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历史上他们干出来的事,写到小说里都会被人骂成降智。
徐阶望着秦学士那逐渐消失的背影,追又追不上,不禁陷入了深思。
某位善使棍棒的同乡曾经对徐阶说过,秦德威想干的事情不一定是好事,但秦德威故意躲开的事情一定是坏事。
难道他们詹事府几个同僚对政治形势的判断是错误的?
秦德威回到家里时,天色都快黑了,他站在大门内,威严的对门房管事张三问道:“家中可曾平安?”
张三连忙答道:“平静无事!”
秦德威略略放了心,就继续往里面走,却见家里穿堂还有个小太监在等着,说是奉了秦太监之命,来教导受诰礼仪的。
毕竟诰封都有规定程序,不提前准备好容易出差错。
而且秦太监实在拖不下去了,再拖皇帝就要怒了,所以明天就要登门颁诰。
按照制度,官员母亲未封之前不得先封妻,徐妙璇跟着秦德威一起受封之前,必须要先诰封周氏。
也就是说,如果不提前诰封周氏,献俘礼中的诰封秦德威夫妻这个环节就没法搞了。
凡是妨碍献俘礼的事情,嘉靖皇帝都会发火,故而秦太监已经别无选择了。
别的还都好,最后礼仪教导小太监特意叮嘱道:“这次诰命由秦学士代领了,然后亲自奉与慈亲,以全孝义也。
老夫人务必不用亲自辛苦出面了,在后堂等待就好,以免弱了天子弘扬孝道的圣意。”
诰书不让命妇亲自领受?秦德威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这个无伤大雅,无所谓了,皇家怎么安排就怎么办吧。
送走教导礼仪的小太监后,秦德威回了内院,徐妙璇迎了出来,一起如常。
秦德威换了衣服后,试探着问道:“李淑人呢?”
徐妙璇便反问道:“李家妹子自然已经安置好了,但怎得还多了两个人?”
秦德威淡定的答道:“哦,是这样的,我想你身边人太简素了,还不如顾氏、王氏那两房体面。
又见那一对双生女还行,就带回来给你当婢女,以提升我秦家大房的门面。”
徐妙璇谢道:“那夫君可真是有心呢,夜已经迟了,夫君想必也累了,早些上床安歇吧。”
秦德威抬头看了看,又换算了一下时间,这才晚上八点半就夜迟了?
及到次日,秦德威起床后,提前去了胡同口去等待。
临近正午时,就听到锣鼓声音隐隐传过来,不多时,就看到一支队伍,有诰舆(民间说的彩亭)被抬着出现。
而颁诰人秦太监则走在诰舆前面,一直朝着武功胡同而来,就是走得很慢。
秦德威连忙对诰舆简单行个礼然后带路,将诰舆领进了大门。
此时在正堂里早就摆了诰案、香炉等物事,执事太监先将诰书放到了诰案上,然后秦德威对诰书叩拜。
起身后,秦德威还想着与秦太监寒暄几句。
秦太监却不想说废话,直接开始走流程,拿起专属于一品的玉轴云锦诰书,就毫无感情、照本宣科的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母以教忠为贤,心帷报国。子以养志为孝,务在完宗。翔予世代之良,克绍家传之业。肆推恩典,实倍常伦.....”
程序走完了,秦德威按照惯例,请传旨天使进屋去“喝茶”。
至于金茶还是银茶看情况了,以秦太监的身份地位,不出点血是不行了。
但秦太监冷淡的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秦德威还以为秦太监这是故作姿态,再三邀请,但秦太监坚决不进屋,迅速转身就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秦德威连忙跟上,将秦太监送出了大门外,然后疑惑的对左右仆役说:“我朝竟有如此清高之太监?”
刚送走秦太监,鸿胪寺教导礼仪的官员又来了......
