,是我考虑不周了!”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其他人顿时就猜测,严阁老这是要认怂?
又听严阁老继续说:“王浚川乃是朝廷元老,虽然病重不能视事,但不该如此着急用别人取而代之,这样会让老臣寒心,极为不妥。
所以还是先不必推举兵部尚书了,依然给王浚川保存体面,以抚慰人心。”
众人无言以对,刚才严首辅还咄咄逼人驱逐王廷相,连继承人选都提出来了,这会儿又立刻大翻转,仍然保留王廷相的体面。
这份唾面自干的功力,说实话,比秦德威还要强上几分。
那秦德威如果办错了事,说错了话,只会顾左右而言它或者指鹿为马一错到底,绝对不会自己打自己脸认错。
反正也没人说话的打岔,也就由得严首辅继续往下说:“至于临时主持军机处的人选,我忽然也认为,张甬川不太合适,他对边镇状况了解太少。”
人群里有胆大的人起哄说:“那严阁老现在认为谁最合适?兵部的樊少司马?”
严嵩镇静自若的说:“经我深思熟虑,还真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那就是大同巡抚詹荣!”
说起这位詹荣,在京师官场也是个非常传奇的人物。本来是个户部管粮的官,十年前遭遇了大同兵变,设计平叛立功,超升为四品。
但詹荣没什么过硬关系,一直只能在边缘衙门当个摆设一样的闲散官员。
后来詹荣却又因为与秦德威当了邻居,把宅院便宜卖给了急需扩建的秦府,结果换来了大同巡抚这样的实权要职。
在背地里,詹巡抚被人称为“卖房巡抚”,与秦党的关系那可想而知。
于是群臣齐齐哗然,知道严阁老唾面自干的功力强大,但是没想到强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认真推荐秦党的人!
严阁老面色如常:“詹巡抚这一两年在大同做的不错,防住了北虏南侵,按理也该奖升了!
正好现在有这样的缺位,可以让詹荣迁为兵部右侍郎,代主持军机处!”
这个提议实在匪夷所思,严党众人一起看着严阁老,他们知道严阁老心术深,这样提议必有深意。
但是在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不过也没胆量出言反对,只能沉默了。
至于秦党的人更没理由反对了,明知严嵩未必有多大的好意,但出于人情世故,不能反对自己人升迁啊。
也许有秦德威在场的话,还敢出面压制自己人不要升迁,但秦党别人真没有这个威望。
其他人赞同也好,反对也好,都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
吏部天官许瓒笑呵呵的说了句:“如果从边镇督抚选人,辽东曾巡抚也很合适......”
话还没说完,几道严厉的目光就射了过来,许天官怕引火烧身,就改口道:“如果没有其他提议,那就拟定为詹荣了。”
可严阁老忽然又若有所思的说:“说起来,辽东曾巡抚不辞劳苦,经略边疆六七年,功勋卓著,也该加官了。
在我记忆里,曾巡抚似乎还只是四品?现在加到三品理所应当!”琇書蛧
无论是秦党还是严党,亦或是中间派,都在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东朝房里的这些人,本来以为自己能站在这里,已经算是比较懂政治的人了。
但在此刻,他们发现还是不太懂,至少理解不了严阁老忽然这么跪舔秦德威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因为听说夏言要回来,就被刺激到心性大变了?
如果说企图为了化干戈为玉帛,联手秦德威对抗夏言,那也太幼稚了!政治不是过家家,也不是升官图游戏!
严阁老将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他也不想解释什么。
辞官又不能辞官,那就只能想办法适应环境了!
适者生存!不能适应环境的就只能完蛋!
为了生存,跪舔秦德威又怎么了?等夏言回来了,他还会去给夏言下跪谢罪,还会跪着痛哭流涕祈求夏言原谅!
以后在内阁里,他会变成最怂、最不争权的那个人!能屈能伸,能上能下方才为大丈夫!
他就不信了,夏言和秦德威这两个货色就能相安无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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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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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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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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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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