原本钦天监算出的日子是九月二十八,据说更肃杀,更符合献俘气氛。
但性格急躁的嘉靖皇帝等不了那么久,向上天祈祷过后,将献俘礼时间定在了八月初八,这就很紧迫了。
作为告庙献俘大典的第一配角,秦德威身上的任务很重,不能出差错。
反正献俘礼之前什么也干不了,皇帝也没心思搞朝政,秦德威也就只能在家等着。
白天招待蜂拥而来的各色人等,晚上则为了爵位嫡系继承人而努力,感觉比出镇边城还累。
不仅仅是大臣们,因为明年又是会试之年,今秋就有很多举子提前到达京师,不乏各路故旧或者拿着故旧名帖的人登门来交际。
比如来自苏州太仓的王世贞他爹王忬,又带着儿子一起来拜访了。
王忬心里挺无语的,来了也不知道说啥好。
九年前和曾铣一起中了举人,如今连曾铣他儿子都半步入阁了,自己却考了三次都没中进士。
王世贞今年已经十五岁,也是翩翩少年郎了,称得上江南近两年最出名的新一代少年天才,口无遮拦的对秦德威道:
“这次父亲若再不中式,只怕以后科名要落在我这个儿子后面了,时不他待啊!”
听到王世贞这意气飞扬的口气,秦德威忽然感觉二十二岁的自己已经老了。
正想板起脸开口教训几句王世贞,忽然又有仆役送了名帖进来,秦德威一看就很意外,居然是徐渭徐文长。
这会儿已经变成天煞孤星的徐文长应该在老家为了考秀才而苦苦挣扎,怎么跑到京师找自己来了?
王世贞看到秦学士那惊喜的脸色,就问了句:“此乃何人哉?”
秦德威放下名帖,回答说:“可能传吾衣钵之人也!”
王世贞有点气恼的说:“学士你不是说过,在下可为你衣钵传人吗!”
秦德威叹道:“怎奈你爹不肯让你拜我为师啊,而且这位徐文长天赋比你更异禀啊。”
二十岁的徐文长略显畏缩的走了进来,王世贞打量过后就撇撇嘴,一看这就是穷人家的苦出身。
徐文长吭吭哧哧的说:“听闻学士出征大捷,献诗而来。”
当年秦学士对自己承诺过,如果自己日子过不下去了,可以去找他,也不知道秦学士还记得不记得。
秦德威知道徐文长这人心里极度敏感,不能拿出对待别人的惯常居高临下态度来对待徐文长。
于是就笑道:“与你六年不见,还以为找我再合作说相声来的,先坐下慢慢说话!”
王世贞不服气有人来跟自己抢“衣钵传人”,忍不住就对徐渭说:“这位兄台写了什么诗,可否共赏?”
秦德威就对王世贞叱道:“别人好歹知道献诗,你怎么就不知道?”
“谁说在下没有?”王世贞的伸手就往怀里掏。
秦德威暂时不理王世贞,接过徐文长的稿子就看,题目是《秦学士凯歌三首》。
其一:利剑随枪暮合围,寒风吹血着人飞。朝来万骑卷平冈,一片红冰冷铁衣。
其二:战罢亲看落日晞,大酋流血湿囚衣。军中杀气横千丈,并作秋风一道归。
其三:金印累累肘后垂,桃花宝玉称腰支。丈夫意气本如此,自笑读书何所为。
这几首秦德威越看越喜欢,拍案赞道:“好诗!不是那种套路诗!”
又点评道:“近人写边塞凯歌的诗词,多是套用汉军汉将啊,匈奴阴山啊,瀚海大漠啊这些词来胡乱拼凑。
徐文长这三首,不落窠臼,前面别有一股肃杀冷酷的风味,后面又有马上风流的意境!”
王忬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秦学士!这三首诗是写你的!”
别人这是拍你的马屁啊,而你却这样直接夸别人拍马屁水平高,把你拍的很舒心,真的好吗?
秦德威这才反应过来,丝毫不尴尬的顾左右而言它,忽而瞥见,王世贞把他自己的诗稿偷偷塞回了怀里。
“诗稿拿出来,我看看!”秦德威立刻向王世贞伸出了手。
王世贞吭吭哧哧的说:“啊,并没有诗稿。我今日把诗稿忘在寓所了,改日再请学士鉴赏。”
秦德威就喜欢看这种别人不想让看的东西,“你若不拿出来,今日就休想走了,你爹也救不得你!”
无路可退的王世贞只得重新掏出诗稿,磨磨蹭蹭的呈给了秦德威。上面写了两首:
“匈奴十万寇平阳,汉将飞来入战场。直取单于归阙下,论功那更数名王。
大漠横行大破胡,沙场西北汉军孤。不因骠骑能深入,知有阴山瀚海无。”
匈奴、汉将、汉军、阴山、瀚海、大漠,很好很经典,一个不少的完美切中了秦学士刚才举例的所有套路词。
“哈哈哈哈!”秦德威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很久没有这样放肆的开心了。
悔恨的泪水,在江南第一少年天才王世贞的眼眶里打转。
王忬无可奈何,“秦学士你别这么为老不尊。”
秦德威答道:“因为我经常面见皇上,所以受过鸿胪寺礼官的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哈。”
几人正说笑时,忽然仆役来报,有天使从宫中驾到!
听到是万岁皇帝派了太监过来,王忬父子和徐文长都有点紧张。
但已经习惯了的秦德威很淡定的说:“诸位在书房稍等,我去接个旨就回来。”
过了一会儿,秦德威回到书房说:“来!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见识见识御笔手迹!”
原来这次是嘉靖皇帝亲自手书了二首宋人绝句,赐给秦德威。
秦德威恭恭敬敬的打开,众人一起围观,只见御札上写的两首宋诗是:
“上将金戈耀日明,扫除烟瘴慰苍生。献俘北阙旋师旅,按堵边民歌太平。
奏凯班师得胜秋,鸣笳横槊泝中流。赋成未献明光殿,飞梦先朝五凤楼。”
王忬便心生艳羡的感慨道:“板桥之殊恩,万古难有也!”
秦德威却拍了拍王世贞,指示说:“去研墨!”
然后又对王忬说:“你没有看出圣意如何啊,皇上这并不是示意恩宠,而是心痒难耐,暗示让我提前写些献俘奏凯的诗词献上去。”
王忬:“......”
这都能揣测出来?嘉靖男儿,恐怖如斯!
而后只见秦德威提笔写道:“万乘高临五凤台,两阶干羽一时开。鸣鞭虎旅随风肃,按剑龙文傍斗回。
将帅指挥归庙略,君王神武自天才。镐京燕喜歌周雅,羽猎长杨陋汉裁。”
写完之后,又顺手拍了王世贞脑袋一巴掌。
王世贞捂住了额头,无辜的问道:“秦学士又打在下做甚?”
秦德威理所当然的说:“你肯定腹诽这首不怎么样,先教训你一下!”
王世贞:“......”
今天绝对不是黄道吉日,就不该来秦府!
秦德威又指点说:“提醒你好好学着点!以后你若做官,就要学会写这样的诗!“
送走了王家父子,秦德威又主动对徐渭说:“你肯定遇到了难处,先在我这里住下。
等你想回浙江时,我可以举荐你去巡海御史、市舶司、或者宁、绍知府那里效力。www.xiumb.com
到那时候,得一个秀才功名不在话下,举人就看天意吧。”
徐渭顿时铭感五内,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秦德威又叫来了归有光,指着徐渭吩咐道:“这是浙江来的大才,你领着去安置好他,万万不可慢待了!
若有闲暇,你们可以切磋文艺,互相学习,共同长进!”
听到秦学士的妥帖安排,徐渭更感动了,泪花都快出来了。
归有光同情的看了眼徐渭,微不可察的叹口气。真可怜,又是一个。
转眼到了八月初七,也就是献俘礼的前一天,要去告庙,作为第一大配角,秦德威开始出场演出。
奇袭丰洲滩的时候,秦德威为了省心和撤退便捷,能杀都杀了,就抓了十几个服饰华贵的俘虏。
但想到献俘的场面,秦德威又后悔俘虏太少了。
便将这次在大同抓到的白莲妖教谋逆匪徒也凑在了一起,看起来场面就壮观了许多。
为了方便,这些“俘虏”暂时都关在了距离宫城更近的锦衣卫诏狱。
告庙当日,秦德威去诏狱押解俘虏出来,每名俘虏皆戴镣铐,具体由一官五兵看守。
在看热闹的百姓夹道围观下,队伍从长安右门入皇城,来到太庙街门外。
又令所有俘虏向北而跪,里面开始吹奏凯歌,而首辅夏言作为告祭大臣进太庙去行礼。
这就是“献俘北阙”!
然后继续向西,走到社稷街门外,告祭礼仪重复如前,作为献俘礼前奏的告庙仪式就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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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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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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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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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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